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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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三九寒天的冷,这诮,也是峻烈刀锋冷的诮。
大汗淋漓的惊涛书生和浑身冷颤的神油爷爷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好,好一条狂傲的九现神龙!他们磨着牙齿根。
——对着冠盖京华吟念“终生未许狂到老,能狂一时便算狂”的戚少商,这份傲,这份狂,只一个目色,便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缝,永世不得翻身!
吴其荣咬牙切齿地轻哼:“戚少商,就算你事先料着了这是个局,你今日也绝无逃出生天的运气。”
他还保有着最后一点斯文儒雅,虽然气哼哼地,倒也尽量优雅地揩了把脸上的汗。
叶云灭可没有他那么好耐性,早已经睚眦俱裂地怒吼了起来:“姓戚的,你早就该死!你不死,就会一直挡着我们的路!”
这句话已满带咄咄逼人之意,但叶神油没忘用了“我们”这个词,因为这时候,和吴其荣完美的联手合击,才是最快达到目的的方法。
时不我待,他确实老了,没时间耗费,也耗费不起。
他要战,速战速决。
他最后暴吼了一声:“去他奶奶的什么见鬼的琴剑之约,今天布置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杀你!”
至此,已是图穷匕现。
戚少商却像猛然陷入了一场沉思。
一场梦呓。
比落花更无依,比流云更缥缈,比心疼更心碎。
“戚少商,你怎么还不死?”曾经有一个人目碎星光,也对他这样怒极恨极地切切斥诉过。
但那个人也黯然神伤地告诉过他:“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杀是一件何等无奈的事情,死是一种多么沉重的相许。
死,究竟是自古艰难,还是万古云霄一羽毛?
戚少商止不住喟然长叹,轻轻阖了阖眼睫。
吴其荣和叶云灭就在戚少商一阖目间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默契的配合。
此刻他们奉命要杀的人,已经负伤,正在失意。
负伤会让人虚弱,失意则令人脆弱,一个在刀锋噬血的江湖风浪中浮沉的人,一旦负伤失意便意味着到了倒霉的时候,而一个人一旦倒了霉失了势,很多以前忘了的旧帐,欠下的仇怨,记得算的人就立马会多起来。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既然大厦已将倾,又何妨再多加一手。
何况现在戚少商是寡,他们却是“众”。
人“多”势“众”。
一、二、三、四……就在他们缓缓向前迈出第十三步,并已对戚少商形成合围之势,截断了他退路的时候,戚少商倏然睁开了双眼。
睁开,轻飘飘地扫过他们,然后,他回剑入鞘,转身,走。
他手中有剑,背上有琴,一步一步的走。
包围着他的两人悚然动容,忽惊,而惧,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打算,脚下也只好下意识地跟着一步一步的退,一时谁都没有率先向他出手。
戚少商衣袂翻飞,洒脱前行,眼观鼻,鼻观心。
他漆黑晶亮的眼眸分外明净,面容也是沉定如水。
他不看他们。
他当这两个人不存在。
这不仅仅是一种忽视,简直是一种蔑视、藐视!
吴其荣和叶云灭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点。
忍无可忍,再忍下去会死!
心念一动,他们对视一眼,准备出击!
惊涛书生的“活色生香掌功”和“欲仙欲死掌法”,加上神油爷爷叶云灭的“失手神拳”,天下有几个人当得起“当世六大高手”之二的这样联手一击?
戚少商又能否身在其列?
