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一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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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两口,他缩回手,慢慢说,皇帝长什么样,我可没见过。
啊?
男子入宫,若中选留停,称从侍。
高一级,叫平侍。再高一级,叫侍书。
内侍上面是一阶叫侍君,然后再数就是青君。
听得我脑子转不来,一堆侍不侍的,青君又算是什么品?
明宇似笑非笑看我,侍君已经与夫人平级,青君可算得与女妃同等。
我点头,哦,不能怪我,这种……不平常的常识,我上哪里去知道啊。
满宫中从侍成百,侍书也不下二十几人。
侍书是见不到天颜的。
我倒吸气。
不过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以前不关我的事,但是一想到这具身体可能被……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喂,你干嘛我和我偷情啊?”
身体好一些,可以起床之后,我这么问。
这时候已经和明宇混得顶熟,他捏捏我的脸:“当然是你死缠烂打垂涎于我的美貌。”
我当场翻肠倒肚吐给他看。
不是没想过逃走,可是明宇两句话打消了我的念头。
逃?逃到哪里?虽然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宫人侍人逃亡,家人连坐同罪。
我可没什么家人。
我章竟是孤儿。
不过,我对这里的情形一点都不了解,逃出去也是两眼一抹黑。
最起码,先熟悉这里的情况再说。
这一呆,就是一年。
这一年,不是白待的。
现在要是有人让写本《冷宫生存指南》,或《大留龙朝世情要略》又或《宫廷秘闻录》我一定可以洋洋洒洒下笔万言。
这可是多亏了明宇。
这个清秀的男子,象个摸不透的谜。
越相处,越觉得想了解他平静面具下面的一切。
可是也觉得……有些怕。
了解了之后呢?
从初秋明宇就受了风寒,他虽然要强撑着,可是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了。
冷宫里的人就象野草,病就病,死就死,没有人会理会你。请医?笑话。抓药?别做梦了。
药煎好的时候,明宇呼吸总算平定下来,好不容易睡著了。
咳嗽病到夜里总是发作得厉害。
我端著烫手的药碗在床前想了想,本来就只是镇咳药,治标不治本。既然他都已经睡著了,我也不用再把他弄醒来吃药。
只希望他一觉到天明了。
至於药……
白煎就白煎了吧。
反正是药三分毒,哪怕这年头全吃中药,算是沾上绿色食品的边了,可是植物碱生物柯什麽的也对身体多多少少有些害处——更何况这些药本来也不是什麽好药。
把药碗放一边,我坐在床边。
我问过明宇,难道皇宫里的人都少脑子麽?我们俩有“奸情”,怎麽发到一处来蹲冷宫?这不是给我们偷情大开方便之门麽?他哈哈一笑,却不理会我的问题。
我搔搔头,反正我和这个家夥私情是不可能有,私仇说不定还有一些。
谁知道当初到底是被谁陷害?
听梆子敲著,只是半夜,我扯著薄被裹上打个盹,冻醒数次。
最後一次醒来,是五更天了。
不能再睡,还有事做。
我打著呵欠,把斗篷拿过来披上,轻手轻脚又溜出门。
黎明前总是最冷的时候。
我搓搓手,在夹道後门处等人。
最近我和幽会二字特别有缘。
不是幽情蜜会。
不过用幽会两个字倒真是用的恰当。
见不得人,可不是幽会麽。
手脚都冻得麻木刺痛,我一边轻轻跺脚,往手上呵点热气,拼命搓手揉耳朵。
这真他M鬼地方!明宇居然还说这皇朝的京城正在中部,气候温暖?这还叫温暖?那北方得冷成什麽样儿啊?是不是古代都这麽冷?还是我运气衰到不行,穿到了一个异时空?可要是这麽说,也不象。这里的一些文化体制都和中国古代是有些象的,也作七言律诗啦绝句啦词赋啦什麽的。读的典籍虽然不是四书五经史记资治通鉴,可是大差不差的也有点那个意思,反正封建统治到哪个时候都叫人忠君尽忠,没什麽大差异。
啊,扯远了……
我的天啊,冻死我了。那个约好了时间的死太监怎麽还不来啊?
这才十月天,要到了腊月下大雪,还不把我冻成根冰棍儿啊!
远远的细碎的脚步声响。
我警觉地探头从门缝里向外看。
约我的是个太监,走路应该没这麽大动静,难道不成是侍卫或是杂役?那撞见了可不是好玩儿的!死人场那边有时候也权作刑场,我曾经听到过大太监责罚小太监,打板子抽皮鞭真是家常便饭,甚至听说过有把生石灰摁到宫监阉过的下身……呕,想起来就叫我不寒而栗。
从门缝里看,来的却是个宫监。
只是身形高大,体型修长,披著件宫监们外出才披的绿斗篷。
以前没打过交道,难道是夏太监又给我介绍新客户?
忘了说,我跟明宇我说有私房钱,倒不是假的。我做的这种买卖赚点小钱,贴补生活,不叫私房钱叫什麽?当然,要搁在原来的时代,这也叫地下产业或第二收入……不过我第一收入也没有,这个地下收入倒是主要收入。
冷宫的人可没份例钱过日子,要是自己不想办法搞点钱,整天吃那种猪都不要吃的馊食,我和明宇早成了猛鬼二人组了。
吃的穿的点的蜡烛熬的灯油窗上糊的纸床上的薄被……还有明宇现在吃的药,哪样儿不是额外贴钱弄来的。
那人走到了门跟前,轻轻在门扇上叩击,三下重的一下轻的。
我放下心,应该是夏太监介绍的。
我轻声招呼那个家夥:“喂,钱带来了?”
