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江湖 (3)-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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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经此人间天堂,不妨羁留数日,一者可欣赏无双美景,二者牲口也需休养一番了。”
张寻沉吟一会,回答道:“好吧,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接着,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道:“柳墨林不是说要投奔她杭州的姑妈吗?她姑妈是她唯一的亲戚了,居于孤山之上的刘庄,我们去找一下,或许还能和她见面呢。”杨清惠一瞬间似乎有一丝失落,但随即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那太好了。”
张寻并未察觉到杨清惠神清的变化,问清方向,便一路观景一路朝孤山而去。
杨清惠似乎留恋观景,一直落在后面。
两人由苏堤往北,经著名的“映波”、“锁澜”等六桥,出苏堤后往右,经西冷桥便到了孤山。
外地人来杭州游玩,常闻言西湖有三怪:断桥不断、孤山不孤,长桥不长。这孤山虽有一个“孤”字,其实却有西冷桥和白堤与岸相连,并不孤立。
孤山身居西湖之中,占据风景绝佳之处。宋代名士林和靖曾在其上植梅弄鹤,赢得“梅妻鹤子”之雅称。而刘庄的所在,正是林和靖当年弄鹤之地。
两人来到庄前,见门额上以柳体写着“刘庄”二字。字体飘逸清秀,深得江南山水之气韵,与周围景观极为和谐。
张寻上前叩门,门子入内通报。不一刻,门子便匆匆跑出道:“两位乃表小姐的救命恩人,快快请进。”说着引两人入内。
张寻和杨清惠走过一段幽径,来到客厅。门子道:“表小姐就住在后面,两位请稍候。”说着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雅致的小庭,上写“观月”二字,门边两边有一副对联:“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大山。”两人正要品赏庭中所挂字画,柳墨林已由内盈盈而出,向二人深深地行个万福,道:“两位恩人前来,小女子未克远迎,还望恕罪。”
张寻和杨清惠连忙还礼。张寻道:“我们有事经过杭州,顺道来看看你是否平安。”
这一句话顿时让柳墨林回想起死去的父亲,怔怔地望了张寻一眼,眼眶一红,禁不住要流下泪来。
杨清惠见勾起了柳墨林的伤心往事,忙找话道:“这次我们去湘西,没想到竟碰上害你全家的舒尔田。”
柳墨林一听这个名字,咬牙恨声道:“这个狗官怎么了,你们杀了他吗?”
张寻为难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这舒尔田欺压弱小,鱼肉百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我也差点让我的虎王剑饮其狗血,但幸遇湘西豪侠田三怒。向我说明利弊。若将身为湘西镇守使的舒尔田杀死,朝廷就找到了进攻苗人的借口。这样苗民又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不容张寻说定,杨清惠略带醋意地对柳墨林淡淡地道:“柳妹,本来舒尔田早死定了,可偏生他有个既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地把张大哥的心给叫软了……”
张寻顿时极为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柳墨林冰雪聪明,怎会感觉不到其中的微妙?再者她虽然对舒尔田痛恨之至,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张寻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决定的事,她觉得自己不便表示什么,于是忙压住心头对舒尔田的痛恨,岔开话题道:“张大哥,杨姐姐,你们既到杭州,我自当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去看看江南的园林。我姑妈设计的这‘刘庄’,在江南也是极为有名,我引你们去走一走,如何?”
