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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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听说他被剐了三天才断气,当时的惨状令人发指呢。这是九皇子佑的声音。
我曾经听见值夜的小太监们说,赫连氏曾经发下毒咒,说他的魂魄会永远盘踞在这里,亲眼看大宣如何灭亡。玥华压低了声音,知道父王为什么每年都从民间召集那么多人雕刻佛像吗?就是为了镇住赫连氏的恶灵和诅咒。
我听在耳里,心头一阵颤栗,眼前仿佛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小鬼,白压压的一片,他们朝我伸出手,满是森森的白骨。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隆大声笑着加入了讨论。
五妹你未免也太胆小了,这等道听途说的事情怎么能够随便相信呢?
是真的!玥华黛眉轻挑,她是宫中唯一一个敢于顶撞父王和太子的人。我亲耳听见的!就在冷宫的偏殿,曾经放置赫连氏尸体的地方,我听见他的诅咒了!
你去了冷宫?隆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玥华自知理亏。……呃,我的鹦哥飞进去了嘛……
屋子里寂静得叫人难受,擅自进入冷宫的事情若是让父王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扑哧”一声,隆的笑打破了僵局。
好了好了,看你吓的。大哥这么问,只是怕你被惊着。这里没有人会禀告父王的,对吧?
说这他带着深意扫过众人,我赶忙低下头去看书,但眼角的余光却察觉了他玩味的目光。
你听见的是什么样的诅咒?
……嗯,应该是胡语,声音很低很轻,听不清说些什么。但很有韵律,象是同一段话的反复。我从窗户里看进去,却没有人。所以我就想这莫非就是……
有意思。方才我听说今日太傅身体欠安,不能来了。不如我们就趁这机会去冷宫探一探吧。隆停了一会儿,说,只是需找个轻车熟路的带我们去,免得让人发现了。
又是一阵突然的寂静,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四弟。隆慢慢踱过来,我记得你在那里住了不短的日子,想必是熟悉得很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冷宫看过了,自从住进开阳殿,整整六个寒暑,都没有再回去过。我已经记不清那里的房墙片瓦了,一切都抽象成了|乳母怀抱里的那种感觉,模模糊糊却让人极其怀念。
冷宫其实很大,不同的地方孕育着不同的故事。
我待在那里六年,知道的却少得可怜。但隆并没有因此放过我,他的玩心已起,既然知道我害怕鬼怪,又找到机会,那么不让我觉得难受他决不会罢手。
我们跟随着玥华来到阴暗潮湿的偏殿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飞云暗淡,立尽斜阳,越发教人觉得诡异。玥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上次来时还是大白天,不如下次再来。
七弟和年幼的九弟悄声应和,三皇子淳沉默不语。
只有隆想了想,瞥了我一眼说,我看四弟一脸的意犹未尽,既然都到了这里,我们还是进去探探吧。
说着便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推了进去。
我摔倒在地上,扬起大片的尘土,通体黑色的猫儿尖叫着四处逃窜,还有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等我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听见背后“吱呀”一声——门被合拢了。
开门——!你们开门——!!!
四弟,你就在这里尽情玩吧,小心别被赫连氏的恶灵上了身啊!
隆的笑声随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拼命的拍打大门,却没有人回应。门拴被带上了,从里面打不开。我瘫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真要在这里过夜吗?
现在正是春天,一到晚上便惊雷四起,就算在开阳殿我都夜不能寐,更何况是在这样阴森可怕的地方。
玥华说这里盘踞着赫连氏的鬼魂。
父王将他凌迟处死,赫连氏一定是恨极了他,若他化作厉鬼是否会来向我寻仇呢?
是否如同我看见的那些白色小鬼般,伸出只剩下白骨的手,狰狞的朝我走来?
那一刻,我是真的感到害怕。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霉变的气味,像极了我目睹死亡时从心底生出的那种阴湿,黏腻的爬过我的脸庞,胳膊,最后攀附在背脊上,引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颤栗。
但我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小心的迈着步子,四处摸索,期望找到可以防身的武器。
突然,我听见了什么声音,细微的从前方传来,像极了小鬼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忍住,姬绍熙,不要害怕,不要尖叫!
我对自己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后,我终于抓到一根木棍,就这样带着这件唯一的武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推开门口破败的屏风,眼前竟然是一片豁然开朗。
这应该是主屋,很大,屋顶上有许多破洞。夕阳从洞中撒下来,透明一般的浮尘在光中游弋,地上是斑驳的光影。亦真亦幻,如坠梦里。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我经不住要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的某个梦境。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如同在悬崖纵身一跳后本以为自己逼死无疑,却因祸得福的来到了仙境。
我正为眼前的景象失神,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后搭上我的肩头。
刹那间——头皮发麻、汗毛林立。
我在失声尖叫的同时,用尽最后的勇气抓紧木棍,转身当头一击。
下一刻,胳膊被抓住了,木棍还举在空中。
眼前出现的不是想象中阴森的白骨,而是如同春日般明媚的笑容。
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但那笑容令我如此熟悉,如同旭日般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乌云,仿佛先前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只要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说,有你这样的吗?一见面就打人。
他说,你别是把我当鬼了吧,没看到我手上戴的佛珠嘛?
