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1331-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的。皇太后提起你就夸奖。”
皇后是凑趣附出。太后那一声叹息,昭君却看出,并非做作。她说的“可惜”,当然是觉得远嫁塞外,不是一头好姻缘!太后既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一旦从雁门折回是不是会替她庆幸,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呢?
这是个极费思考,也极值得去思考的一个疑问,眼前只能暂且抛开,回答太后跟皇后的夸赞:“昭君真是愧不敢当。”
“听说,”太皇换了个话题:“你的父母来了?”
“是!”
“住在哪里?”
“住在驿馆。”
“皇后,”太后特意叮嘱:“你可记着点儿,该多多赏赐,也不枉他们路远迢迢,上京一趟。”
听这一说,昭君跪了下来,“昭君代父母叩谢皇太后的恩典。”说着,磕下头去“起来,起来!还有赏,谢什么?”
“这一来,”皇后笑道:“皇太后可真是不能不多赏了。”
“可以,可以!多赏!”太后说道:“今天,我另有赠行的东西!”她转脸看着皇后:“把那东西拿过来吧!”
于是皇后亲手取来一个小木箱,是用极坚硬的枣木所制,朱漆银光,亮滑如镜。揭开箱盖,里面还有一个活动的内盖。皆用蜀锦衬袂,华丽非凡。昭君出身富家,但这样精致讲究的首饰箱,也还是初见。
“这里面的首饰,是我年轻时候所用的。如今想用也没有当年那一头好头发来戴。昭君,给了你吧!”说着,太后亲自去揭开内盖。
一伸手之间,宝光外露,耀眼生花。玉簪牙笄之外,有一副金步摇,因为保存得法,光灿如昔。太后亲手提了起来,制作工细的一只金凤,垂着长长的珠络,是妇人最珍贵,非有相当身分不能佩戴的首饰。
“来!”太后说道:“昭君,我替你戴上。”
昭君跪下答说:“皇太后过于厚赐,昭君万不敢受。”
“你知书识礼,怎么有句话记不起来:”长者赐,不敢辞‘?“
“皇太后这么训示,昭君可真是受之有愧了!。”
“昭君,”太后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你刚才说。此行为国,一点不错。到了塞外,你总不要忘记和番的一个和字。”
昭君悚然心惊。今日受赐愈厚,受委愈重,将来由雁门回来,愈难自处。而眼前是一点闪避的余地都没有,唯有硬着头皮答说:“是!昭君不敢忘记皇太后的训诲。”
“我知道你会记着我的话!”皇太后俯下身体,为昭君戴好金步摇:“你起来,让我看看。”
昭君遵命起身,躬一躬腰,作为致礼。然后退后两步,回身走到太后身边。转侧之间。腰下裙幅摆动,头上珠络轻摇,那嬝嬝娜娜的姿态,就看背影,已令人生羡了。
“也真只有昭君才配戴皇太后的这副珍饰。”
连皇后都这么说,昭君愈觉不安。“其实,”她说:“皇太后应该赐皇后才是!”
“没有这话!”太后接口便说:“普天下做娘的,有些好东西总藏着给女儿,几曾见给过儿媳妇来?这不是我偏心,是不能坏了天下通行的规矩。”
“皇太后疼女儿就是。”皇后凑趣笑道:“何必还说个道理出来。天下的规矩,如果皇太后还不能改,谁还能改?”
太后也笑了。“皇后,”她说:“看筵席齐备了没有?”
太后赐宴是一早便已通知了上林苑丞的。御用的食料,亦早就送到。鼎烹的美食,非咨嗟可办,大致只是将御厨中已炮制停当的食物送了来,临时加温而已。因此,一声吩咐,立即便可开宴。
虽是太后做主人,席次仍按尊卑之序,太后居中,西向的是皇后,东向的是昭君。进膳本来应该奏乐,太后特命撤去,同时关照将席位移拢,为的是谈话方便。
依照礼节,敬酒上寿甫一举。太后便即说道:“不必行那些繁文褥节,咱们娘儿俩相聚的日子不多了!该好妹说些话。免得等分了手,想起这句话未说,那句话忘了交代,牵肠挂肚的。更觉难受。”
“是!”皇后感叹着:“在一起不觉得什么,一说声要走了,心里怪不自在的!”
太后、皇后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昭君总觉得是可感的,因而也因此增加了心头的负担,又一次想到,如果悄然从雁门关回来,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闲话。
“咱们先说正经吧!昭君!”
“臣女在。”昭君敛手相答。
“想来,你总有放不下心的事,何妨跟我说说。”
“对了!”皇后接口鼓励着:“你有什么求皇太后的事,趁这会儿说,皇太后无有不许你的。”
昭君考虑了好一会,决定接受太后的好意,“臣女别无所求。”她说:“只请皇太后垂念掖庭无数良家女子,埋没青春,日夕以泪洗面。”
皇太后倏然动容,“皇后,”她很郑重地说:“你好生记住,跟皇上提一提,就说我说的,早下恩命,将掖庭女子多放些出去。”
“是!”
“还有呐?”太后问说:“你尽管说,只要办得到的,我无不依你。”
“臣女别无所求了。”
“听说你有几个结义的姊妹?”
“是的。一共四个,一个不在了。”
“啊!”太后记起赵美暴毙的事,却不愿多说,再问:“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叫林采、韩文!昭君话都快要出口了,突然省悟,太后如果要加恩这两个人或者传懿旨召见,韩文的踪迹说不定就会泄露,势必反引起轩然大波。这便怎么处?
