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潮汐(gl)-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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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却又忍不住享受这样的轻触,动一下没有避开。我可以感觉到她轻微地屏住呼吸,如一只慵懒的猫轻贴着我的身体。
有空吗?柯轻声问我。
你说有没有?我笑一下,说,一直有空,时刻应召。
她轻啐我一声,说,跟我来,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去了便知。说着,柯放开我,我却不等她走开,一把将她拥住,笑道,亲一下再走。
柯轻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串颤音,散开在空气里,消失于碧蓝如洗的天空。
柯说要让我见的人,是一位老人。我看到他的时候,此人正蹲在村口的土路边,似乎很惬意地把半个腮埋在水烟筒里,咕嘟咕嘟地抽着水烟。他身旁是一匹瘦骡,驮着鼓囊囊的两个麻袋。从老者的装扮,可以看出他是山里的苗人,大约是带了山货去城里贩卖,路过这里。
见我们走近,老人抬起褶皱下垂的眼皮,笑呵呵地开口。
女娃娃,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的当地话带着浓重的异样口音。每隔若干里,方言就会有异样的不同,更不要说出自苗胞之口了。但大致还能听懂,柯来了这些时日,也早已经听得懂弥渡话,还喜欢学着当地人的口音管杜文叫“阿锅(哥)”,惹得杜文尴尬而愉快地微笑。
柯对老人满面笑容地大声说,路有点远,让您久等了。说着,她将我一把拉到老人跟前,二话不说就半蹲下身掳起我的裤腿。我闪避不及,右腿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纹身的艳蓝色经历岁月却依旧清晰,也许是阳光的缘故,那些图案不显诡异只觉瑰丽,我恍惚地想起,自己几乎不曾在阳光下看过这个纹身,尽管它是我肉身的一部分,二十余年来不曾分离。
你又在玩什么?我问柯。老人却已经仔细地凑过来看我的纹身,我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待估价的牲口。转头看柯,她抛给我一个灿烂的假笑。我只好叹一口气,摆出一幅认命的架势站在原地,并暗自庆幸这时周围无人经过。
这个不是我做的。老人看了大约有三分钟,悠然抬起脸对柯说。
当然不是你做的。我在心里说。
关于纹身的过程,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在我记忆里已经相当模糊了。但还记得那是在山里,寂静非常,空气里充满湿润的草木味道。给我纹身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苗人老妪,似乎永远颤颤巍巍,拿纹身针的手却异样地稳。母亲一直站在我身旁目睹全过程。血珠从皮肤上渗出的时候,我紧紧咬住了下唇,却不吭一声。山间悠长的白日,不知从哪里传来乌鸦的叫声,那叫声总让人觉得莫名孤寂。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当满月和新月在我的小腿上蚕食出蓝色的时候,母亲素来淡漠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个表情,我在很久以后方才明白,应该是在注视某个遥不可及的人。
正当我恍惚地回忆母亲脸上表情的同时,柯急不可耐地问老人,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老人重新拿起他的水烟筒,面无表情地猛吸一大口。随即,抬起眼轮番注视我和柯。
我当然晓得。老人慢吞吞地说,却不再开口,只是埋着脸吸烟。
可以告诉我吗?我放下裤管,蹲下身来,凝视着老人说。
你自己不晓得什么意思?那是谁给你纹的?
我阿妈。她早就死了。
水烟袋的咕噜声停了半拍,又继续作响。
我很有耐心地盯着他看。柯也在我身旁席地而坐。她不善于蹲,一会儿就会双腿麻木,所以在这里常随地一坐,仔裤早已灰扑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此刻若有人远远看到我们,大约是一幅多少有些奇异的画面。老人和女孩,还有驴,或坐或蹲或啃草皮,谁都不做声。
仿佛过了许久,老人把脸从他的水烟筒上移开。
女娃娃,你阿妈看来很苦命咧。他开口说。
从老人的口中,我大致明白了这个纹身,或者说,“月亮咒”,究竟是怎样一个东西。
月亮咒是苗族的一道符咒,自古以来,苗人女子若因种种外力,无法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厮守,就行此月亮咒。将其涂画或刻于无人能见的地方,经常用水清洗。因为苗人相信月亮和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但是刻在人身上,老人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你阿妈真够厉害的。
月亮咒真的很灵验吗。我淡然问他。
这个不是用来求今生的。老人回答,求的是来世。
可是被人看见的话,就算是失灵了,对吗?柯插话说。
老人点头,我和柯对望一眼。我想起老师那一记耳光,狠狠的绝望的。我本来以为,那是因为我在他人面前裸露了身体,还曾愤怒老师作为一个画者居然古板至此。原来我错了。老师所爆发的情绪,是因为我莽撞地破坏了母亲苦心留下的祈愿——
若今生无法在一起,留待来世相随。
我所背负的这么多年的困惑,终于昭然若揭。我曾因这个纹身而郁郁不合群,也曾因此赢得爱人的凝视,而今,我对此已有平常之心,却在这里得到意外的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多少有些让我感觉沉重。
谢过老人,我和柯顺着村前的土路,像往常一样去杜文家噌饭。我们都没再提起纹身的事。
直到夜里,在小屋,我给柯讲了那些我不曾提起的往事。学画,画我的女孩,老师,以及母亲。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才真切地感觉到,这一切固然已经久远,却依然以某种形式在我的生命里延续,是现在的这个我的一部分。
彼时月光如水,我单膝跪在小屋的木板床上,一下一下给柯梳理长发。月影朦胧间,她的身影笼罩着暗蓝色的微光。我梳得很小心,每一下都从头顶到发梢,细细密密绵延不断。
我听见柯的声音,安静得如同此刻暗蓝色的空气。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为我做一个月亮咒吗?
