蝴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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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撂在后面,繁重的工作堆在前面。回去以后他面临的任务棘手而又大有可为,他什么都不
怕了。穿着清洁的蓝制服,头上戴着缀有中国民航的银色鹰徽的硬壳帽子的小小的女服务员
端来了香茶、夹心巧克力、胶姆糖、纪念画片和一家外商承印的附有广告的飞行时刻表。一
只翅膀略略抬高,他们在转弯,达到了预定的高度。比任何一只蝴蝶都飞得高得多。发动机
的声音平稳,庄重,叫人放心。机舱愈来愈热了,他旋松头顶的黑色塑料“龙头”,冷空气
吹到他的脸上。他隔着圆圆的舷窗长久地注视着祖国大地。他爱这阳光和阴影,轮廓和色彩
十分分明的一个又一个的山岭,像是一排排裸露的核桃仁。他爱这线条齐整如棋盘格子的田
园。他爱这纵横交错如蛛网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什么时候,能把我们的祖国,包括我们的山
村,都放到喷气式飞机上,赋予她们以应有的前进的高速呢?难道民国18年开始用的菜
汤,还要继续腌下去吗?下面是云层了,白茫茫,灰蒙蒙。不管飞得多么高,它来自大地和
必定回到大地。无论人还是蝴蝶,都是大地的儿子。他拧紧调节空气的旋纽,放低了椅背,
他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桥 梁
他吃了一碗鸡丝汤面,一个花卷,几片火腿和几片榨菜。他伸了一个懒腰,点起一支
烟,吸了几口就掐灭了。他不是诗人,他再没有时间抒情、缅怀和遐想。他必须像牛一样
地、像拖拉机一样地工作。工作做好了就有了一切。他换上睡衣和拖鞋,拿起剃须刀架,打
开洗澡间的顶灯和整容镜上的罩灯,他放了热水,把胡须剃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愁雾都吞
咽到肚子里而面孔在两盏灯的交映下容光焕发。他一贯如此。他往澡盆里放水,不断地用手
试着水的温度。他试着哼了哼在旅途中听过的那首香港的什么“爱的寂寞”的歌曲,他哈哈
大笑。他改唱起《兄妹开荒》来。他好好地洗了个澡。把一切不必要的,多余的负担都洗掉
了,他坚信洗澡是快乐与健康之源。他坚信他会顽强地活下去,工作下去,直到至少家家户
户都有一个洁白闪亮的澡盆。他用干毛巾揩净了身体上的水珠。顶灯与整容灯照红了他的皮
肤。他还不老。他的血管里流着热和红的血液。他关掉这两个灯,来到客厅。他吸完刚才撂
下的那半支烟。他打开落地式收音机,李谷一在演唱《洁白的羽毛寄深情》。他站起来,洗
过澡以后人们轻盈得就像蝴蝶。他轻轻走过去打开阳台的钢门。清冷的夜气扑来,他以为是
来自山谷的风。他披上大衣走了出去。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灯火连结在一起。他看着这些无
言的、久远的星星。他发现这些谦逊而持重的,丝毫也不与盛气凌人的新贵——碘灯和钠灯
争辉的星星和山村的星星并没有两样。支持她们的是同一个天空,憧憬她们的是同一个地
面。在昨天,今天和明天之间,在父与子与孙之间,在山村二郎神担过的巨石与17层的部
长楼之间,在海云的在天之灵与拴福大嫂新买的瓷碗之间,在李谷一的“洁白的羽毛”和民
国18年的咸菜汤之间,在肮脏、混乱而又辛苦经营的交通食堂和外商承印的飞行时刻表之
间,在秋文的目光、冬冬的执拗、1949年的腰鼓、1976年的游行,在小石头、张指
导员、张书记、老张头和张副部长之间,分明有一种联系,有一座充满光荣和陷阱的桥。这
桥是存在的,这桥是生死攸关的。见证便是他的心,便是张思远自己。要使这桥坚固而又畅
通无阻。他渴望着一次又一次地与海云,与秋文和冬冬,与拴福一家的相会。他期待明天,
也眺望无穷。
他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深深地吸了几口空气。似乎电话铃在响。他走进温暖明亮的室
内,随手拉上了浅绿色的窗帘。他关掉客厅里的灯,走进装有电话的居室。他拿起电话,是
部长,向他问候旅途辛苦和健康,问他“任务完成了没有?”“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他
爽朗地回答,这个脱口而出的答话恰到好处。然后部长向他叙述了一些情况,通知他后天有
一个事关重大的会议,要他准备好发言。
他谢了部长,放下电话,走向写字台。最急需看的文件、信件和资料,秘书已经送到了
这里。秘书开列了一个立刻要处理的事项的清单。他拿起粗大的铅笔。他开始翻阅这些材
料,一下子就钻进去了。他觉得有那么多人在注视他、支持他、期待他、鞭策他。
明天他更忙。
1979年8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