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吕不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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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王太后道:“这还好……你留心些,这样的事不能在宫中盛传。还要特别留心不要传到大王耳朵里去——这次这些人来的事,也不要传到大王的耳朵里去。这些人讲了什么,不要跟宫中任何人透漏。”
华典一一记下。
随后,太王太后又吩咐华典,近日多跟各宫的太监接触接触,了解有关这事的动向。
华典答应照办。
三十、理乱(1)
赵高没有把泾阳太后找他的事告诉给秦王。但是,泾阳太后为儿子讨封的事,秦王一直没有放下。逐客的事已经办砸了,这件事不能再办砸。次日,秦王召李斯进了宫,专门就此听取李斯的见解。
秦王对李斯道:“泾阳太后为寡人的两个弟弟讨封,寡人问近臣,皆谏寡人师古,曰:事不师古而长久者,非所闻也。卿意如何?”
李斯奏道:“臣不敢苟同于一味师古。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它们各自按各自的办法,还不都治理得好好的?怎么就说事不师古而不能长久呢?周朝八百年了,还不叫长久?倒是有一条周朝没能处理得当,才弄 到今儿这种可怜境地。臣说的这条就是分封。现天下散乱,莫能相一,原因正是诸侯并立、王权旁落。如果依然照旧,分封诸公子,走周朝的老路,便是再度立国——再度立国,便是再度树兵,那天下永无宁日了。”
李斯说着,秦王不住地点头。实际上,秦王内心也是这样想的。
李斯讲完,秦王又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最后判定,对这件事的考虑没有错。
现在的秦王,是凡事必以韩非为师了,他想起了韩非《八奸》中的话:
“一栖两雄,其斗 。豺狼在牢,其羊不繁。一家二贵,事乃无功。夫妻执政,子无适从。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围。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公子既众,宗室忧吟。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数披,当与之离。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洶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
秦王决心已下,对于两个兄弟封爵赐地之事,一定不允。
正在想着,泾阳太后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进了宫。李斯见过太后便退了出去。
秦王给泾阳太后见了礼,并把两个弟弟拉到身边,问了些情况。太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讨封的事讲了出来。
秦王已经有所准备,泾阳太后讲后便道:“这事儿臣已经听人讲过了,本想过去向太后讲明的,只是这些日子忙些,难以抽出身来。儿臣想过了,先王时节,秦国曾给子弟和功臣以封邑。现有的不必改变了,但新的儿臣决定不再分封。两个弟弟,是孩儿的亲骨肉,今后,有儿臣吃的,就有两个弟弟吃的,有儿臣住的,就有两个弟弟住的——分封的事不再提了。这要太后谅解……”
泾阳夫人顾不了许多,见秦王对自己的要求一口回绝,便有了气。只是,她毕竟意识到自己是在宫里,嬴政虽算是自己拉扯大的,但现在是王了,因此不可造次,便压了怒气,转而问道:“大王说先王时节那样,现在要改,为了什么呢?又为什么章程一定要从你的两个弟弟身上改起呢?”
秦王看出太后的怒气,便赔笑道:“儿臣惹太后生气了……改的道理儿臣刚刚跟离开的李斯谈论过,无非是为了秦国的江山社稷……”
泾阳太后打断了秦王,道:“这样说,要封了你的这两位弟弟,江山社稷就难保了?”
秦王忙道:“自然不是……”
泾阳太后道:“既然不是,那就封得!”
秦王觉得自己很难把道理跟太后讲清楚。是啊,他和李斯能够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说“现天下散乱,莫能相一,原因正是诸侯并立、王权旁落。如果依然照旧,分封诸公子,走周朝的老路,便是再度立国——再度立国,便是再度树兵,那天下永无宁日了”,但这话跟太后讲出来,太后就一定要问:“难道封了你的两个弟弟,他们就会犯上作乱,弄得天下不宁吗?”如果你说不是,那太后接下来的话还是:“既然不是,那就封得!”
秦王做了难,只得推脱道:“太后请回去,改日再到宫里去说明……”
最后,太后撂下一句:“哪里来的野种,挑唆大王胡思邪想,保社稷……呸!连亲情都不要了……”
泾阳太后走了。
秦王想到,这依然给太后留下了幻想,但也只好如此了。
太后有没有幻想呢?
嫪毐正在宫里等着她。太后几乎气炸了肺。她向嫪毐讲了谈话经过。
这回算是走到了绝路。求相国,相国推说要禀奏大王。求赵高,赵高云里雾里讲了一通,进行搪塞。求秦王,秦王封了口。
嫪毐觉得一口气难以喘出来,自己憋了半天,眼里含着眼泪,转身出了宫。
赵二女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应,只管往外走。
嫪毐独自一个人驾车去了郊外。开头,他让车子在街上急驰,出城后,依然急驰了一阵,然后便缓缓而行。
进宫之前,嫪毐跟吕不韦多少年,已经广有见识,也跟吕不韦学到了很多。进了宫,自己已经是侯爷了,见识自然已经非同以往。
来到咸阳,他原就憋着一肚子气。吕不韦抖了起来,赵女成了夫人,赵高成了中书令。可他什么也不是。后来进了宫,得到了封赏,但心里依然不平,自己哪一点不如赵高,凭什么赵高的爵位就比自己高?
