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苦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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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几个月前那个夜晚的海边,可又不同……脚下的沙粒冰得刺骨,海水是黑色的,蠢动不安,散发著迫人的危险气息。苏奕童面对大海,孤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忽然,巨大的海浪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岸边迅速移动过来。他想要开口惊叫,视线却猛然捕捉到巨浪背後的一艘大船,距离这样远,但他就是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是齐守约,面无表情冰冷冷的齐守约──向著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驶离……黑色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汹涌逼近,苏奕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隆隆地轰鸣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艘渐行渐远的船,直到一个浪头将他扑灭……
“小奕,醒醒!没事了,什麽事都没有了,我在这。”
一连串急切却温柔的呼唤终於把苏奕童从覆灭的感觉中拉回。他用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齐守约紧紧地抱在怀里,後脑的头发上有著被某只大手的轻柔安抚,他的心一顿,立刻挣脱开。
齐守约顺从地放手,并且解释道:“我在你房门口巧经过,听到你的叫喊,所以……”
苏奕童烦乱地打断他,问:“我喊什麽了?”
齐守约的神情闪过犹豫,顿了片刻之後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没什麽,我没有听清。”
平静了一下依然起伏不定的呼吸,苏奕童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齐守约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放弃,道声“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当门被轻轻关上,苏奕童“咚”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噩梦的片断,夹杂著刚刚齐守约那个落寞的背影一同闪现。
“唔──”头好痛。他扶住额头,哼出声来。
画展的成功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原定只展三天的计划因为呼声太高而被延长成了五天,报纸杂志纷纷用“沈寂四年的写实派才子再出发”“昔日美院高材生带来新惊喜”等作为标题进行了报道,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奕童非常高的评价。
为此,阿梅坚决主张办一次“庆功宴”,周末的时候召集了这次画展所有的参与人员,还特意包下一家PUB。
“谢谢大家,谢谢!”苏奕童从左至右环视了一圈,端起酒杯向大家真诚致意。
“阿梅,你怎麽了?”当他看到阿梅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急忙问道。
阿梅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嘟囔著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感慨。”
闻言,成志打趣道:“一向粗线条的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还真的很不习惯哩!”
“讨厌!”阿梅气得跳起来打他,得以将忧伤的情绪瞬间抛掉。
苏奕童微笑地看著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然後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苏奕童此时心中的感慨绝对远多过阿梅。曾经绘画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可自己居然连呼吸都舍弃了。回想过往的二十几年,他似乎一路上总是在失去,而且失去的总是他最珍视、用尽全身力气也想要保留的东西……这次画展的意外成功让苏奕童恍惚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好像曾经被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一部分终於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隐约看到窗外那片阴影中有什麽晃动了一下,再定神看看,却又没了动静。
分别时,阿梅看著苏奕童认真地说:“我有通知守约,是他自己不想来。”
“知道了,根本不必解释。”无所谓的语气。
阿梅为之气结,还想再说什麽,却被成志拉住了:“每个人的爱情路都不同,你要让他自己走下去。”
虽然并不赞同,但看著苏奕童无动於衷的表情,阿梅也只能恼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吧!”随即愤愤然离去。
苏奕童目送他们走远,然後才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个人从角落的暗处走出来。
苏奕童惊讶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齐守约,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家。”齐守约这样对他说道。
25
透过车窗,苏奕童向外看去,夕阳正在进行完全沈堕之前的最後挣扎,在西方的天边放射出一条细而长的红光,不足以照亮大地,却仍然耀眼刺目。他出神地凝望著这妖异的美景,嘴角缓缓地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怎麽了?”齐守约唯恐惊扰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要不理他的,但还是回答了:“不知为什麽感觉有点不安。”
齐守约转头看了看他,安慰道:“不要乱想了,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奕童没有说话,向後靠在座椅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头脑愈发昏沈。
然而,当车子沿著公路开上山,向目的地驶近时,齐守约也开始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地与苏奕童对视一眼,他立刻变挡提速,油门重重踩下,车子直接开进苏家的院落。
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同时惊呆了──
滚滚的浓烟正在房顶上空缓缓升腾,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隐约的火光……
“是二楼……画、我的画!”苏奕童嘟囔了一句,然後毫不犹豫地想要一头冲进去。
齐守约急忙拉住他,喝道:“你干嘛!”