急切之间,想不出闪烁避之方。而像这样的垂问,应该毫无难答的道理。如果犹豫不答,立刻就会引起太后的怀疑,后果十分严重。
因此,她还是硬着头皮,据实回答:“一个叫林采,一个叫韩文。”
“呃!”太后问皇后说道:“你派人去看一看,倘或这两个人,人才不见得出色,不如就放了出去!”
“是!”
“还有呐?”太后又问。
“已两蒙恩典。”昭君答说:“再不敢滥叨慈恩。”
“也罢!好在还有几天,你想起来再告诉我。”
“是!皇太后恩宠格外,昭君粉身难报。”
“再别说报答不报答的话!”太后忽然叹口气:“是你命薄,又何尝不是我的福薄!”
昭君大吃一惊,急急问说:“皇太后何出此言?”
“如果我的福气好,应该生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话,即令不是出于本心,亦足以使昭君感动得热泪双流,几乎呜咽出声。
皇太后一回宫便下了一道懿旨,赐王襄夫妇绮罗、珍玩、滋补养老的药物,而且特派掖庭令伴送王襄夫妇至上林苑暂住,以便与昭君叙亲子之情。
这是逾分的恩宠。王襄夫妇的感激之情,图报之念,盖没了爱女所将远离,永难再见的悲伤。尤其是老母的转变,使得昭君惊异不止。
“我也认命了,老太后这么抬举我,逼得我们只好舍了亲生女儿。”王夫人这样对林采说:“我当然很难过,不过不知道怎么,只要一想起太后的恩典,我心里的想法就变过了,唯恐我家昭君出了什么差错。失了父母的面子!所以如今我只是劝昭君,事到如今,唯有往宽处去想。林姑娘,照你看,我家昭君是不是一直觉得委屈?”
“委屈之心是难免的。不过昭君妹妹,最识大体,伯母放心好了!”
连林采都不能不这么说了,昭君愈觉双肩沉重,几乎夜不成眠。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
她悄悄起身,推着林采的身子喊:“大姊,大姊!”
林采倏地惊醒,映着月色,看昭君的脸上,有着一种出奇肃穆的神色,心里才安稳下来。
“大姊,我想通了。”她说:“我还是应该照我的初衷去行事。”
“初衷?”林采实在不敢确定她这两个字的涵义。“二妹,我不知道你的所谓初衷,是指哪个时候而言?”
“大姊,这话问得好。”昭君微仰着脸一面想,一面说:“在家乡初奉恩命时,说实话,当然希望能出人头地。但后来了解了和番一事,关系边险宁静,百姓平安,我就宁愿自己受苦,只求两国无事了!”
“原来你的初衷是指这件事!”林采不信地问:“那么,二妹,你不是又改了主意,要推翻陈将军整个计划吧?”
“不是我要推翻他的计划,只是他的计划可以用不着了!”
“此话怎么讲?”
“我遵懿旨。”昭君开始有些激动了:“事情很明显地摆在那里。如果我悄悄自雁门去而复返,何可为人?”
“这,二妹你过虑了,说闲话的人,或许不免。但何能理得他们那许多?”
“不!为人立身处世,总要站得住脚。我如果不出塞,便无立足之地。大姊,你想,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何能为人?”
这说得太严重了!林采骇然。“二妹!”她说:“你何苦这样子苛责自己?”
“决不是苛责。大姊,你听我说给你听— ”
昭君以为许了太后,一心为国,要做到和番的一个“和”字。其实根本就不打算这么做。口是心非,不但不忠,甚至还犯了欺罔的大罪。
其次,仰体亲心为孝。如今连一向舍不得骨肉分离的老母,都期望看她能善以自处,上报慈恩。倘如去而复返,有失双亲本心,何能谓之为孝?而且这一回来,必是饱受讥讽,辱及父母。父母又觉得对不起太后的恩赐,中怀耿耿,寝食难安。不孝之罪,何可轻逭?
至于此去,如照陈汤的计划,眼前或可无事。但呼韩邪内心不服,一有机会,便图报复,倒楣的是百姓。倘或陈汤的计划,不能顺利达成,势必引起争战。呼韩邪大举入侵,兵连祸结,害惨了百姓,自然是不仁。
“二妹,”林采喘着气说:“你不必往下说了,不义,自然是觉得自己不能出塞,让三妹代替,有悖姊妹的情义?”
“是的!”昭君答说:“我还有一个关于三妹— ”
她没有再说下去,却望着月光,怡悦地笑了。这使得林采大惑不解。“二妹,”她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暂时不告诉你,将来你就会知道,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好!我就不问。”林采此时关心的是昭君,不是韩文:“二妹。你是这么个想法,我不能说你不对,不过,还有一个人,你也应该想到。”
“皇上?”
“是!你对皇上应该有交代啊?”
“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我不能陷君于不义!”
“照这样说,竟是连皇上亦对得起了?”林采茫然地说:“二妹,我自己觉得我平时度人料事,大致也都还差不到哪里去。如今听你所说,竟是我一句都想不到的。可是细想你的话,却又无一句驳得倒。这是什么道理呢?”
“大姊,我说实话。这些想法,来之不易,好几天晚上通宵不能合眼,痛苦异常。为了解除痛苦,逼得我要自己想法子。苦苦思索,终于想出这番道理。如今,我是心安理得!”
“二妹,”林采很吃力地问道:“你是说,仍旧要出塞,以宁胡长公主的身份,去做呼韩邪的阏氏?”
这有点明知故问。而昭君仍是正正经经答一声:“是的!”
“那么,一切计划都要改变了?”
“也不必变多少。”昭君答说:“到了雁门,我跟陈将军说实话,请他仍旧带着三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