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第二卷)洛都纷争+番外 by: 六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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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没有祭月的人群,但明月之下,佳景更胜人间,同样能引发人的兴致。
两天里,司马兰廷和方翰都是各自起居,东屋西屋像住了两家陌生人。要不是苏子鱼知道每日司马兰廷其实都有去西屋请安,还真会以为这两师徒是做假的。不过这两人性格冷僻得挺相近的,司马兰廷还好,那方翰完全就是惜字如金,真不愧是“有其徒必有其师”。
拜这轮明月所赐,这两人终于像家人般坐到了一桌上。佳肴美酒,绿竹天清,不过……这个气氛怎么像别人家死了人一样……
“哥……”苏子鱼被方翰看得不自在,悄悄伸手去拉司马兰廷的袖子。司马兰廷握住了他的手,眼眸里尽是温柔,放在明晃晃的月光下遮都遮不住。方翰神色一动,颇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两只相握的手,然后移到司马兰廷面容上,眼里的责问连苏子鱼都瞧得明白。
唉,这气氛太怪异了……苏子鱼懊恼的想着,他哥是完全不当回事,本来他也可以不当回事,但毕竟是长辈,苏子鱼其他乱七八糟,可对长辈一向是最敬重的。
但这么下去,这顿饭还怎么入口啊?
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苏子鱼拽住了哑叔的袖子,死活不让走,拉拉扯扯间,方翰插话:“坐下一起吧。”
哑叔身形一僵,竟然没再推托,转头去看司马兰廷。苏子鱼把一切瞧在眼里,怕司马兰廷固守主仆身份,悄悄去拧司马兰廷手心。
司马兰廷止住捣乱的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苏子鱼顺势把哑叔按到席位上,本来他还想找奉祥一起,可这小子死活不干,最后干脆提溜了半只烧鸡躲了起来。苏子鱼想想奉祥说得也对,他跟那两个人一桌估计也只有食不下咽的份。
可这一桌酒席吃得实在郁闷,哑叔的加入没起任何调节作用,平时的爽朗劲头也不知到哪里去了。酒过三巡后,桌上却出现了让苏子鱼大吃一惊的变化。
六十一 旧人旧事(四)
你能想象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喝醉之后是什么样么?
苏子鱼可以告诉你,他会变成话唠。
方翰今晚有些高兴,但不知道这高兴是因为来了一个苏子鱼还是同桌共席的哑叔,也或许两者皆有,也或者他纯粹就是因为难得一见的月色难得一见的热闹。总之一杯接一杯的方翰,因为某种原因的高兴续杯过了头。有些……超过了自己的酒量。
人家说酒后见真性,苏子鱼想着说不定这才是那冷僻之人的真性情。
那冷僻之人一本正经的说着:“想不到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想当初巴掌那么小的人哭声比谁都大,还整天哭个不停。饿了哭,给你喂了奶你还哭,结果是下面尿湿了……”
苏子鱼头大如斗,想想自己还真是挺善良的,喝醉之后啥麻烦都不惹就是蒙头大睡。如果他喝醉后也像方翰这样……估计他哥会因为受不了呱噪,剥夺他喝酒的权力,从今以后喝酒都得偷偷摸摸进行,小心翼翼隐藏了。
看左右两人都没有帮他阻止的意思,司马兰廷眼眸里还闪着要笑不笑的调侃,苏子鱼认命了,装耳朵没带出来,埋头吃菜喝酒。
“……一头要躲避追兵,一头要顾着你。难为这么个女人,自己身体也糟糕,为了不给我增添麻烦,一点伤心忧虑都没表现出来。大半夜的,躲在屋后垂泪……唉,她是个好女人。就是福薄了。王爷救子丧命,最痛苦的是她……”
