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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往事何堪哀-第38部分

小说: 往事何堪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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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展大讲革命故事活动的情况汇报上,给其时的北京市委彭真和刘仁写了这样一封信:“此件可一看。各种艺术形式——戏剧、曲艺、音乐、美术、舞蹈、电影、诗和文学等等,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中,至今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不能低估电影、新诗、民歌、美术、小说的成绩,但其中的问题也不少。至于戏剧等部门,问题就更大了。社会经济基础已经改变了,为这个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之一的艺术部门,至今还是大问题。这需要从调查研究着手,认真地抓起来。”这就是毛泽东在正式发动“文革”前对文学艺术做出的两个著名批示中的第一个。所谓“‘死人’统治着”,也是指主人公仍是过去时代的人物,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而这种情况也的确以戏剧为甚。在毛泽东看来,这种情况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社会主义改造”还“收效甚微”;而这里的所谓“社会主义改造”,首先是指对从事文学艺术工作者的“思想感情”的“改造”。洪子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指出:“对于作为知识分子的现有作家,毛泽东对他们有很大的保留。他认为他们主要接受封建主义的、资产阶级的教育,而又与工人农民的生活脱节。他对于‘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经过种种办法,也经过文学艺术的方法,顽强地表现他们自己’、‘要求人们按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面貌来改造党、改造世界’,始终保持高度的警觉。从这样的观点出发,毛泽东把作家思想改造、转移立足点、长期深入工农兵生活,作为解决文艺新方向的关键问题提出。即使如此,毛泽东对他们能否胜任这一任务仍持怀疑态度。因此,他把建立无产阶级的‘文学队伍’,特别是从工人、农民中发现、培养作家,作为一项重要的战略措施。他以‘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来鼓舞他们‘解放思想,敢想敢干’。”(4)喝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的“狼奶”长大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思想感情”能否最终转变到无产阶级立场上来,毛泽东是深为怀疑的。要建立为新的社会经济基础服务的新的文学和新的文化,只有靠从娘胎里就具有无产阶级思想感情的“根正苗红”的“工人作家”、“农民作家”和“战士作家”。我在课堂上讲到这个问题时,说那个时代的“作家”中,有人是在文化水平还处于半文盲的状态下开始写作长篇小说的,有许多字不会写,有时就画个符号代替,学生听了满脸疑惑,很难相信这是实情。后来,我找了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年再版的高玉宝的《高玉宝》。此书也算是当代文学史上的“名著”,其中的《半夜鸡叫》曾长期选入中学语文课本,我上中学时就学过,可谓曾家喻户晓。《高玉宝》初版于1955年,1972年出版的是修改本,作者在《再版后记》中写道:“首长不仅鼓励我为革命而写作,提高我的政治思想水平,并且具体地指导我怎样写作。为了克服文化低的困难,许多同志都主动帮助我认字学文化。从此,我就一面行军打仗,一面抓紧时间学文化、写书。不会写的字,我就画符号代替。”我把这段话念给学生听,学生才相信“竟有此事”,但对为什么会有此种现象发生,仍然难以理解。 
  从文盲和半文盲的工人、农民、士兵中培养作家,技术上的问题即便有办法解决,也仍面临这样一个难题:这些原本是文盲和半文盲的、出身于工农家庭的人,一旦成为“作家”、尤其是成为“著名作家”后,就有被资产阶级思想“侵蚀”而“蜕化变质”的危险,就有抛弃“无产阶级思想感情”而“变修”的危险。解决这一难题的方法,就是不断地“整风”,就是随时把这些原本“根正苗红”的人身上的“资产阶级思想感情”扼杀在萌芽状态。毛泽东之所以认为“文化大革命”应“过七八年再来一次”,这也是原因之一。 
  毛泽东为何要发动“文革”,是许多人感兴趣的问题。目前还远不能对这个问题做出全部的回答。一定要从思想上追根溯源的话,我觉得小时候在韶山冲读中国古代小说过程中的困惑和“醒悟”,也是毛泽东后来发动“文革”的一种思想根源。   
  毛泽东与中国古代小说(3)   
  二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对毛泽东思想观念和精神气质产生了最深刻影响的,还是《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许多关于毛泽东生平和读书生活的读物,都强调了他对这两部小说的分外重视。例如,《毛泽东读批诗文鉴赏》说:“《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都是毛泽东一生最爱读的小说。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喜爱看《三国》,‘读起来就放不下’”(第989——990);“毛泽东对《水浒传》这部反映农民起义的古典小说的关注,可以说,贯串了他的一生。从少年时代起,他特别喜爱读喜爱讲的故事就是‘水浒’。长征途中打下一座县城,《水浒传》是他急于要找的一部书,以致警卫员给他抱来一尊‘水壶’。在以后的革命生涯中,他经常引用‘水浒’故事解决中国革命的许多实际问题。晚年关于《水浒》的谈话所引起的‘政治风波’,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们说,在毛泽东身上有一种‘《水浒》情结’,当不为过。”(第1037页)。这个警卫员把《水浒》听成“水壶”的故事,更是见于多种关于毛泽东的书中。 
