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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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落脚的院子普普通通,不大,房间也不多,任鑫和任骉同屋。此刻任鑫看看任骉,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两人熄灯的熄灯,阖窗的阖窗,各自上床歇了。
另一间屋子里,任皛睁开眼,侧脸朝对面床上的任焱道,“晃悠了一年,又有得忙了。”
任焱眼睛也没睁开,依旧埋在被子里,嘟囔,“你不想忙,和公子说一声就是。”
“怎么可能。”任皛嘿嘿一笑,“公子的主意,总是特别够劲。
“那你还不睡……”任焱数落,“兴奋得和要开荤了去似的……”
任皛噎了噎,“那年我才十四,多乐一乐也是难免。”
“……嗯……”任焱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
“你当初不也一样……”任皛嘀咕,而后转身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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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
东北海边的小镇,一户殷实人家的院子里,花木繁茂。
四个男子亭中坐。
“廖家忠君为国,归根结底不过为民。”任何方也不废话,解了暗色包裹布,将手中卷轴往桌子上一摊,“两位请看,皆数在此了。”
五年三期的计划书。
一年收。
三年起。
五年富。
淳于苍不是头一回看到任何方这卷东西了,却还是难免心下讶叹。
廖君盘粗粗扫一眼那一列列遒劲小字排下来的编号目录,诧异地打量了一眼任何方。
廖广峻大略浏览一遍,眼中华彩一盛,起身,郑重朝任何方深深一揖,“廖家上下,定当竭力,身死无悔。”
那卷轴开头十六字。
收盗为镖,改掠为商。
四方通货,全民皆武。
任何方决心打造的,是瑞士。
是希特勒不敢发动闪电战的瑞士,是全民皆兵,永远中立,在和平年代亦随时准备,叫不怀好意者偿付最昂贵的代价——鲜血的瑞士。
任何方要西北仰赖的,是它的好位子。
是土壤贫瘠气候恶劣的西北,在航海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占据的,大陆腹地,诸多民族之间的好位子。
西北杀烧抢掠惯了的马贼,并不知道,有四个人,攥成一个比他们都要硬的拳头,把一方富足的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了。
水清月明香烛淡
一
八月十。
西北小地方,三槽镇。
这个镇子两个月里,忽然热闹了不少。
人多了,马多了,连房子也多了。
大多是青壮男子,也有不少携家带口的,不是会买卖,就是擅打铁养马之类,而且,十个里面九个会武,剩下一个,会毒。
所以,马贼吃了几次瘪,好久不来这里了。
任森一身粗布打扮,掂了掂身上剩下的银两,停步在路边买烙饼。
任何方素面劲衣,上了马车,湜匡横在膝上,吩咐车夫回庄,而后开始小睡。
……
他背对着他,独自一人,盘坐在车厢里,放纵自己疲惫地倚上车壁。
他背对着他,坐在烧饼炉旁,等着饼出炉,听着老烙饼人的唠叨,唠叨他好得太多老骨头都吃不消了的生意,唠叨他们镇子外,滚马坡半山腰上新起的那片屋子里,文武全才无所不能,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说是男有人说是女的骥庄庄主,自顾自恍了神。
……
风扬起车窗帘,拂上了他的脸颊,让他想起带茧的指尖摩过的触觉,想起了一个人故人。
那人在黑乎乎的洞里,在他的唇角落下小心虔诚的吻。
那之前,那人已经为他抛却了那么多精彩,以那么低抑隐忍的姿态,暗暗守着他那么久,只是为了换取,在能看到他的地方,保留一份爱慕之情的可能。
……
刚好的饼热腾腾,烫了手,惊回了他的神。包好东西,别过饼摊的老伯,拎着简单的包裹,他转身。
准备穿过街道前,他左看看,右看看。
忘记了多久以前,他奇怪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对习武人而言多余的习惯。
而且是一直一直有的。
却在略一思索间立刻明白,该归功于他那个公子。
那个公子呵,拔了剑,冷静铁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目不斜视间,一招招流水般递出。可摇着扇子,就变得无赖懒散,逛街独独喜欢朝着点心铺子去。而且,走着走着,一定会越来越快,偏偏还总记得到了路口的时候,多此一举地停下来,左观观,右望望。
公子还走不稳的时候,就启蒙了武艺了。所以这习惯,实在古怪得很。刚下山不久,他跟见着了,心里暗笑,偷偷记得了,能不放过的时候,都不会漏了看。
而后,有一天,忽然,他发现,自己也成那样子了。
……
揭了车窗的帘子,他往外头看了看。日渐繁华的街镇落入眼里,换得了一丝慰然。
绷起精神,凝起思绪,他开始盘算建城的事务。
建城固然还得等二十个月左右,但城址可以事先圈出来了,以免到时候拆迁。图纸计划,行家里手,也得着手觅求了。大致规划,还是得自己参考前世记忆,劳心一番,给出创意。
……
他的目光扫过刚刚悠悠而过的马车,收回,看了眼自己的腿,跛向前。
他躺了四五个月,江湖上翻天覆地,风云迭起。