张寻高兴地接口道:“你家真是园林世家,不仅你父亲是造园名家,没想到你姑妈亦懂造园。”
柳墨林笑道:“其实我姑妈不仅会造园,还造得很好呢。许多造园专家对我姑妈的评价甚至比我父亲还高,只因我姑妈是个女流,前些年处境不好,不能走动,才使得名声不及我父亲高。”
“那他人呢?在刘庄中吗?”张寻问道。
“她五年前就已足不出户,也不会客了。一直躲在书房里写《园冶》。”
“《园冶》?是关于造园的书吗?”杨清惠对柳墨林的姑妈颇感钦佩。
“是的,我姑妈在书中介绍了许多种造园手法,还指导别人怎样欣赏园林呢!我每天都去看她新写的部分,大概再过一年,她就能将《园冶》写完了。”
张寻从小在曲阜长大,见的多是宏丽雄壮的北方园林,对清秀婉约的南方园林不甚了解,此时听柳墨林一讲,同时她见柳墨林兴致很高,也不愿伤了她的好意,也来了兴致,于是便道:“那你就带我们去参观刘庄吧,也可让我们感受你姑妈独运的匠心。”柳墨林笑道:“我们就在刘庄之内,又谈何‘去’参观。我先问你们,你们觉得刘庄大吗?”
杨清惠道:“刚才我们从外面看,刘庄似乎不大,可一到里面,又似乎显得很大,走之不尽望之无穷,却不知为何?”
柳墨林道:“这便是了,江南的私家园林大多较小,如苏州名士吴待秋所建的‘残粒园’,占地不足二十五分,却也有山有水,有桥有阁;更小的如扬州的‘容膝园’,只能供三朋四友在园内促膝谈心,却也是有廊有亭并叠有山石。而这刘庄,也仅占地三亩而已。”
张寻突有所得地道:“看来造园首要的是选定园址。在选定的一角大地里,造园者要设计出称心如意的园景,就如一个琢玉巧匠,面对一块璞玉,需把玩再三,胸有成竹,然后才能下手雕琢创作。”
柳墨林颔首道:“对,我姑妈在《园冶》中将造园选址的过程称之为相地。相地时得考虑诸多因素,如室内外的采光,既决定全园的向背,又要照顾厅堂的位置和建筑出檐的深浅。再如花草的生长条件,既要考虑光照,水源,风向,又要考虑与周围建筑环境的谐调,甚至造景的寓意,都要事前有所构思。”杨清惠听了不禁叹道:“没想到小小一个园林,学问倒有不少。”
柳墨林见二人对园林甚感兴趣,便接下去说道:“有了选定园址这第一步后,造园者便需采用借景、障景、框景和移景等诸多手法,将方寸之地构筑成一个景外有景、景内套景、景景相叠、景景不绝的无穷之境。可说每座优秀园林,都有化腐朽为神奇,变平淡为丰富的力量。”
张寻原本急着赶往绍兴,但此刻置身于刘庄,水流潺潺,湖石叠叠,游廊迂回,檐牙轻啄,远处有荷花映日,近旁有吴侬软语,不禁也有些迷醉,对园林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问道:“却不知借景是如何借法?”
柳墨林道:“借景,便是将园外之景借到园林来,使园内外的景物融为一体。这样突破了园子的狭小空间,使园景更有层次感和开阔感。
“由于园林四周被围墙挡着,借景总以天空为背景。你们去过承德避暑山庄吗?在避暑山庄内,有许多景致都涵有馨镭峰的形象。在山区看到它,是奇峰突起:在湖区看到它,是水中的倒影;在夕阳西下的顷刻间,就会出现‘镭峰落照’的景色,衬托得沉浸在静谧而神秘的暮色余晖中的山庄更为动人。这可说是借景的典范。”
柳墨林讲到这里轻轻一顿,见张寻和杨清惠依然听得兴致盎然,不禁微微抿嘴一笑,接着又道:“借景可远借,可近借,可邻借,可仰借,可俯借,应时应地可有不同借法。虽然顾名思义不难理解,可要运用得好,却也不易。
“比如我们从这里朝北望去,可见宝石山上的保俶塔。每日早晨和傍晚,我们便可将‘宝石晚霞’这一胜景借来。而往东,便可将‘断桥残雪’借入园中。这便是仰借和远借了。
“而扬州的何园则巧妙地将隔墙的片石山房假山峭奇的主峰纳入园内的画面,造成园外有园,两园一体的错觉。为了做到这一点,园内假山的选石和堆造方法,有意与园外假山风格相近,可以说是近借的佳构了。
“那么为何‘障景’呢?难道要将景物遮掉吗?”杨清惠自小在房屋大开大合的宝石谷长大,后又随师父虚静道长居于山间粗陋的抱朴道院,对江南园林的曲折深邃自然不甚明白。
柳墨林微微一笑道:“是的,障景的目的是遮挡,不过却是有目的的遮挡。一是为了遮挡掉不利于景观的景物,二是屏障游览过程中不必马上出现的景物。一般说来,用假山、树木、花草、山石、房屋或照壁来障景。而这些屏蔽物要美观得体,与周围环境协调成景,才能为园林增色。”
杨清惠道:“六月的西湖真是迷人,我们就去白沙堤‘行不足’如何?”