最让他不平的是他和赵二女的两个孩子得不到封爵的事。随着嬴政地位的变化,嫪毐内心的不平之气变得越发强烈。最后,嬴政成了太子,进而成了王,可他的两个儿子依然什么都不是。嬴政是吕不韦和赵女的儿子,嬴政可以为太子、为王,我们的两个儿子为什么连个什么侯、什么君都不能封得?同是不能将秘密公开,为什么就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并不要求在天上,我们只是要求不在地上,你当王,我们当侯,这有什么过分呢?是你们做得过分了吧!嬴政说什么有他吃的就有两个弟弟吃的,有他住的就有两个弟弟住的,分封的事不要再提。讲的比唱的还好听!有他吃的就有两个弟弟吃的,有他住的就有两个弟弟住的……他吃的是什么,是怎么吃的?他住的是什么,是怎么住的?
三十、理乱(2)
嫪毐所考虑的问题是,就这样忍了吗?
忍,实在是忍无可忍。
不忍,又待如何呢?
忍?
不忍?
不忍又怎么办?依靠什么人吗?自己所依靠的人都靠不住了。求相国,相国推说要禀奏大王。求赵高,赵高云里雾里讲了一通,进行搪塞。求秦王,秦王封了口,还求谁呢?还靠谁呢?
靠不了别人,靠自己吗?
自己能够做什么?
那就只好忍了。
可能够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吗?
然而不忍又有什么办法?
嫪毐的心里车轱辘一般转起来。总而言之,他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心里急了起来,怨恨自己懦弱、无能,竟扬起鞭子向自己身上抽了起来。
那驾车的马见驾车人举起了鞭子,以为是让它们急驰,于是,它们撒开了脚,车子急驰向前。
驾车的马错误地理解了嫪毐举鞭的动作,这使嫪毐越发地感到了恼怒。娘的,连牲口也不听话了!这回他不是举鞭抽自己了,而是向驾车的马抽过去。马被抽,越发加快了步伐,这样,那辆车子便像飞一般在田野上奔驰起来。
嫪毐心中有气,忘记了危险,甚至忘记了一切,这种状态持续着,直到车子闯进一条沟里,闹了个人仰马翻为止。
泾阳太后见嫪毐愤怒出宫,放心不下,便派太监去找。太监回来奏报,长信侯独自一个人驾车出城去了。泾阳太后越发地不放心,便连忙派人到郊外去找。
去的人找到了长信侯。长信侯躺在一条沟里,人事不省。驾车的马受了伤,流血过多,已经死去。车辕折断了。再细看长信侯,一条腿已经折断,肋部流着血,说不定,有几条肋骨断了。
人们赶紧把长信侯弄到带来的车子上,把他载回了宫。
人都这样了,泾阳太后顾不了许多,让人把嫪毐抬到了泾阳宫,亲自动手料理。
好在不多时嫪毐就醒来了。见嫪毐醒来,泾阳太后扑上去拼命地亲着他,已经忘乎所以。
嫪毐渐渐清醒了,开始,大约有一顿饭的时间,他接受泾阳太后的爱抚,享受着爱情的温馨。但随后,他将泾阳太后推开,并不顾泾阳太后的极力阻挠,让人把自己抬出了泾阳宫。
太后大哭起来:“事到了这份儿上,还顾什么呢?”
就在这一顿饭的工夫,嫪毐的脑子急剧地活动着。他一边享受着泾阳给他的爱,一边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记起了最后闯入那条沟的瞬间,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车祸。眼睛四外看了看,大致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救起,被弄到了泾阳宫。随后,他想到自己是不是受了伤。他活动着四肢,觉得右腿已经不听使唤,接着便觉得疼痛难忍。胸部也在剧疼。这一发现使他立即想到,泾阳宫绝不是他此刻待的地方。因为出了车祸,受了重伤,人们一定前来探望,秦王都可能前来,不能让人们看到他和泾阳太后的这种特殊关系。自己去郊外,一是去散散心,出出气,二来也是去思考究竟如何是好。尽管自己并没有想得清楚,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是不能就此罢了。现在,泾阳和自己在宫中太监、宫女的眼皮底下亲亲昵昵,这分明是在破罐子破摔。不能这样,他们的关系不能就如此“公开”,他们还得争一争,斗一斗。这样,他离开了泾阳宫。
嫪毐估计得不错,听说他出了车祸,受了伤,许多人来看了他。
很快,秦王来了。在这之前,赵高已经来过。
秦王问了情况。嫪毐说,近日因家中的弟弟闹家务,心中不净,想到郊外去散散心,不想马受惊,无法控制,便出了事。秦王还查看了伤情,并命赵高去请来了御医。
太王太后也派人来看了嫪毐。
王后则亲自过来看了。
泾阳太后自然天天过来。这时,嫪毐才向她讲明了离开泾阳宫的缘由。
次白晚上,泾阳太后又来找秦王。秦王以为太后依然为她的两个儿子讨封的事而来。但他想错了。泾阳太后全然没有再提那件事,而是道:“大王,小姨儿上了点年纪,越来越喜欢清静,我打算带着你的两个弟弟到甘泉宫去住,你看好吗?”
秦王的反应是很快的,太后讲完,立即道:“太后要去,儿臣是不能拦挡的,只是,那样一来,儿臣便不能每日去给太后请安了——我也会想念两个弟弟……”
泾阳太后道:“你要是闲了,便可过去看看……两个弟弟也可让他们常来宫里看你……”
秦王随后道:“那里多年没人住了,待儿臣命人打扫、修葺后太后再过去,这样可好?”
泾阳太后道:“亏你想得周到……”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秦王命赵高去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