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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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戍收住眼泪,断然道:“伍兄负血海深仇,万事当以报仇为念,日后伍兄若能挥师入郢,尹戍虽死犹荣!”说完他提起右掌,朝自己天灵拍去,想要以死明志,断了伍员后顾之忧。
一缕指风袭来,封住他的穴道。他抬头望去,伍子胥面色肃然站在他面前,眼中的狂乱正在消退,代之以果断和坚毅。只见他躬身施礼,满怀歉意道:“沈兄还请恕过伍员失礼!死者已矣,伍员虽不肖也知生命的珍贵,倘若因此无法复仇,父兄在天之灵,定然不会怪我!”他停了停,慨然叹道:“沈兄可还记得月娘?当日乱军之中若能救她,伍员宁愿一死,也胜于为之抱恨终生!”
想到伤心处虎目中隐现泪光,他刚刚为此骂过沈尹戍,自不愿被其看见,霍地转过身子横扫一眼,朗声说道:“今夜伍员连本带利只赚不赔,纵然埋骨于此亦是无憾!若有人想动沈兄一根毫毛,简单得很,只要你踏过伍员的尸首!”他嘿嘿一阵冷笑,接着说道:“只要伍员三寸气在,此事断无可能!”
申包胥暗暗着急,第一他根本不想害了伍员的性命,只想迫他断了复仇之念;第二他甚是看重沈尹戍,可照此发展下去,沈尹戍不但不会为楚所用,反倒会成为另一个伍员,任他事后舌绽莲花也恐怕也说之不动。他急忙开口表明心迹:“伍员你何须如此?只要你立誓不再兴兵伐楚,这就出阵去吧,包胥在此恭送。”
伍子胥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沈尹戍抢先道:“士各有志,伍兄切勿以尹戍为念!若伍兄因我而放弃复仇,沈某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申包胥心中甚是不快,强压怒火宽慰自己:“怎么跟两头倔驴拴在了一起?”他游目四顾蓦地发现,手下这些射手竟也被二人义气所动,脸上现出恻隐之色,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凝神寻思稳定军心的办法。
当时正是春秋末期,各诸侯国都还是奴隶制社会,军人的组成大多是毫无人身自由的奴隶,属于社会的最底层,一向被人瞧不起。更因连年征战不断、戍边之苦,加上严刑峻法,军人的境遇极惨,很少能活过35岁,士气非常低落。而自伍子胥胸怀大志投身行伍,决意凭一己之力重振军心。他与士卒同吃同住同甘苦,更为难得的是真正将其当人看而不是奴隶,军法面前一律平等,提擢下属凭军功不论出身,赏必信,罚必果,从而唤醒了军人神圣的使命感和荣誉感,兼之以宽严相济、恩威并用的驾驭手段,使旌旗所指,大小将士无不用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使楚国士卒扬眉吐气,不再以军人的身份为耻,反以能与伍员同在军伍为荣。是以伍员虽年未及而立,但在军中声望之隆、威信之高,实无人可及。若其复仇大旗一张,定然云集响应,楚军立时分裂。正因如此,他出逃之后,楚王和费无极均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而申包胥也是因此才不惜自毁声名,迫他打消复仇之念。
草坡上再度陷入沉寂,只有火把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伍子胥巍然挺立,稳如山岳,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如潮水一般退去。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非常明白,能生离此地的希望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小,终会消失,可是面对渐渐迫近的死神,他依然毫无惧色,稳稳地站在那里。
身为将军,他对这样的归宿非常满意。记起有一次和月娘闲谈,他笑言道:“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战死沙场。”月娘立即面现怒容,用手掩住了他的口。他握住月娘的小手哈哈大笑道,这样的事情决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只因他舍不下心爱的月娘,月娘却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他从背后探头一看,就发现了月娘眼中的滢滢泪光。那一刻,他胸中爱怜无限,伸臂轻轻地将月娘揽入怀中,温柔地吻上了月娘的脸……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如今果然有了这样死去机会,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那柄重剑让他越来越吃力,他依依不舍地弯下腰,将其插在身前的草地上,顺势转身,微笑着,深深地看了沈尹戍一眼,然后回过身来挺起了胸膛,去等待那即将贯胸而入的利箭。
沈尹戍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泪水再也止不住,如泉涌一般顺着他的面颊流到草地上。他从伍员的目光中读到了诀别的意味!眼看着这不世之雄走上末路,他的心境无比凄凉,只能咬紧牙关,一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
伍子胥缓缓地转头,仔细打量着身前的箭手,目光中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怨恨。他目光到处,那些箭手们虽然藏身盾后,却纷纷躲避不敢与之相接,仿佛那目光是无形的利刃,可以直刺他们的灵魂。忽然一声呛咳,他们的眼睛再度聚拢到伍员身上。
伍子胥的真气终于消耗殆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他只觉喉头一甜,屏住气想要将翻涌上来的血强咽回去,可是气息逆乱不畅,忍不住咳了一声,于是这一大口鲜血同时从他嘴角和鼻孔中呛了出来。他身躯晃了一晃重又站定,骄傲地一笑,目光仍然清澈而坚定。
申包胥心如刀割,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一跺脚不忍再看,大声说道:“罢了!伍员你出阵去吧!”
伍子胥纹丝不动恍如未闻。此际他已经内火焚心,眼神开始散乱,可是那魁伟的身躯依然站得笔直,有如一尊威武庄严的雕塑。那四周的箭手被他威风所慑,竟也惊得呆了。
猛然间听到一声断喝,紧接着弓弦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先前入阵的大汉转身张弓,将箭射入了茫茫夜空,眉目间满是悲愤不平之气。他发箭之后仍不能平抑胸中悲愤,转身噌地抽出佩剑便向手中的长弓砍去,嘣地一声弓弦应剑而断!