  王学泰所著的《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某种意义上对中国传统的“游民文化”做了开创性的研究。其中,对历史上的通俗文艺作品与社会生活中的“游民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有重点的揭示。历史上的许多通俗文艺作品,都很集中很强烈地表现了社会生活中的“游民意识”;而这些受众面很广的通俗文艺作品,又反过来催生和滋养着社会生活中的“游民文化”。而在这些通俗文艺作品中,又以《水浒传》和《三国演义》最为典型。这两部书,一来其中的“游民意识”最充盈饱满,二来对后世“游民文化”的影响也最大。王学泰书中说:“《水浒传》是集‘朴刀杆棒’故事于大成的长篇小说,它真实地反映了游民的奋斗与生活,比较集中地表现出了游民的意识和理想,成为游民反抗主流社会的百科全书。与《水浒传》差不多同时成书的《三国演义》,也有着浓重的《水浒传》的影子。在塑造人物形象,表达政治理想等方面,它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可以说两部小说在不同程度上成为游民意识的载体,在游民生活与游民的组织化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5)又说:“《水浒传》给游民的反社会的骚乱和农民的反抗朝庭的武装斗争以道义的力量。可以说一般人都有这样的自律:不要流为‘盗匪’。可是《水浒传》中却‘以作贼为无伤’,‘以破城劫狱为能事’,‘以杀人放火为豪举’。这些故事最易破坏人们的心理障碍,使人们觉得像梁山好汉一样‘兀自要和大宋皇帝做个对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甚至是英雄好汉之所为。这种影响是逐渐的、潜移默化的、不知不觉的,许多反抗者们模仿着梁山英雄好汉们的样子谱写自己的史诗。可见,《水浒传》已经成为造反者们反抗现存秩序和进行非法行为的‘宝典’。暂时还没有卷入武装反抗斗争的游民们,当他们要结合在一起以壮大自己的力量时,也会向《水浒传》以及英雄传奇等通俗文艺作品汲取精神力量。”(第344——345页)。《水浒传》赋予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巧取豪夺、滥杀无辜、逼良为匪等反社会的行为以正义性,这一点给后来的许多造反者以深刻的影响,也从少年时代起即对毛泽东精神世界的形成起着巨大的作用。从毛泽东晚年的著名言论“造反有理”中,人们仍不难嗅出“水浒气”,仍然不难窥见他心中的“《水浒》情结”。当然,《水浒传》对毛泽东的影响,不仅仅表现为这一点。“梁山好汉”们的人生态度、行为方式等,都对毛泽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鲁迅当年读了毛泽东诗词后,曾做了这样一个评语:有“山大王”气概。鲁迅据以评价的,当是毛泽东率部“上山”后的《西江月·井冈山》一类作品,其时毛泽东已成了“山大王”,且也以“山大王”自称,诗作中有“山大王气”毫不奇怪。事实上,远在成为名副其实的“山大王”之前,毛泽东诗作中就开始喷发出强烈的“山大王气”了。1988年4月10的《中国青年报》星期刊曾披露过毛泽东的一首题为《咏蛙》的少作:“独坐池塘如虎距(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这首诗作于1910年,其时毛泽东才十六七岁,而这首借蛙言志的诗,已完全是一副“山大王”的声口了。也就在这一年,毛泽东离开了闭塞的韶山冲,赴湘乡县城附近的东山小学堂求学。可以说,毛泽东是怀着一腔“山大王”式的“雄心壮志”,离开韶山冲,走向外面的世界的。我们还记得,毛泽东离开韶山时的挑子里,一头就是装有《水浒传》和《三国演义》的小筐。而毛泽东此时对“我不先开口,哪个敢作声”这种“山大王境界”的向往,也与《水浒传》、《三国演义》这类旧小说有密切的关系。特里尔在《毛泽东传》中说,在韶山时期,《水浒传》、《三国演义》“这些书比任何东西都更影响了毛泽东的心灵世界”(第六页)。某种意义上,正是《水浒传》、《三国演义》这类小说,在少年毛泽东心中培育起了这腔“山大王”式的豪情,这股“山大王”式的气势,这份“山大王”式的志向。 
  1927年10月,毛泽东拒绝执行中共中央关于攻打大城市的命令,率部上了井冈山。对毛泽东的成为“山大王”,其时的中共核心层深感不安和恐惧。他的部下中也有人对这种梁山泊造以式的“革命”大为疑虑。一位叫余洒度的师长就曾站出来反对道:退到那里不是想当“山大王”吗?毛泽东则干脆地回答道:当“山大王”就当“山大王”,历史上从来没有消灭过“山大王”!(6)仅仅把毛泽东的“上山称王”理解成是对当时客观形势冷静分析后的“正确决策”,肯定是不够的。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传(1893——1949)》在叙及毛泽东小时读书生活时,这样写道:“《水浒》里汇聚在梁山泊造反的人物,便成了毛泽东心目中的英雄。这种影响是意味深长的,在后来艰难备尝的革命生涯中,《水浒传》一直是他放在手边常常阅读的书。”(7)可以说,早在韶山冲当“伢子”时,毛泽东心中就有着一个“井冈山”。这样一个故事也见于许多关于毛泽东的著述中——1917年的中秋节,毛泽东和一群学生聚集在湖南第一师范后面的山上讨论“救国之道”,别人提出的“道”都为毛泽东所反对,别人问他有何良策时,他脱口答道:“学梁山泊好汉!”。整整十年后的1927年,毛泽东终于率部上井冈山安营扎寨,正式学起了“梁山泊好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决定着毛泽东顶着上层的压力、冒着被开除党籍的危险上了井冈山的,与其说是对当时“革命形势”的“正确判断”,毋宁说是心中早已躁动着的“学梁山泊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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