那人不作声,递过一个纸包。
我接过来,学著昨夜里那个太监的动作,捏捏又掂掂。
还行,份量挺足。
这年头儿倒不是假币泛滥。应该不会给我假铜钱假银锭的。
我把袖筒里的纸摸出来递出去。
那纸张被我的体温熨得都有些暖热了,那人伸手来接,我要松开的时候,觉得好舍不得。
唉,暖热的东西给别人。
结果那个家夥把纸接过去後,和其他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原来那些人无不是接过去就走的。
这个却把纸打开来看。东方隐隐有些鱼肚白,风一阵冷似一阵,吹得那纸页哗啦哗啦响。
“喂,你看什麽啊,快点走吧。”
他不动,还是低头看那张纸。
这宫里的铁律是太监不可识字的。
这个家夥看什麽看啊。
我紧一紧头的兜帽:“快点走,别让人碰见。”
他把纸往怀里一揣,我扭头往碧桐宫方向走。
走了两步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回头一看,那人站在原地并没走。
这家夥……倒不怕人看到。
不理他,我加快步子回去。
今天有钱,托人给明宇炖点有热汤的菜吃……唉,要不说古代的物资就是匮乏呢,连蘑菇都吃不起。不会人工养殖,都是山野里弄的。数量少不说,还得看季节,最可怕的是常常会掺到毒菌。
虽然说宫里头不会有吃到毒蘑菇这麽倒楣的事,不过……食物变质引起食物中毒,我一年里可已经碰见过六七回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急急地走。
到了碧桐宫的後门处,伸手去推门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
刚才我忽略了一件事。
那个人走路有响声,我刚才光顾怕冷没注意。
……宫监那种软底的鞋子,凭你有多胖多重,走路也不该有那种轻微的咯咯声。
那人的斗篷底下穿的是什麽鞋子?
在我的印象里,杂役穿的也是软底布皂鞋,只有侍卫……还有地位高的那些大人物,穿的官靴里面有硬的填充物!
刚才那人为什麽不是穿的宫监的鞋子?
难道那个不是宫监?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是不是……他不是宫监那种尖细的阴声,所以不开腔?
越想我越怕得厉害。
他打开纸看……刚才我以为他是怕我蒙他才看看上面有没有字的。
现在一想,这很有可能不是个太监,他说不定是因为识字,所以看纸上写的是什麽。
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我足足发了一大会儿的愣,才推开门闪身进去。
他姥姥的,难道夜路走多终遇鬼?
是不是哪个太监漏了风声,还是他们的主子们口风不严,得意忘形!
我心神不定,慌慌张张回房。
明宇还睡在床上,沉沉未醒。
我靠著门喘几口气。
皇宫黑得象个永夜之城,那些人想辗死我和明宇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人权?平等?自由?
哈哈,你做梦吧!
这是封建时代,君主集权。
没权利没地位说什麽都是白搭。
桌上有个碗,我摸起来不分冷热灌了一通。
肚里奇寒,打个哆嗦,我才慢慢冷静下来。
不要慌,不要慌……我每次给那些太监东西,都是黑天,他们看不清我脸。就是刚才,我说话的时候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他应该捉不到我的小辫子吧?
再说,他要捉我的话,刚才把我捉个现行更方便,这才叫铁证如山。
现在我都回来了……
我拍拍胸口,不能自己吓自己。
兴许只是个太监介绍来的别的人,比如某个想风雅一把的高官朝臣……
不过,那样的人也不能在天明宫门大开前溜到这里来吧……
越想越头痛,乾脆不想。
反正最坏的都这样了,死都死过一次,还有什麽好怕……
目光抬起来……明宇还没有醒。
他难得睡这麽沉。
我……还是担心的。
说不上来是担心什麽,是怕死,还是怕别的。
可能我怕的,就是未知本身。
天渐亮了,窗上发白。
我觉得嘴里苦得很,一低头看到手里拿著个药碗。
我的天,我刚才不分凉热,竟然把昨晚给明宇煎的咳嗽药喝了!
啊啊,苦得我脸都皱成一团,急急跳起来去漱口。
那个担心,暂时被抛在了脑後。
两把洗好脸,漱口擦牙……没牙膏的痛苦生活,唉,不过,只是没牙膏,还是可以过的。
痛苦的还在後头……没有吉列刀片,没有三头电动剃须刀……要修面只好拿那种让人触目惊心的长刀子来。
我的天,一把那样的刀子在下巴上脖子上晃来晃去,看著不象刮面倒象要谋杀。
即使是和明宇这麽亲近,我也不要他代劳。
不过,好在我的须发长得不旺,可能是年纪不大的关系,明宇说我才十六,十六岁的小毛孩子胡子长得本来就不多,搁著这个白风原来就不是血旺发盛的体质,十天刮一刮也没关系。
等我一切收拾好,去领早饭。
老样子,其他人都领完了我才走过去。
一小串钱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袖子里就递了过去。那个小太监眼珠灵活,拿了钱的手向後一缩,一手掀开桶盖。
本来应该已经被盛空的饭桶里面还有两碗碗,一小碟咸菜,两个煎得油汪汪的鸡蛋。
我冲他笑笑。他一低眼走了。
我拿碗把鸡蛋盖上,端著饭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