苏子鱼举着筷子停在半空中,心里一阵阵心酸,有点食不下咽了。
“其实,如果王爷没被人迫害,怎么会出不了小小的西秦。”
苏子鱼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隐由,吃惊地看向司马兰廷。
同往常一样,提到齐王旧事,司马兰廷满脸阴沉,底垂的眼帘掩饰不完眼眸里闪烁的精光,怨毒深邃。
“王爷送婚回来,本就郁结难解,往日里征战沙场的旧患复发,司马炎这时候受小人挑拨,逼王离都的诏书一天数道压下来。王浑、王济等大人劝谏,反而被贬放外任。王爷病势沉重,当不得长途跋涉,为避猜忌上书陈请乞去近郊为太后守陵。宫里派来诊视的太医却一个个回报说齐王装病,呵呵……那么重的病症,几乎连路都不能走,却说是装病……”
“唉,王爷那个脾气,冻死迎风站。非让人帮他换上一身新朝服,梳洗冠带停当,入宫当面辞帝,等出得宫门便开始咳血。出都一日,接到公主书信,我们都劝他不能去,他非要勉力前往。那时候,他心灰意懒,前去西秦已有领死之心。”
“二十八日寒露那天,王并六卫酣战西秦禁卫,一己之力屠尽数千追兵,血战而亡。这种事情,天下奇文,西秦不能说,当朝不能说,朝廷称报病故。”
苏子鱼倏地站起来,双眼通红,全身不由自主地微颤。方翰端着酒杯,还在喃喃而述:
事后,侍中杨骏评述:“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现在他自己得病身亡,是社稷之福……”
“……杨骏、荀勖、冯竟等谗诟小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灭其满门也难抵万千之罪……”
苏子鱼心里苦涩难当,被这一言惊醒。这句话虽从方翰嘴里说出,他却似乎听到司马兰廷的声音在断然附和。转头望去,司马兰廷目光灼灼正望着他,面如严霜。一个踉跄,推身离席急掠而去。
竹林边的水潭,盛着一轮明月。柔软的明亮,明亮得阴沉。
司马兰廷靠近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苏子鱼还是发觉身后有气息靠近,熟悉的厚实的气息。他想问问那人,是不是知道方翰酒醉后会说出这番话,才带他上山的。未及出口,一双手臂轻轻将他环在怀抱中,温暖的气息迅速赶走山里潇冷的空气,犹豫着,苏子鱼终于没问出口那句话。
轻浅的呼吸吹在耳边,四周一遍虫鸣。清风过处,潭面的月影破碎成粼粼波光,清风过后又还圆成一轮满月,没有半分缺失。
苏子鱼心念触动,抬头望去,中天之月有如一面明烁的古镜朗照于天,无论千江万潭之月如何变幻聚散,只要一月皓存,风波过后仍会明月重现。
清晨醒来时,是在东屋自己的床榻上。
昨天夜里,似乎是酒力发作自己就那么偎在司马兰廷怀里睡了过去。苏子鱼爬起来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觉得心口闷闷的,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汇集脑中,茫然无措。
司马兰廷推门进来就看到他眼睛直直的坐在床上,放下手中托盘在榻边坐下对失神的苏子鱼道:“几时醒的?今天不早课了?”
苏子鱼眼光这才落到实处,停在司马兰廷脸上细细看着,却不说话。曾经,他说过,司马兰廷需要帮助的地方,自己一定尽力。现在,他知道司马兰廷想要做什么,却无法出手帮助。不知情时,还可以劝司马兰廷不要妄争皇位,一旦知情,连这话都说不出口了。报仇,似乎天经地义,似乎多此一举,究竟应不应该,他问不出口。就算他自己下不去手,难道还能阻止司马兰廷雪恨?父王天上有灵,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想,会不会后悔当初救子之事?苏子鱼慢慢垂下眼睛。
司马兰廷暗叹一声,漂亮平静的面孔上透出难得的一丝无奈。长臂一舒,将苏子鱼的头揽入怀中安抚起来:“头痛吗?”