张寻和柳墨林纷纷叫好,于是三人沿白堤往断桥漫步而去。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没走得几步天色突然转阴,随即落下雨来。三人游兴甚浓,并未因小雨而阻挡了兴头,反倒觉得小小雨点打在身上甚为舒服。但雨越下越大,顷刻间已成了大雨,三人无奈只得返回,到刘庄时,都已成了落汤鸡了。
第二天用过早餐,柳墨林又带张寻和杨清惠到西湖各处游览。一路上又给二人介绍了西湖的各种美景,不知不觉间,三人又走上了白堤,来到“平湖秋月”的水榭上。杨清惠倚在临湖的栏杆上,看微风推动湖水,哗哗地轻拍堤岸,不禁心旷神怡。
三人到断桥的时候,已是黄昏。金黄的夕阳斜铺下来,倾洒在断桥、湖面和三个人的身上,使得断桥逾发凝重,湖水犹如火在燃烧,桥上的三个人则显得格外辉煌。
随后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伫立于如画的风景中。生怕一开口,便破坏了这静谧温馨而又神秘的气氛。
柳墨林凝视远方,心里却千头万绪——若有一个男子能与她单独并肩而立,一起观赏眼前美景,一生也就无所求了。她说的男子当然是指张寻。自张寻将她从舒尔田的魔掌中救出,而她被张寻的英气所逼,一瞬间竟不敢对他直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子。可她一个娴雅闺秀,又怎能将这番心事说出,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
她正浮想连连,忽觉身旁的杨清惠往右微微地移动了一步,却是杨清惠忘情于这难言之美,不自禁地朝张寻靠去。同样忘情于如画风景的张寻也微一侧身,不自觉地应和杨清惠的靠近。
刹那间,一股酸楚占据了柳墨林的全身。自避居杭州之后,她日日想念张寻,希望能有机会再见一面。昨日当门子报出张寻的名字,她欣喜若狂,直欲奔出迎他进来。可门子接着又报出了杨清惠的名字,她顿时感到一种宿命已笼罩了她,她无力挣扎。可她内心又是多么希望有奇迹发生啊。
可当她压抑情感,出来与二人相见时,便知一切都是枉然。她是不能争的,因为杨清惠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此刻杨清惠和张寻不自觉地互相应和,动作虽然细微,却足以让柳墨林完全绝望了。她眼眶中泪水滚动,生怕落下来被张寻和杨清惠看到,忙退开一步,迅速地擦去泪水。可是张寻和杨清惠依然沉浸在夕阳的幻美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柳墨林这时发现,张寻和杨清惠并肩站在那里是那样的和谐自然,仿佛已融为一体,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么站着的。任谁插进去,都会破坏了这份极至的美。
柳墨林想,我又怎能去破坏这份美呢?一瞬间,一切的美丽似乎都已从她的眼前消失,她的生命似乎也已走到了尽头。茫然间她不知所措,只是往回奔去。
奔出很远,她回头望去,张寻和杨清惠仍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