苏奕童并不回答,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当他发现自己的愿望在对方近乎粗暴的钳制下根本无法实现时,便一个巴掌凶狠地甩上了齐守约的脸,然後大吼:“你别拉著我,那是我的画,我要拿回他们……”因为愤怒和焦急,他的眼睛已经泛起了血丝。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它们了……”口中断续凌乱地嘶喊著,身体的挣扎动作始终没有停止。
看到他狂乱的绝望神情,齐守约觉得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插入了胸口,并且残忍地在内部搅动个不停,那份剧烈难当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拿。”
“不必,我不需要你这麽做!”苏奕童回绝得异常坚决。
面对他的反应,齐守约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再次艰涩地开口:“我一定帮你把画都拿回来,我一定不让你继续失去……相信我!”随即不等待回答就几个大步冲进了大门。
“快打电话报警!”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齐守约进入到别墅里面才知道原来情况要比看起来的严重,火源应该是在二楼的卧室,但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救火,心心念念的就是立刻、马上、全部把那些苏奕童的宝贝转移。
“我做得到的。”他默默对自己说。
画室的门是上了锁的,齐守约奋力踹了半天才弄开,幸运的是由於画展刚刚结束,有一部分作品仍然是打包放著,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他的搬运。当他把首批抢救出来的纸箱送到房子外边时,呆呆站在院子中央的苏奕童向前迎了一步,可是还来不及开口,齐守约已经转身投奔新一轮的冒险了。
这里有太多的画,而齐守约下定决心一幅也不放弃,他知道自己此时努力挽救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杰出画作,而是那个人对生活最後一点微薄的指望……内心的执念是否出於赎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来不及辨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说注定要有人在此付出甚至牺牲,齐守约希望这一次──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一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了多少趟,行动已经依靠本能来指挥完成,令人窒息的烟雾和高温的炙烤让他的意识几乎丧失殆尽。
房间里除了汹涌的火之外,还有不断涌入的冷水,不知什麽时候消防车来了,正在全力进行扑火。
当齐守约打算再一次进入火场时,一名消防队员在身後拖住了他,冲著他喊道:“你疯了吗?你会死在里面的!”
挣几下都甩不开对方的拉扯之後,齐守约毫不客气地挥手给了他一记拳头,然後狠狠地把他推到一边,再抬头时视线意外地与苏奕童相遇,齐守约的唇角极其自然地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旋即就消失在了火海中。
多年後,苏奕童每次想起这个笑容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悸,那一刻齐守约分明是在对自己说──再见!
八辆消防车在别墅的各个方向持续作业,却难以从根本上控制疯狂的火势蔓延。
“砰──”从几乎整个烧著的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在已经嘈杂至极的环境中依然显示了它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糟了,是燃气爆炸!”负责指挥的消防主管沈声说道。
“轰──”他的尾音还没落,一道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开。
听到连续两声的巨响,苏奕童瞬间停顿了呼吸,血液也冻结了,连原本因为恐惧而不停抖动的身体都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麽,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出不来了。”这时一句冰冷的话语带著十足的笃定悠悠传来。
怔怔地回过头去,沈超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後,苏奕童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顿了一下之後就再次将失神的目光投向面前的熊熊大火。
“他出不来,他死了……”沈超重复道,脸上是近乎疯狂的得意。
好像突然感应到什麽,苏奕童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後以非常僵硬的动作将头缓缓转向另一边。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破败的别墅後面出现,火光映出了那个人的半边轮廓,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左脚还跛著,手中提著一幅画框,但却丝毫无损於他的致命魅力的散发,向这边踉跄走来的齐守约看起来俊美得如同太阳神阿波罗。
沈超疑惑地顺著苏奕童定定的目光看去,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可以从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
相对於沈超的绝对震惊,苏奕童的反应反而相当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更像是完全呆掉了。
“我在最後时刻从二楼跳了出来。”走到跟前的齐守约淡淡地说道,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是去了趟公园。
“……”
“你的画。”他把手中的画递给苏奕童,是那张《午睡的孩子》,“这是最後一幅。”
苏奕童在原地略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散乱的眼神四处摆动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实点,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想要抽丝拨茧整理清楚却根本无从开始。下意识地握紧怀中那幅珍贵的作品,但冰冷的指尖没有一丝力气,他任凭它滑落在地,终於猛然向前扑去!
齐守约被巨大的冲力逼得向後连退了两步,终於站稳,手自然而然地回抱上去,抚上苏奕童潮湿的头发,轻声问道:“怎麽了?”
就是这样一句温柔的询问让苏奕童的情绪彻底崩溃,他开始放声痛哭,哭得很大声,很歇斯底里,如同一种强烈的发泄。
“呜──呜──”
“怎麽了,小奕?”从没见过他哭泣的齐守约这下是彻底失措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慌里慌张地察看苏奕童的身体,在发现他完好无损之後才放下心来。沈默了一会儿,他又沈沈地开口:“所有的画都在这里,一幅也没少……我做到了──为你……”
已经哭得脱力的苏奕童靠著齐守约的支撑才能保持站立,他深埋著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终章
“火是你放的。”苏奕童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错,而且效果还意外地好,幸亏有你把佣人放大假的配合。”沈超神经质地阴笑。
“为什麽?”自认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苏奕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