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上) by 淇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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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锦他便怎样?”张仲允一听到罗湘绮被牵扯了进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怪不得今天回来时,只见他埋头写奏折,并不像往常一样,微笑相迎。
“他先是去游说那粱廷栋,说道袁崇焕是不是真的有罪,大家心里清楚。不过是清兵来犯,大家应对稚拙,需要一个人来当替罪羊罢了。自今上即位以来,已经换了好几位兵部尚书,没一个尚书有好下场。你做兵部尚书,怎能保得定今后清兵不再来犯?今日诛灭袁崇焕三族,造成了先例,清兵若是再来,梁尚书,你顾一下自己的三族罢。”
“这话说得痛快,只是太过犀利冒犯了。”张仲允再次皱眉。
“粱廷栋听了,果然害怕。找首辅温体仁还转,把诛三族改为三族流放三千里,但袁大人的凌迟之刑,却不能更动。士奇不服,便又要写奏折向圣上进言…”。
“这万万不可!阿锦做事怎么这么冒失!虽然忠勇之士,不能不加以援手;国家危亡,也不能坐视不管。但看目前形式,袁大人的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你怎么不劝劝他!贸然行事,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行,我去找他!”张仲允说着,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却被魏学洢一把拉住手臂。
“允文,你且听我说完再去!” 魏学洢的眼中满含着悲凉。
“我并不是没有劝过他。只是,他不会听我劝说的。因为,他早就抱了毕死之志…”。
“什么,你说什么?”张仲允惊诧莫名。今日魏学洢所说的,尽是振聋发聩之语,其中这一句最让他震惊。
“是,早在九年前,他就有这种心思了…”。
“此话怎讲?”张仲允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还不知道当年他受的苦楚吧…” 魏学洢凄然言道。
“当年,他在书院中,骂那锦衣卫是奴才的奴才,狗养的狗。那狗贼就怀恨在心,到了苏州之后,伺机报复。
他先是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上夹棍夹…。见湘绮不肯屈服,便,便起了歹毒心肠…”讲述起往事,魏学洢又唤起罗湘绮以前的名字。
“他说,要让湘绮,尝尝给奴才的奴才做奴才的滋味。把湘绮扯到牢狱过道的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跪、跪在他脚边给他舔、舔…”
魏学洢说到这里,身体像打摆子一样颤抖。
张仲允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湘绮不肯。为免受辱,一头撞向栅栏。那锦衣卫拉了一把,没有伤及性命,却撞得头破血流。现在他发际之内,还有一块伤疤。
那狗贼却更加恼怒。就对他说,如果他再不从命,就把我和他都扒光了衣服,扔给牢内关着的那伙盗匪。那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
湘绮无奈之下,只得屈从。
就在牢中廊上,两边满满关的都是人犯。这边的东林士人,具都低头静默无言。那边的流寇盗匪,却发疯一般拍手跺脚、污言秽语。有的人还当场自渎,将秽物甩在湘绮的身上…”。
“你不要说了!”张仲允赤红了眼睛,向魏学洢厉声喝止!
魏学洢却自顾自地越说越块:“那狗贼哈哈大笑,也将秽物射了湘绮一脸。说到我当东林士子多么有骨气呢,还不是被老子当兔子耍。滋味真是还不错,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张仲允“哐啷”一声,将一个茶盏拍碎在桌案上,接着,他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了那一堆碎片上,鲜血立时顺着那堆碎片蔓延了开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楚。
魏学洢不但没有闭嘴,反而提高了声调,脸上的肌肉一片扭曲:“怎么,这苦湘绮受得,你却听不得吗!”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这都是因为你!你!都是为了回护你!”
魏学洢和张仲允对视,两个人眼睛中都充了血。过了片刻,魏学洢突然苦笑了起来,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道:“我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天引来了湘绮,不是他替你应承藏匿逃犯的罪名。就不会…。
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不早点被东厂抓住,恨我为什么不早点死。”
魏学洢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也不管张仲允听不听。
“湘绮从那天起就存了死志。士可杀不可辱,他水晶一般剔透的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玷污。幸好苏州民乱一起,我们趁势逃了出来。毕竟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那个污秽的地方。
那个狗贼也在民乱的时候被乱刀分尸了。你猜是谁做的?就是那帮叫好起哄的盗匪。
在民家养伤的时候,一开始湘绮不吃不喝,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我对他说,人都有一死,可轻于鸿毛,可重于泰山。为此一死,根本不值得。还说,我已经被打折了腿,一个人万难自保,如果他不能好起来,我一个人也逃不过这一劫。他仍然无声无息,但终于很艰难地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后来魏阉伏法。湘绮找到罗主簿。罗主簿弥留之际,夸他有气节,有操守,是罗家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听了这些话,湘绮在他的床前叩头直到出血…。
后来,他决定参加科考举仕,就是为了使罗主簿的心愿得以达成。武死战,文死谏。他,他以为,这样一死就可以无愧于罗家的祖先,就可以洗清身上的污浊…”。
“他根本没有什么污浊!他比你我都要高贵干净得多!”
