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梦成城-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烛影再亮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都淡定地分坐在两处,只是目光依然胶着着,两双眼中,目光更冷。虽然两人曾经打破过那寂静,但随之而来的似乎更是黑如墨汁般的阴冷。此时若有人踏进室内,只怕会立刻喘不过气来。那并不是杀气,只不过是斗阵之气。
烛火只亮了一瞬就慢慢地低伏下去,仿佛周围有着什么凝固着的东西压制过来。
其实,只不过是两人互视的眼而已。
斛律芮嘴上又扯了一抹微笑,刚才那一掌他虽早有提防,赤绫君所学极杂,他曾听人说那人天纵英才,即使小时并未练武扎根,最后还是成就了一身好武艺。
之前虽未直接对阵,但是赤绫手下众人也是自己的手下一直不能小觑的对象,正是如此,自秦暮苔走后,他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如今看来,这一番防心并没有错。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不能小觑:就连目前的自己,也并未讨得好。
那一掌只是普通的“开门见山”。那人坐着时依然使来如飞云流水,气定神闲。双方都知那一掌试探的意味更重。奈何他使来,才知道什么叫“大巧不工”,斛律芮心中一凛,这才真正把对方视为平等的敌手。
结果,当自己拂指转点对方手腕阳池|穴时,聂麟的手腕只是轻轻一合一推,又化作了“客迎仙来”,依然是常见招式,依然是正面出招,那掌直直探的正是自己右手出掌后腋下微沉露出的一处空门。
变招快、见机准,即使只是普通招式,那两招的风光霁月却令人心寒,变招之即,手下依然是法度严谨,掌中蕴着的内力森森,虽未交手,也知大约是相差无己。
这样的男人,又是把握着北疆经济重要命脉的权贵,如何教人不心惊?
聂麟看着烛火渐渐黯淡处对方的笑容,心中一紧。
虽然自己见机出招,时刻不谓不佳,但是对方立刻迎掌而上,手上似寻常的小擒拿手来擒自己的关节得,但是他心惊地发现斛律芮中指微沉,迎的却是自己的阳池|穴。之后自己拆招,趁招式未老之前用了客迎仙来。结果对方似乎早有提防,掌虚按,依然是不知名的点|穴招式,若自己这一招按实,右手侧后溪便是自动迎上。
这时才知,对方之前那一虚招,罩了自己的后招。
这样的人物,能不能在他手中讨得好?
两人相交两招,已知对方深浅。早知对方斤两,如今正面相对,虽然笑容始终不变,但眸色各暗了三分。
眼前此人,乃是劲敌。
思虑间,烛火又低了三分。
那偌大的厅内,居然有些影绰的虚无之感。只有聂麟那一身的淡青色袍子映得诡异,看来近似青白。
所有的一切浸没在凝重的气氛当中,似乎只要一碰,这端坐于上的两人就会粉碎如尘。
正在一室昏暗之时,大门呼啦啦开了。
僵硬的气氛如同猛兽向那唯一的开口扑去。对坐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刚才对招谨慎,两人又都算高手,周围十丈开外的动响自然也尽收耳底。如此光景,居然让来人坦然推门。
聂麟转头望去,心中是惊疑不定:自己庄中必没有此等人物,就算有也没有人敢如此大剌剌推门。
斛律芮转头望去,心中却是别有意味:果然此人也当得起那些虚名。
两人眼光交汇处,正是秦暮苔苍白的脸。
那门开处,烛火一时竟全都灭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惨白月光,映着那人的脸,就连那唇都是冷冷的白色,如同死灰。
明明那么憔悴,但那人的一双眼睛,光华夺目如琉璃生彩。斛律芮心中一紧,刚才对阵时那股子从心底升起的兴奋感再度袭来。
那样的眼神,是何等人物?