这个答案连吴其荣和叶云灭自己也很想知道。
一掌,运五色幻彩、七味奇香;一拳,祭大凶大恶,大狠大绝。
掌是绝世的掌,拳是惊世的拳。
合成不可一世的凛冽杀意,破空而来,沛然难当。
戚少商只慢悠悠地做了一件事。
他止步,自怀中掏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小小的,圆圆的,亮亮的,泛着紫色的光芒。
那是一块紫色晶石。
就毫不起眼地拈在戚少商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一瞬,掌风骤歇,骤止。
再一瞬,拳意顿凝,顿消。
这一瞬又一瞬重合在一起,快得像是同时发生的,若是有人在旁观战,一定会错觉时间突然停滞了下来。
再看得真一点,倒似是戚少商这莫名其妙的轻轻一掏,便魔咒般化解了两道逼近眉睫的杀机。
电光火石之间,杀气已散尽,云淡风清。
吴其荣和叶云灭带着一种愤恨怨毒,又如同见了鬼般的神情,收招,疾退,站定。
如果要细细拆解方才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是吴其荣首先看见了戚少商手指间的那点晶紫。
他的脸随即就白了,白得像纸,汗水也流进了他的眼睛——不过这一次,是冷汗。
他的掌法自成一家,冠绝同侪,据说就是在一个奇大奇异、布满了紫色水晶灵石的山洞里练成的,故此他对紫晶石异常的敏感。
戚少商指间赫然亮出的那块晶石,令吴其荣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件事。
这个人当然也和紫晶石有关系。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紫晶石有关,且吴其荣所知的,除自己外还有两个:
一个是高深莫测,颈上长年挂着水晶的低首神龙狄飞惊,另一个,就是以紫晶石为最后武器的——王小石。
想到这个人,吴其荣就不得不考虑一件事:王小石可能就在附近!
他自问没有把握应对得了王小石的石头——这念头只一闪,他的掌劲就泄了大半。
叶云灭虽然慢了一步,但却很适时地感觉到了吴其荣这个细微的变化,他费解,他狐疑,狐疑费解的结果就是先凝了凝自己的拳意。
就在拳势稍收的关头,他忽然看见戚少商漫不经心地竖起一指,飞快地凌空划了三下——
戚少商的动作很轻巧,很细微,很不着意,可叶云灭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下,三道,三横,三——
“三”!?
一根手指,一个“三”字!
叶云灭“啊”地惊呼一声,全身一震,遽然收回了势如破竹的一拳。
他和吴其荣一样,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时刻也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想起来就心惊,想起来就心虚的人,想起来就心颤的人。
一个白衣白袍白袈裟,光着头手上拿根镔铁禅杖的人。
每次一想起这个人,就伴随着叶云灭一次痛苦愤懑的回忆,这个回忆里有一个风雨雷电交加中的客栈,一道电光乍亮的霹雳,以及几乎将他杖入地狱的一棍之势。
三枯莫不是就在此处?——叶云灭的心“扑通”一声沉了下去。
一沉到底。
那大空大悲的朝天一杖,他叶云灭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上第二次!
吴其荣仅剩的半点迟疑也终于在叶云灭陡然中止的拳势中得到了肯定,他的肯定表现在他凭空而起又凭空而消的掌劲上,这种肯定又反过来坚定了叶云灭的想法。
戚少商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将小晶石放回了衣襟内。
然后淡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瞧在叶云灭和吴其荣的眼里,却比被毒蛇啃了一口,刀子剜过一道还叫他们痛苦难当,偏偏这难当之意他们还不能说出来,只能难受地吞下去。
那是一种无从言说的恐惧。
他们害怕,怕败,怕死。
他们怕在此遇到那两个能令他们败令他们死的人。
吴其荣吭哧吭哧地喘了半会儿气,开始有点庆幸自己的机灵:戚少商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杀局,还敢单身前来,这本就不合常理,他兴许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和援手,说不定还将计就计反设了个陷阱等着我们冲头跳进来……
叶云灭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恨得三两条稀疏的胡子抖个不停:这小王八蛋,自己怎么就忘了他跟王小石的交情呢?王小石肯把整座金风细雨楼都交托于他,又怎见得不会在他需要援手之际专门赶来暗中相助呢?王小石若在此现身,那么三枯大师说不定也会在侧……
要不,戚少商这些暗示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不能拿命赔给方应看!