埋在前头的头颅摇了摇。
见他有了回应,司马兰廷眼光越柔,轻轻抬起那颗脑袋道:“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说了,我再听。”
苏子鱼仰头看着他哥纤长的睫毛下柔和清澈的眼眸,恍然忆起初见他时这是一张怎么冷酷的脸,嘴里吐出的都是刻毒冷漠的语言,现在菱红的嘴唇却说着轻柔的安慰,他突然非常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失去眼前这个人。
“哥……”呢喃的,青涩的,苏子鱼凑上唇去印上亲吻。
惊讶和迷惑只是一闪即过,剩下来的,是泉水一般涌出的喜悦。司马兰廷猛然吸住犹在试探的小舌头,一点点加深这个本欲浅印即止的亲吻,他的手在苏子鱼脑后用力,追逐他的舌尖,想咬住他,然后一点点吃掉他,或者完全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四寂无声,只在嘴唇的缠绵辗转时才有几丝微微的呻吟泄露出去。久久,两人分开时,才看到窗外愕然而立的方翰,满脸阴云密布。
六十二 思想教育
苏子鱼望着房门,天人交战。
司马兰廷要他留在内室,自己跟脸色不善的方翰回了西屋。没空想为啥师父脸上风云突变,苏子鱼就是担心两个人会打起来。当然,要是其他的师徒,徒弟绝对只有挨揍的分,可司马兰廷不一样,连苏子鱼都看出他对方翰并不是那么恭敬。
合计半天苏子鱼决定偷偷去看看情况,要是真打起来他好站出来调和调和,这里估计也只有他能站出来劝劝了。
守在西屋前面的奉祥远远看到苏子鱼过来,赶忙堆起笑迎上去,有意无意的挡住去路:“二爷,二爷,咱们到溪边捉鱼去。”扯着苏子鱼就往竹林走。方才王爷临进去前吩咐了,不能让二爷靠近西屋,奉祥就这么接着个烫手山芋。他也知道苏子鱼不好糊弄,已经做好长时间对战的准备。
果然,苏子鱼站着不挪地儿。
“那个……他们没事吧?我怕他们打起来。”
“没事!没事!你放心,王爷哪能和师傅动手。”
拔开奉祥的手,苏子鱼还是往前凑近:“不行,我哥脾气不好,我还是得看看去。”
“二爷!……呃,王爷说他们要练功,不能让人靠近……”奉祥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这什么破借口!
苏子鱼每一根头发都在表示怀疑:“我只要听听就成。”
奉祥心道,就是怕你听。他干脆实话实说了:“王爷吩咐不能让人靠近……”
苏子鱼有点吃惊,这里需要防备什么人?只能是自己了。当下就火大起来,咬牙切齿的说:“好!我不靠近,我就在这儿站着等成不?”
奉祥目测一下距离,放心了,陪笑道:“那我陪您等着。”
苏子鱼走到树荫下,似乎发呆一样望着远山出神,私下里却默默运转大般若神功,第六识慢慢游出其他五识之外,渐渐向前方固定目标延伸,脑海里涌起一种玄之又玄的平静感觉,屋内之人站立的大概方位逐渐被勾画出来。苏子鱼从神功大成之日起,渐渐发现第六识日趋敏锐,愈加熟练之后已经得心应手,反过来引动得其他五识异常强大。
两人的声音清晰地在耳内响起。
“……你和那西秦奸细不清不楚搞在一起这么多年,有什么道理来教训我?”
“你!”停顿半晌后,方翰的声音又道:“那是你亲弟弟!你这是乱仑!”
“正因为他是我司马兰廷的弟弟,司马攸的儿子,我才想要他。师父,和我有一样的血脉,才配我爱他。”
苏子鱼脑袋“嗡”的一下,心神失守,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不是因为自己本身,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的血,他才爱他疼他的?是啊,他以前就说过,自己也想通了,可再听到为什么觉得心痛不已?
霎那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