江湖上的消息,连八卦楼卖的,都说妙手青面已经死了。
他……
不信。
白池两边剑拔弩张,为了南夷那边的利益,斗得厉害,僵持得厉害,反倒便宜了那三十七县耍蛇弄虫的。
别人看不清楚看不全,他却明白,显然公子三师姐的八卦楼插导了一手,而且不打算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报仇么……
可他还是不信。
那女子,或许只是为了林蝴蝶而已罢……
林蝴蝶虽说性命无忧,但,以公子三师姐的性子,仇还是要报的罢……
山上原来十五人住的地方,没有人回去过。公子的师父们,又不知去哪里云游了。
知道八卦楼主事身份的,无非他们三个后来也一直跟着公子的人,加上一个任垚而已。可对了暗号,楼里的人说,更具体的消息没有了,至于楼主和任垚的,他权限不够格问。
眼下,任鑫任骉跟着公子没了消息,两拨开镖局的兄弟都去了一年半载的远趟子,另些个游龙散兵不知哪里做什么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可以不用银子问得大部分消息,却不能吩咐八卦楼的人马代为查访,所以,只能乘着身上还有两三成内力,赶紧办事了。
那个替妙手青面了仇的墨剑公子,一剑毙命,武艺胜出公子很多,招数歹毒,性子冷辣,一个个又都是光明正大的单挑,不会是他那个嘻嘻哈哈七扯八扯下毒布埋伏无赖得气死了大内第一高手的公子。
或许是公子落难时交得的琅外高手。
不过,那黑白无常,一个笑意温和,一个煞气冷傲,很可能就是任鑫任骉。
所以他要找他们。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一身武艺便是废了。
可他没有法子。
别说有没有时间医治,就算有,也找不到能治,又肯替他治的。
何况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条件。
与其费时保住这三四成,不如趁这时候找人。
他耽搁不起。
二
“公子,子时半了。”
“你先歇,莫等了。手头这份快了。”任何方头也不抬,右手指间转着一杆自制的铅笔,轻敲桌子,左手换过一张,继续看,继续写。
“公子,可要来些夜宵?”任鑫暗叹口气,转身走了两步,找出个理由来,回身问。
“我饿了自己会去厨房。”
“……公子?”任鑫有些诧异。
“二师父做得一手好菜,我多少认得出勺铲。”任何方解释,而后抬头朝任鑫补充了句,“先去歇吧,你比我起得早那。”
任鑫心道,那不过习惯使然,两刻左右而已,我中午还睡一个来时辰,你却又在做什么。
终是没说,知道劝不了,只得自己回房。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道,“公子,明日中秋。”你就休息一天半天吧。
“嗯。”任何方应了。
任鑫看看任何方左边薄薄几张,再看看右边一叠,替他掩了门,回去睡了。
任何方划完最后一张,没有立刻起身。
中秋么。
去年这时候……
一年了,真快。
××× ×××
月虽尚欠一丝才浑圆,月光倒已经撒得满地银辉。
任何方提着个食盒,裹着披风,一人一剑,无声无息出了初具雏形的庄子。
深邃的天幕,点点的星。没有雾气的夜里,远山近丘都在月光下隐隐约约,柔和了轮廓,起起伏伏着。
三槽镇离并不远,也就两三百里。自然,这是直线距离。任何方没有尽数施展轻功飞掠,只是如常般走。故而他到的时候,东方已经微白。
任何方抬头朝山洞所在的位置看了一会,绕路上了崖,走向崖北。
此地山势最是险峻,崖头朝外小小短短一段陡峭斜坡,接着便是万丈悬空。
梅贴清香小包子。
鳝丝笋条豆腐丝。
贝丝瘦肉白菜羹。
菜秧炒山菌。
糖醋排骨。
还有一碟月饼。
而后是一壶酒,两个杯子。
任何方摆完东西,日已初升了。他慢慢走到崖边,俯身往下看。
崖下草木繁茂之间,有一大圈枯萎,露出了杂石沙泥。当日任森在坠崖前,尚打落了不少兵卒,连带猎獒,其中有个用毒的江湖人,那人身上所携药物有一味十分阴毒,浸透在人畜的血里,所及之处,血肉腐烂,草木萎蔫。所以,那领兵的,次日只是命令在此地覆了些泥土,以作料理麾下的后事了。
目光顺着崖壁往上,最后停在脚下一米的崖石壁上。
一截寸许长的灰白金属露在石外。
任何方跪地俯身,伸臂够到它,运力一拔。
两尺左右长的青锋。锋刃有些磕损缺口,插在石壁中的缘故,泥尘磨痕之外,上头尚留着些暗色的干涸血迹。
任何方缓缓吸气,目光再次顺着脚下崖石,一路扫到崖底。
闭闭眼,任何方迈了出去。
他内力已入出神入化一层,加上游岳荡本身乃是上上品,武艺造为,当世鲜有人能及。这固然有他自小勤奋刻苦,十几年如一日,从不间断的缘故,也和任森临走输给他的那几成分不开。他前世今生五十多载,心境显然也不似一个十五少年那般毛躁肤浅,故而能在大恸中大悟,已臻天人合一,时光如驻。
却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空旷的苍老。
这般的造诣,使得任何方能够在崖石微凸间腾挪移转,每每稍稍借力,便如大雕般徐徐降向下一个落脚点。不会会,便落到了崖底。
站在崖底,望着面前一大片的草木枯萎出了会神,任何方撕了条内袖,将两尺来长的断剑缚在自己的剑鞘上,打结,而后再看了眼那片空地,轻道,“哪有想吃却不开口说,藏着掖着,叫人猜也无处猜的。”
他迈步走向下山的路,背着出声的阳光而去,头也不回,反手过肩,伸指朝崖顶点点,“喏,替你送过来了。”
金色的日辉,将任何方淡青色的衣袍映成了亮亮的白灰。
××× ×××
顺着山路山溪拐下最后一道斜坡,正踏上羊肠小路,任何方看到路旁不远几座旧坟,坟前一个头发半稀的老翁正在上香。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