霎时间群情激愤,众箭手胸中的热血尽被点燃,纷纷效仿,一时弓弦连响,那弦上最后一枝羽箭全部消失在夜空之中,紧接着拔剑砍弦声传来,众人引以为傲的箭阵就此不复存在。
沈尹戍也是热血沸腾,他明白这些箭手用意,是在用行动表明此生无论何时何地,决不会再与伍员为敌。
伍子胥强压翻腾的气血,向四周拱手为礼,大声道:“伍员谢过众位兄弟相让!”,不再回望沈尹戍一眼,步履缓慢从容前行。他前面的箭手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口鼻中不断有鲜血涌出,脸上也笼罩了一层蒙蒙黑气。这自然是他内力已经耗尽,体内剧毒发作,毒力蔓延的结果。以他骄傲的性格,决不愿沈尹戍看见这等情景。
箭手们放倒盾牌,一个个站得笔直,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敬意,就像是一队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草坡上的气氛沉重而肃穆,人人都默不做声地看着伍子胥艰难的步履,都在为他担心,不知道他还能走上几步。
伍子胥只觉得两条腿象是灌了铅,沉重得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阵阵模糊,神智也渐渐恍惚。可是他还有坚强的意志,耳边一直回响着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伍员纵然身死当场,尸身也一定会倒在那箭阵之外!”不错!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倒在阵外!
箭手们的鼻子发酸,眼中盈满了热泪。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最仰慕的人,这世上最值得他们尊敬的人,并且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令他们失望,他比传说中更值得敬重!可也正是他们送他走上了这条路,这条不归路。
不约而同,十八条大汉一齐拔出了佩剑,向阵中的伍员施以庄严的军礼。锵地一声脆响,十八柄长剑出鞘,一式斜指向夜空。微风吹过,远处传来竹叶沙沙的轻响,陪衬着伍员沉重的步伐,格外分明。火光映照下,十八柄长剑射出闪闪寒光,代表着勇士们的尊严,向伍员表达着真挚的敬意。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千人世,也只有此人可以坦然接受这至高无上的敬礼,此刻的伍员,正是战神的化身!
申包胥一败涂地,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这一瞬间他看到一颗硕大的流星,带着耀眼的光芒划破夜空。他的心中咯噔一声,忖道莫非这就是伍员的将星?如此伍员今夜必死无疑!霎时间被他压抑的手足之情涌上心头,不由得痛断肝肠,感慨万千:“子胥呀子胥,愚兄无心铸成大错,现如今追悔莫及!今夜一战,子胥你技压群雄,光彩夺目,不正如那颗耀眼的流星?虽然你英年早逝,可你短暂的生命所发出的光芒,较之那世上庸碌之辈又强上何止万倍?包胥虽不肖,必将你今夜之战传遍天下,使你的智勇为万民所仰,名垂青史!”
前行八九步,伍子胥已然不支,眼前幻象丛生,灵台渐失清明。前面还有短短的十几步路程,可是为何会如此难行?莫非这就是黄泉之路吗?前面有亮光!他看见了,终于看见了月娘!多么熟悉的身影,还有那双美丽的眼睛,眼中的盈盈波光,和波光中的无限深情!月娘在微笑,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他心情激荡,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住月娘,同时脚下也生出了力气,一步一步,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 章
月色如水,遍洒银辉。
昭关之内,一座大宅的正房屋顶上,公子胜和伍沾敛形露宿。这二人心系伍员安危,翻来覆去谁都睡不着。也幸亏下面是这大宅的客厅,并无人在此住宿,他们的行踪才未被发觉。
公子胜毕竟年少,心中的焦虑一点儿都藏不住,两只眼睛说什么也合不上,滚来滚去动个不停。那伍沾也比他强不了多少,虽说可以耐住性子一动不动,担心的事情却要比他多上几倍。
忽然公子胜轻呼一声:“流星!”腾地坐了起来,伍沾也是一惊,撑起身子顺着公子胜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夜空中一颗硕大的流星划过,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伍沾顿时想到首阳山中的少主,心头泛起不祥之感,沉重地叹了口气,颓然躺倒。
那公子胜更是对这传说深信不疑,泪水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一闭眼,脑海中就出现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幕:混沌的雨幕中,电光镂刻出那条凛凛雄躯,以及那卓然独立,欲与天地争胜的豪雄气概。他难以相信一向敬若天神的师父,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夜空中那颗闪亮的流星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无情的现实。
自从父亲死后,师父已是他唯一的亲人。而师父也一直对他疼爱有加,让他那饱受创伤的心灵又得到了父爱的温暖。可如今,师父也死了!有一件事他说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好人就是活不长?象那慈祥的伍爷爷,和蔼的父亲,还有那据沾叔说全国本领最大的师父?可能他真的太小,所以才不懂。
他呆呆地望着神秘的星空,心思又回到了师父身上。几个月来,师父常常一个人关在屋里,擦拭那柄他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提起来的重剑。每当这个时候,沾叔就提醒他,要他别去打扰。他很奇怪,偏要磨着问为什么。沾叔好像非常不愿告诉他,直到被磨得不耐烦才说,师父是在伤心,并不许他再多问。还有,那柄剑的名字也是怪怪的,叫什么天地不仁,他虽然知道,可还是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师父是个英雄,大大的英雄!这几个月,无论什么人见到师父都是毕恭毕敬,虽然看见父亲也是如此,可是他知道,不一样!那些人看父亲的眼神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