聂麟只怔了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果然斛律大侠手下无弱兵,这位兄台也是个英伟人物,聂麟失敬。”
虽然此处是自己地盘,但三人各知对方都是厉害人物,若那少年与斛律芮是一伙的,自己只怕凶险,即使如此,聂麟的笑容依然爽朗淡定,斛律芮眯了眯眼,心中暗赞了一个“好”字。
17
秦暮苔跟着那姓齐的大夫一路行去,沿着开阔的长廊,每隔二十步便是一盏气死风灯,在灯光里,齐大夫脚步飘浮。那并不是擅长轻功者的轻盈,而是天生的悠然。秦暮苔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想到的是斛律芮曾说过的那句话。
面前的这个人,是北疆最好的名医么?
看起来并不会武功。传说中的赤绫君手下能人极多,而这位齐大夫是不是因为医术高明而被网罗呢?
想着这些杂念,齐大夫终于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处独立的庭院。秦暮苔正要问“这是您的住处”时,有白衣的女子迤逦而出,共有四人,都是乌发素颜,只腰间的红绫耀眼。她们在两人身前行礼。秦暮苔有些愕然。
然后他看到大夫瞅着自己露出了嫌恶的眼光:“你们先给这位公子清洗一下。我去配药,很快回来。”说完也不等秦暮苔回答,就再度飘然远去。
秦暮苔有些窘,那四个白衣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打首的一人又行了个礼,低眉对秦暮苔脆声道:“奴婢碧漪,公子这边请。”
秦暮苔这才恍然,这里大约是庄里专门服侍客人的婢女,忍不住面上一红。
他虽然也是秦家掌权者,但是生活素来清苦异常。跟随自己最近的下人就是海叔,那也是早如同自家亲人般的感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美貌婢女。
那碧漪见得他的犹豫,她服侍的人多了,自然看得出些端倪。她见这人少言少语,心知大约性子沉稳,于是给剩下三人递了个眼色,然后上前簇着秦暮苔道:“公子赶快吧。不然等会儿齐大夫的药配好了,我们要是还没给您打理后,不知道齐大夫会怎么生气呢。”
秦暮苔平顺了性子,随着这四个女人。他虽不惯,但那齐大夫到底也算好意,更何况他还存了别的念头:女子心细,也爱观瞻身边之事,却不知道从她们的嘴里能不能知道前厅那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
走进那房间,绕过一道黄木的四君子屏风,居然是一处极大的池子,另有几个女子正往里倒水,见到他来了,又是行了个大礼。
秦暮苔见这个房间四壁都是坚实的木壁,池子尽头还有一处水眼,有热水汨汨地流入,靠着屏风一角放着盆花木,虽然不见奢华,却不知道隐了多少心思。
思及自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这赤绫君如此豪富,单这一处洗浴的场所就这么讲究。这样想时,他忍不住问道:“我用这池子……方便么?需不需要再请示过聂公子的?”
那碧漪早已经上前帮他除去外衣,听得他的问题轻轻一笑:“不打紧,主上用的浴池不在这儿,这里算是齐大夫较常来些。”秦暮苔“哦”了一声,心中存了个念头:一个大夫也拥有这样的待遇,赤绫君手眼真的通天么?