——可是,万一不是呢?万一戚少商只是装腔作势吓唬人呢?那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儿?……
赌还是不赌?
吴其荣和叶云灭左思右想,一时间犹疑不定,一边暗自运功平息着方才强行收回攻势的真气逆乱,竟双双呆立沉默了。
他们和何三不同,何三是死士是杀手,他们却最多只是奉命办事。
只卖力,不卖命!
还有大把立功表现的机会等着他们去抓,大把荣华富贵等着他们去享,没了命怎么去抓,怎么去享?
就在吴其荣和叶云灭暗自思忖盘算的时候,戚少商匕鬯不惊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回去吧。”
他这话说得极轻,语调浅浅,但语意极重。这么重的话出自他的口中,却似反倒有着一份慈悲怜悯之意。
叶云灭愕然抬头,怔了一怔,吼道:“姓戚的你以为——”
戚少商一扬下巴:“去!”
这一次他是喝出来的,喝斥。
斥得那么坚定,那么决绝,那么不容悖逆!
一斥之下,叶云灭和吴其荣几乎是同时摇晃了一下,朝后各退了半步。
等他们再凝神看向戚少商的时候,都不禁脸色大变:
戚少商已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成了一把剑。
眼神孤高自许,似剑;眉峰傲然飞扬,似剑,连唇边若有若无的冷冷笑纹,也似剑。
一身无风而动的白衣便是这剑的意。
吴其荣和叶云灭还起了另一种错觉,他们恍惚间觉得戚少商身上附上了另一种气度,另一种风采,另一个……魂魄。
那是一缕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笑看风云的精魂。
无坚不摧,无势可挡!
吴其荣和叶云灭为之眩目,为之惊心,为之失神,为之荡魄!
他们知道,今日他们已不能胜,他们只有败。
不战而败。
他们断然,肯定,绝对胜不了这样的一个戚少商——即便是一条已经负伤的九现神龙。
他们心下已有了决意。
去意。
去意已决。
片刻的僵持。
戚少商低低道:“若要动手,请勿见怪。”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了这八个字。
说第一个字时,开始拔剑。
到第八个字时,他已拔尽了剑。
举剑平指前方,剑鸣清越,直指人心。
被他剑尖所指的两人,早已是肝胆俱裂。
戚少商会不会真的动手?吴其荣和叶云灭又将做何应对?
以他这一剑之势,会否真的毙这卓绝武林的一拳一掌于剑下?
不知道。
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场中发生了变化。
惊变!
通体雪白的痴剑剑身上倏忽倒映出了一个影子。
这个人影细细的,秀秀的,窈窕,轻巧。
可是剽悍。
这人是突然弹出来的。
就像是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林内,戚少商的头顶。
天上当然无法掉下一个人来,树上却可以。
一个身影就这么从高达数丈的巨木上如大鹏展翅般直直扑了下来,身体宛如崩得满满的弓,身形仿佛离弦而出的箭。
急如流星,迅如电掣。
落叶纷飞中,这一个弧度完美、优美得无法形容的突坠,却又带着几分黯然飘零的翩翩,如一朵落花的跌足,一枚秋叶的失意。
有多少无声的幽幽,就有多少凌厉的迅疾。
人已落。
这人直指戚少商头顶而来!
——以及这个人的——剑!!
戚少商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人和他的剑:
一把薄薄的透明的剑,却蕴着梦幻般的色彩。
持剑的黑衣少年,面容被一绺发丝遮掩了大半,但却遮不住他的眼。
他的眼睛很亮,很野。
有着妖一样的眼神的他,还有着妖一样的身手,妖一样的剑。
这把剑暗泽萦绕,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令戚少商觉得对着自己迎头劈来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首哀怨的诗,一曲缠绵的歌,或者是——
一场梦。
一场很温柔很温柔的梦。
这个剑法如梦、一身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