他说,刚才看你鬼鬼祟祟,所以躲在后面,逗你玩呢,你还真打啊!
我的泪却不知道怎么落下来了,仿佛什么早已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一样,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真奇怪,明明没有什么可以哭的。
离开冷宫的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碰到过,自我决定用一生的时间等待复仇的机会后,无论隆他们怎么欺负我,我都忍过去了。
可现在,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会突然哭起来?
他急了,嗳,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的。我可没想到你像小丫头一样,害怕得都哭了。这样吧,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了。
呸!谁是被你吓的!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抡起棍子就打,他又突然跳开了,灵巧得像只猴子。
嗳嗳,这棍子可是不带的噢!
我又气又恼,才不听他废话,举着棍子四处追杀。
他东躲西藏、上窜下跳,空中满是被扬起的灰尘。
后来我实在是累极了,只好抹了把汗,戒备的换只手拿着棍子,继续用眼神吓唬他。
他却“扑哧”一声笑开了。
他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他说,你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啦?
他说,嗳,我叫何百恭,你呢?
后来我问百恭,你那天干吗笑得这么夸张?
百恭说,原来你回去没有照过镜子啊。
我一回去就被宫女按在澡盆里了,哪有机会啊。
百恭强忍着笑,要知道那间屋子可是着过火的,你抄的木棍以前被烧过。你想想,你就用这煤黑煤黑的手,往脸上这么一抹——
扑哧——!
他又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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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恭有一张年轻而动人的面容,然而最让我感动的却是他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笑过了,除了记忆中疼爱我,总是将我揽进怀里的|乳母,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对我露出过这种明媚的笑容。
在皇子们中间,我一向是个不受欢迎的异类,他们总是带着不屑或嘲笑的表情看隆如何折磨我。
开阳殿的老侍女们总有止不住的叹息,叹得我心烦意乱,没有好脸色给她们看。而她们也惧怕着我,觉得我阴郁、乖戾、难以伺候,在我面前越发僵着一张脸。
最恶心的要数那些阉竖,全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他们仗着自家主子的气势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有个别曾经对我示好,知道我的身份后也立刻逃得远远的,恨不能完全撇清。
只有百恭,他的眼神里毫无闪烁,坦荡得令我无法逼视。
在他身上有着某种与|乳母相同的特质,使得我可以安定下来。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百恭朝我笑时,我才毫无征兆的开始哭泣。
因为姬绍熙远不像宫里传闻中那样怪异孤僻,也并非真的什么都能忍受。
他孤独,只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愿意主动的走近自己,所以他忍耐,忍耐那种秋水般冰凉的痛楚。他告诉自己,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百恭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的忍耐是有价值的。
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朝他这样笑的人了。
我问百恭,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笑着抓了抓头说,别看是冷宫,里面有些东西还是上好沉木做的呢。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反正百工苑离这里近。
我疑惑的看他,你是百工苑的?
对啊。
你会雕刻佛像?
怎么啦?
我很是诧异,看你这样猴子似的坐不住,真能干那精巧的活儿吗?
百恭苦笑,可别小看我啊,我从小就信佛,你没看到我手上系的佛珠嘛!
我依然将信将疑。
……嗳嗳,这是什么眼神啊,不信你改天到百工苑来找我就知道了!
百工苑离冷宫不远,从小我就极度羡慕那里工匠们,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交谈声,甚至于争吵时的谩骂,一切都让我觉得新奇有趣,更重要的是,我羡慕着这些人的快乐。
百恭身上具有一切百工应有的特质,和他说话,不用反复斟酌,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
夕阳最后的光辉隐去,夜色将至,我的心剧烈的跳着,下意识的抓住百恭的胳膊,他的样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百恭,你不会怕吗?
怕什么?
听说这里有鬼魂出没。我压低声音,传说是那个被凌迟处死的赫连氏,他时常在这里游荡,诅咒大宣。
百恭笑了,哪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还有人亲耳听见他用胡语诅咒来着。当年父、宣王的眼疾就是他咒出来的。
百恭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要是怕就别待在这里,回去不就得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回不去的……有人把门拴带上了。
我明知道他看不清却还是低着头,若不是我连累他,他也不用陪我在这里受罪。
然而百恭又笑了,他说,傻瓜,哪个宫殿没有偏门啊。
这里也有吗?
当然。他轻轻笑着,抓住我的手,我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我跟着百恭走出冷宫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辉如霜,好风似水,将整个大宣宫衬托得柔美异常。
百恭放开我的手,走了几步,回头朝我笑了,他说,绍熙,别忘了来找我啊!
然后便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
我则在第二天回到书房,继续我的阴郁和沉默。
玥华远远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走过来。
她说,四哥,不要怪我们,昨天是大哥硬要这么做的。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
我没怪你们。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