你相信这个?我说,那只是苗人的迷信。而且,只管来世。
那你会这样做吗?她固执地问。
我沉默片刻,说,我不会。
柯没有说话。
因为我一定会尽所有可能,重新和你在一起。我在心里无声地说,却终于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二十三、 回城
月亮潮汐 二十三、 回城
我们现在很少有吃早饭的习惯,因为农人们若下地干活,往往很早起床吃第一顿饭,午餐回家吃,午后由家里人送一顿“晌午”,到晚上天黑折返家里再吃晚饭。所以我和柯到当地人家里吃饭时,往往不是午饭就是晚饭。偶尔想吃早餐时,我和柯通常都是去乡人的田里取些时鲜蔬菜,生吃或者烤来吃。当地民风淳朴,吃点田里的东西无人会在意。眼下又是秋天,蚕豆玉米红薯番茄,都带着新鲜的胀鼓鼓的生命力,味道和城市里买得到的蔬果有着微妙而致命的差别。柯有时会孩子气地说,这里什么都好吃,我们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好不好?我微笑不答,因为知道此时的快乐正是因为度假毕竟只是些许时日,若长居此地,物质条件的贫瘠倒还是小事,在这种接近与世隔绝的环境里,精神的荒芜才是最根本的问题。我们都还太年轻了,并不适合作隐居山林的打算。
到弥渡的第二十二天的早上,我和柯在某块田边烤玉米作为早餐。用粗铁丝穿着的玉米棒子在火堆里渐渐发出香味来的同时,太阳从山后升起,阳光铺满开始泛黄的秋日山野。
注意到时,杜文走到我们的身旁。
这么有心情,烤玉米吃啊。他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说。
柯把一支玉米连铁丝一起向他递过去,说,很香的,来,吃一个。
我现在饱着呢,吃不下,杜文说着,向我转过脸来,问我,想不想进城啊?
我略微怔了一下,反问他,进城?
去弥城。他答,我要去东门办点事情,跑一趟银行,还有政府。有公家的车过来接我,你如果想去的话可以一道过去。你们还没有去城里好好耍耍吧?
柯立即如孩子一样雀跃,叫道,好啊,正好可以买胶卷。
胶卷用完了?我问她。
她冲我吐吐舌头,说,早用完了,没和你说。不然你特地去买太麻烦了。
好啊,我对杜文说,我也想顺道带她去弥城看看。
于是不多久之后,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离开村子。这里的马都很瘦,一副随时可能过劳死的样子,以至于柯同情心大泛,最初死活不肯上车,我和杜文劝了很久她才上来。从这里到可以开车的公路,还有一段距离要走,好在那匹马虽然消瘦,精神还算矍铄,的的答答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约定的路边。一辆吉普车停在那里,司机在路边蹲着抽烟,看到我们的马车走近,站起身来冲杜文摆摆手。
下车的时候柯跑过去抱住马脖子,把脸贴在马的长脸上,如此过了半支烟的功夫。等她上了吉普车,我问她刚才是不是和马说话。
你真聪明。柯笑一下说,我对它说谢谢啦,还有对不起。
我和杜文都失笑。我忍不住告诫柯说,以后别这么冒失,还好这匹马比较温顺,要是它性格不好,可是会踢你的。
不会的。柯安静从容地回答,你看它的眼睛,那么善良。
弥城是一个小镇,弥渡县的县政府所在地。在我的记忆里,横三竖四七条街构成的这个镇子,用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完。结果,当车驶近弥城的时候,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这个小镇已经变得和我见过的一些小型城市没有差别了。道路被拓宽,新的住宅区延伸到以前是近郊的地方,街道上有超市和网吧,路人的衣着也和城市无异。只除了一小段残余的石板铺就的西街——那儿以前每到赶集的日子就聚满卖牲口的人们,空气里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和动物的气味——以及偶尔走过视野的用头顶的皮带拉着背篓的黑彝女子,这里已经几乎不存在我记忆中衰落而亲切的影像。
杜文去办事了,和我们约好三个小时后会和。我和柯买好胶卷后,在街上闲走了一会儿之后,都感觉有些无聊。正好看到邮局门口有一个卖冰粉凉虾的摊子,我便带她过去吃。
冰粉凉虾是我儿时最爱的小食,印象中和母亲不多的几次进城,她都会买一碗给我吃。凉虾是用米粉做的,白色月牙形,细细软软,漂浮在半透明的茶色冰粉里,混合着碎冰块和玫瑰花瓣酿造的糖,吃起来异常清甜。冰粉据说是用一种植物的种子做的,和果冻有点像,清淡得接近没有味道,只有细细品尝,才辨认得出那其中的一丝丝源自植物的凉意。
柯果然很喜欢这种小吃,吃完一碗后,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我还要。
我说,只许再吃一碗哦,不然太凉了对肚子不好。嘱摆摊的妇人多放些玫瑰糖之后,我信步走到邮局里,去看有些什么杂志在卖。
邮局里面不是很明亮,有人在取包裹,有人在给信封刷浆糊封口。这里依然充斥着闲散的空气,和当年我溜进来玩时感觉到的并无二致。我在陈列书报的柜台旁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附近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扯动我的神经。我转头看去,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可以打国内或者国际长途的电话亭。
顺便打个电话吧,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这样一个念头来。
于是我和邮局工作人员领了计时牌,走过去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