思绪转了回来,然后就看到面前碧漪的打扮,他的脸又红了:也不知道什么,那四个女子都已经除了外套,只剩下白色的抹胸。他眼睛向上抬,尴尬说道:“姑娘们请吧,我……比较习惯一个人洗。”
又听到碧漪的笑声,他知道多半是在笑他不解风情,可惜还是不敢低头。
那碧漪止了笑:“那客人请便,东西都放在左手边的池沿,你有什么需要就唤一声,我们姐妹就在外面。”
秦暮苔应了一声,然后就听到脚步声夹杂着极轻的银铃声慢慢走了出去。
直到确定女子出了房间,他才呼了一声,除去身上衣服,跳进水里。
虽然这齐大夫的这个要求很有些古怪,不过他的确是很想洗浴。平时在家时秦暮苔就稍有洁好,眼下处境实在是难受得紧。逮到个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结果耳边又传来了一阵铃声,他吓得抓起池边的衣服,看着碧漪强忍着笑慢慢走来的身形,差点就要大叫“干什么”的时候,才看到碧漪手里托着的一套衣物。
碧漪在池边跪下,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放到一处凸起的木案上,然后掩嘴而笑:“公子莫慌,奴婢只是来送衣服的。我是粗粗看了您的身形,如果有不合适的你再叫我,我给你换了。”
秦暮苔面红过耳,也不知道是因为水烫的还是因为臊的。但好在碧漪已经穿上了之前的那身白衣,他才不至于把脑袋都泡进水里。碧漪很快退了出去,秦暮苔忽然瞅见她的右脚上是一根红绳,绳上串着几个小小的银铃。响声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经了这个小插曲,秦暮苔是再也不敢泡澡了,抓了旁边的布巾草草抹了抹身子就穿上衣服走了出去。那碧漪正跟旁边女子调笑,见到他出来,女子们都愣住了,碧漪居然还有些脸红。秦暮苔了然:她大约讲的便是自己这个呆头鹅了。
碧漪快步上来,帮他把衣服理好,另一个女子也绕了过来,手里托的是一个白玉小盒,拧开来里面是|乳白的膏体。秦暮苔有些不祥的预感,止住了那女子的动作,问道:“这是什么?”
“哦,北疆干燥,浴后要涂上这种特制的油膏才好。”碧漪正要接过那油膏,却被秦暮苔劈手接过,一闻,那里面大约加了什么香料,闻起来有浓郁的麝香味。他皱了眉头推开:“不要涂这个。”
碧漪还要再劝,却看到男子微皱着的眉眼,心中一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这时,才是碧漪第一次看清男子脸容之时。
之前他沉默着,只觉得大约是谨慎之人,此时打了照面,竟觉得隐隐有些威严。碧漪低下头去:北疆男子大约都是豪气或是直率的人,少见如面前这样逸秀,心中微动:女子果然对脸蛋儿讨好、又有几分气势的男人很没辙啊。
见他衣带没打好绳结,碧漪又跪下去帮他理好腰间的带子。就听到男人轻轻的问话:“我是跟斛律芮斛律大侠一起来的,他与你家主人是好友么?”
若换一个人来问,碧漪必要嘲笑:如此不上档次的探问,我何必要回答?结果那人清冷喉音问来,她却忍不住抬了抬眼,看到男子淡然眼睛正看着自己。“呃……我……奴婢不知。”
声音微抖的女子匆忙低下头去,白玉似的手指打着结的动作不再如之前的优美,带了几分昌皇。秦暮苔冷冷一笑,抬目向前方看去:看来,斛律芮与聂麟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好友吧。
这样想着,心中居然有几分焦急:不管怎样,斛律芮到了这慕云庄,自己也算是推手之一。如果真出了什么祸事,自己的立场也太难堪了吧。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碧漪的手,说道:“我先出去了。”说罢就抬步,碧漪一愣,连忙叫住:“公子!齐大夫他……”
秦暮苔理也不理,一径地往前走去。
出了门才发现朔风寒,星子一点一点缀在夜幕中,看来更加阴冷。秦暮苔照着刚才的记忆,沿着那一路气死风灯向之前的大厅行去。
行走间,秦暮苔发现四周时有人的沉稳呼吸声。或许是因为今次并不是跟那个齐大夫一起走来,所以守卫又严上几分。这样说来,那姓齐的大夫在庄中倒也颇有权威了。
这样想着,他看到了那大厅的影子。在隐隐的灯光里,那黑色的建筑物如同巨大的野兽伏在黑暗当中。只有一点点的灯火透窗而出。
为了什么,这火光居然如此昏暗?
秦暮苔隐觉不妥,加快了脚步。
才刚走上几步,他已经知道了因由:那大厅内传来的斗气如此张扬,教人不由得心头一冷。
若是普通人走近,只怕是会软下手脚吧?
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秦暮苔。
他冷下眉眼,直冲着大门行去。
胸中不能掩饰的,是隐隐的血脉奋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