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老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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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
生命中经历过那么多,有些只是漠不相关的影子,淡淡的,一旦逝去就再难记忆;而有些人,却像被无形的锥子一寸寸凿下,深深印在心底,在自己都以为淡忘一切的时候,印记猛然浮现,所有的情绪在刹那喷薄而出!
做梦也没有想到六年后竟然会在这里,自己的家中再次见到这个人!
「苏珣。」华琪玲叫着男子的名字,脸上有一丝惭愧之色,「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事……」苏珣挤出一丝笑容,视线飘忽,明显在躲避着什么,「没想到我的出现会给大家造成这么大的困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真的很抱歉。那……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急匆匆朝门外走,像是逃避着什么。
「等一下,苏珣……」
华琪玲想追出去,却被华剑凛止住,「姐,今天就算了吧。妈已经受够刺激了,天大的事,先放一边。」
见余圆芬的脸色的确很不好,华琪玲停下脚步。
「你给妈倒杯水。我去楼下便利商店买包盐,刚才回来的时候忘了。」华剑凛说完,就出了门。
稳重的脚步只保持到楼梯口,确信不会被家人听到后,华剑凛拔腿狂奔,朝住宅区外冲……
右侧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果然有一抹削瘦人影,华剑凛锁定目标,立即追过去。
明明听到急切的脚步声,知道有人在后面追赶,男人却不敢往后看,只是把肩膀一缩,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鸵鸟般畏缩的姿态看上去委实可怜。
三十好几的男人,又怎能比得上二十几岁年轻男子的脚程,一个冲刺,华剑凛就冲到了男人面前。
他猛然收步,一把揪住男人的手臂,受此突然「袭击」,男人明显受惊,脸色苍白如纸,镜片后睁大的眼眸,流露出不安和惊惶。
如见陌生人的表情,毫无由来地刺痛华剑凛的心!
「老师,你不记得我了?」
华剑凛沉声道,十指深深掐入他的手臂。
一阵剧痛传来,苏珣微微皱眉,忍住……沉默半晌,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牵动嘴角,露出无奈的微笑,宛若叹息般道:「记得,你是华剑凛啊。」
他记得!
揪紧的心突然放松,淡淡欣喜传来,同时还有无法遏止的恼怒,「那为什么刚才不和我打招呼?」
「那样的场合……不适宜吧……」苏珣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再三斟酌才出口。
华剑凛盯着他。
六年没见了,有多少话在心里打转……
你还好吗?自从高三那年后,你去了哪里?在什么地方工作?是不是还当学校老师?手下有没有顽劣的学生?以你的样子,肯定会被那些学生欺负的吧?
「你……」
千言万语都卡在喉间。
说不出口。
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和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足以吐出这些类似「关心」的话语。华剑凛知道,高中整整三年和这位保健老师相处的时光,只是淡淡的,像水一样不着痕迹的淡然。
错位的暧昧早已模糊,已过时的画面,又岂能留下任何亮丽色泽?
「你真的要和我姐结婚?」
所以最终,华剑凛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苏珣蓦然抬头,眼中意味不明,与他的视线相撞之后,立即垂下眼睑,「她……她是个好女人……我和她经过同事介绍认识的,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妈想把她当摇钱树,招个有钱的女婿,她死也不会同意你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苏珣微咬下唇,垂下头。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吧,在男人面前,下意识咬唇的动作,是一种怎样微妙的诱惑。
华剑凛一直记得这个细节。
当年自己还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时,一看到这种动作,心里就有奇怪的骚动。
有点痒痒的,又有点麻麻的……心头像有只小猫在轻轻挠着,若有若无,不经意就会泛起鸡皮疙瘩,却并非是纯粹的厌恶。
一股久违的恶意,情不自禁涌了上来。
为了不被闲杂人等看到,华剑凛拉他避到小巷子中,一收手臂,苏珣就往他怀里栽……以右手揽住他的腰,他凑在对方耳畔低语:「老师,你真的可以和女人交往结婚吗?」
「你……你说什么?」
热气喷在颈侧,苏珣吓得身体大大震动了一下,想推开他强壮的手臂,却被对方像铁箍般牢牢囚住,动弹不得。
一抹淡淡悒郁,浮现在男人眉间,那种无处可逃的苦恼,令华剑凛怦然心动。
他已经三十六岁了,但却丝毫未变,和当年一模一样,完全不曾沾染世俗之气,干净得像只喝纯净水源生存的物种。
也依旧这么没用,不会应付恶意的挑衅。
六年了,他都没有丝毫长进,即使自己把他欺负得再厉害,他也只会露出无奈的苦笑,像现在这样,困惑而悒郁地看着自己吧。
因为想看到他更多这样的表情,华剑凛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猫抓耗子般邪恶的笑容,「老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只喜欢男人吗?以前在保健室,总是用湿亮的眼睛看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没想到一转眼,你居然要和女人结婚?你真的行吗?那里能站得起来?」
「不是的……我才没有……」
苏珣全身颤抖起来,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让华剑凛有一种想把他牢牢掐在掌心的冲动。
「不是?」华剑凛低声闷笑,「老师,你撒谎的技术实在不怎么高明啊。一说谎,就会垂下眼睛,不敢看别人。你这样怎么让别人信服啊?」
「华剑凛,你追出来只是为了这样羞辱我吗?」
再逃避也不是办法,苏珣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当年的一切我已付出沉重的代价,可我并不觉得我欠你什么,我问心无愧。」
纠缠的视线,清晰照出彼此。
华剑凛内心一窒,松开手,后退一步。
「对不起,因为太久没见到老师了,所以一时忘情,我真的很抱歉。」
没想到对方会道歉,苏珣怔了一下,下意识理了理自己被弄皱的外套,掩饰着狼狈的表情。
因男人的身高和气势,所强加给自己的压迫感终于减缓,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苏珣又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寒冷,难道是因为骤失了他的温度?