“是!他不会如女子一样自伤。但是他无法释怀自己那时的屈从!即便那只是不得已…”。魏学洢的声音中有难以言喻的悲愤和伤痛。
张仲允定定地看着魏学洢,双手攥拳,胸膛起伏不定。半晌,突然转身“哐”地一声推开大门,冲了出去。
“去劝他吧。只有你能劝止他…” 魏学洢头也没有抬,对着空空的屋子喃喃地说。
自从九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年因为他的缘故委顿在污秽中的时候,他就爱上了他,爱上他的高贵和骄傲。
但也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永远是没有机会了。因为他的眼睛,见证了这罪恶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泪水打湿了他的青衫。
十八、激狂
张仲允纵马一直冲进罗府大门以内,才从马上跳下来。他的嘴角抿得紧紧的,眼中射出凛冽的光。
罗家的老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张仲允,有些惊呆了,忙接过马缰绳牵下去。
罗湘绮正坐在后园梨花树下。身边一张小圆桌,桌上一壶酒。见张仲允过来,也不站起来致意,只懒懒地冲张仲允微笑了一下,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张仲允心中有惊涛骇浪,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仲允望着罗湘绮。
罗湘绮望着月亮。
半晌,罗湘绮开口:“学洢兄去找过你了?”
“是!”
“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自寻死路,于事无补,可以不为。”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张仲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胸中翻腾着种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有痛楚、有怜惜,还有愤怒!
自己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骄傲,必须叫人仰望。当年书院罹祸,是他顶着;遭遇了那么多的痛楚和委屈,自己多么希望能替他分担,替他抹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是他始终一句话都不说;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只是告诉他一句“有所必为”!
“好…好!你去殉国,去实现你的忠孝节义…”张仲允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突然又扬高:“…那我呢!你到底置我于何地!你把我当作了什么!”
这几句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脱口咆哮而出。一直在隐忍,不忍心打扰他的平静,不忍心扰乱他的生活,只是希望,他能够实现他的夙愿和抱负,他能像苍鹰一般任意翱翔于九天。但是,苦苦守护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的命,他百般珍惜,他却要轻易抛却!
张仲允的手忍不住簌簌发抖,刚刚凝结的伤口,现在又开始流血。
罗湘绮稍稍转过脸来斜望着他,微微上挑的眼睛中有张仲允看不懂的东西在流转。这个人,一直叫他捉摸不透。
他站起来了。
他走了过来。
突然,一个温热的手掌蒙上了张仲允的眼睛;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嘴唇。
张仲允先是一阵头晕目眩,接着怒上心头,一掌推开了身前的人。
你就是这样回答我的吗?以身相酬,我要的难道就是这样的结果?
罗湘绮的白衣上,染上了一个血手印。在月光下,像一朵暗色海棠。
他轻轻蹙着眉头,眼光中似是凄凉,又有些孩子气的委屈,更多是一些隐晦不明的东西。
张仲允根本受不了他这样的眼光。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撑断了。他几步冲上去把罗湘绮用力箍进怀里。一手压着他的腰,一手紧紧按住他的后脑,嘴唇在罗湘绮唇上辗转摩擦,毫不客气地用舌头撬开罗湘绮的牙齿,不断变换着角度吮吸,企图更多的接触和深入。
压抑的喘息声在庭院中响起…。
突然,罗湘绮大力挣脱出他的臂膀。
他们胸膛起伏地望着对方。
罗湘绮掩了一下衣襟,拉着张仲允的胳膊转身就走。穿过庭院,绕过画墙,走过回廊,直到了罗湘绮日常起居的两进屋宇。外间是个小书房,里间是卧室。
刚刚扣好门,张仲允就扯住了罗湘绮的胳膊,飞速把他推到墙边,然后随身狠狠压了上去。
什么礼节斯文,什么士林风范,此刻通通都去一边吧。我张仲允本就是市井无赖出身的商家子。这么多年来,处处提醒自己要谦和恭让,要温文守礼——就像你一样。曾经想,既然见不到你,就让我变成另一个你吧。
但是我终究不是你,我不会,也没有心思为了什么国家大义牺牲自己最心爱的人的性命。在我眼里,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宏阔伟大的目标,都抵不过一个你,一个你呀!
罗湘绮的面颊在张仲允嘴唇的肆虐下变红充血。感受到了张仲允绝望的热情,他的眼角隐隐地泛着泪光。
张仲允张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不、不…,明天还要早朝…”。罗湘绮推拒。
张仲允放弃了对他的颈项的啮咬。一条腿伸入罗湘绮的腿间,用身体将他顶在墙上,腾出两只手来唰地撕开了罗湘绮的衣襟。
罗湘绮感到胸前一凉,忍不住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