「我走了。」
苏珣低声道,转身离开,不容许自己再这么可悲地臆想下去。
无论是别有用心的交谈,还是若无其事的寒暄,都不是眼下该进行的节目。
见面时的冲击太强烈,还来不及筑起防御堤,就被击溃得一败涂地,除了尽快逃开,笨拙的他没有更好的方法。
「趁早放弃吧!」
男人冷冽的声音,从背后朗朗传来……
「我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和我姐结婚,是真心爱她也好,只想帮她也罢,老师,你成为我姐夫的可能性……是零!」
装作没有听到风中传来的警示,苏珣像逃兵一样,迅速登上一辆恰好停下的公车,将自己隐没于拥挤的乘客中。
他不敢回头看男人的眼神,怕他犀利的目光会将自己撕成千万缕碎片,从此再也拼不回完整的自己。
一如从前的那段暧昧懵懂的岁月。
第二章
六年前的华剑凛,有着迥异的双面性格。
在家里,是学业优异、缄默听话的好儿子,在学校,则是独来独往、孤傲不羁的少年。
校园中,他极端孤僻,像一匹独行的狼,和班上所有同学都保持着淡淡的点头之交,不曾与任何人深交。总是一个人早早上学,又往往最晚一个回家。除了自己班级和操场,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学校的医务室。
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去医务室的情景。
「老师,你真的不肯帮我写病假条?」
医务室内传来的恶劣语气,让华剑凛的脚步停在门口。
门虚掩着,从缝隙中一眼就能认出,里面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班臭名昭着的旷课大王——熊哲峰。
此人与其说是学生,倒不如说是小混混,经常拉帮结伙,上课顶撞老师,下课打架斗殴。偏偏他的父亲在教育局任职,树大好乘凉,学校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横行无忌。
「你又没有真的生病,怎么可以做假?」
修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应该是学校的保健老师。
曾经有几次华剑凛在校园中与他不期而遇,但那位老师似乎相当不习惯与人直视,走路总是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
他只记得对方细软的黑发和薄薄的镜片,是存在感相当薄弱的人。
「老师,你干嘛这么死脑筋。我说肚子疼,你就给我开病假条啊,管这么多做什么?」熊哲峰直着脖子叫道。若在平常,他自然二话不说就跷课,可最近父亲的管教突然严厉起来,不许他随意逃课,没有办法,只能用「装病」这一招。
「你是学生,正是吸收知识的时候,还是早点回教室吧,课才开始没多久。」保健老师淡淡说。
「我靠,你到底开不开给我?别把老子惹火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没耐心的熊哲峰凶相毕露,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看样子,老师要妥协了……华剑凛然猜测着。
他还从没见过敢和熊哲峰对着干的老师,倒不完全因为敬畏他的父亲,更多的是害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的狂暴个性。更何况这位保健老师看上去文文弱弱,真要打起来,只怕一拳就倒了,又怎么敢和五大三粗的熊哲峰对抗?
真麻烦……
小腹传来火辣辣的疼,可看样子,他今天未必能得到及时的医治。
正当华剑凛想转身离开时,却被淡淡的声音拉住了脚步,「我不会开给你的,你还是回去上课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仅令让熊哲峰愣住,也让华剑凛心里浮现一丝惊讶。
没想到,他还真够胆。
「你他妈在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果不其然,被激怒的熊哲峰咆哮着,一把揪住保健老师,攥紧的拳头停在他鼻尖一寸的地方……
「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违反校规的事,我不会通融。」声音很淡,听上去还有一丝害怕,但深蕴其中的,却是坚定不移的执拗。
强烈的反差,让华剑凛微微动容。
「你他妈的自找死路……」
华剑凛一向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原则,得罪了熊哲峰,对他而言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留下不少麻烦。若在平时,现实如他绝对不会蹚浑水,然而就在这一刻,不知怎的,久违的「正义感」蓦然涌上心头,让他一脚踢开门,疾走几步,一把接住了正住老师脸上挥去的拳头……
「你是……华剑凛?」
凭空杀出一个程咬金,熊哲峰火冒三丈,是别人的话,早一拳打过去了,但那人却是华剑凛。
华剑凛这三个字,代表了异类般的存在。
他自成一格,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可得到的关注,比任何人都多。
「熊哲峰,老师已经说了『不』,你难道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