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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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佛找了档口,让两个女儿拖住周正卿和文蕴和,与钱逸群单独寻了个舱室,紧闭门窗防人看见。
钱逸群心肝直颤,对这位看似二十实在四十的徐娘颇为纠结,即有采摘之心,又有作为嫩草的不甘。好在他心宽,转念又一想:自己前后两世加起来也有三十八年人生路,可算是徐娘的同龄人。顿时气沉丹田,暗道一声:有什么便来吧,小哥我还怕了不成!
“钱公子。”徐佛身带异香,既不是花jīng花露,也不像檀木沉香,隐隐之中勾人魂魄。
“徐妈妈。”钱逸群微微后仰,手臂已经感受到了徐佛纱衣下的体温。
“钱公子。”徐佛又娇笑一声。
“徐妈妈。”钱逸群只觉得异香灌鼻,浑身燥热。
“钱公子,”徐佛笑得花枝乱颤,“你我阿是要这么一直叫下去啊?”
“也未尝不可呀。”钱逸群正了正身。
徐佛盯着钱逸群的眼睛,突然敛容道:“公子似乎有所心虚。”
“呼,”钱逸群长出一口气,“欠了妈妈一个剑阵,怎能不心虚?”
“那高仁何尝按常理行过事?恐怕他自己都忘了。”徐佛换上一脸幽怨道,“我们这些苦命女子,早就习惯了恩客们出尔反尔,前说后忘,翻脸不认人……唉,这就是命呀。”
钱逸群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不过钱公子是重情重义之人,故而奴家对公子是深信不疑的。”徐佛道。
“这是。”钱逸群心中泛起一丝jǐng惕,也不多说话。
“眼下就你我两人,身在这船舱,上绝于天,下不临地,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徐佛在钱逸群耳边柔柔说道,“公子就将西河剑的来历说与奴家听听吧。”
钱逸群顿时松了口气,道:“这是师长借我应急的,也就这么回事。”
徐佛一只手软软地搭在钱逸群肩上,微微靠着,语带哭腔幽怨横溢:“公子,我忆盈楼一脉恐怕是秘法界里最苦命的了……”
徐佛说着泫然yù泣,只是见钱逸群双目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悯之情,这才收了腔调,用正常语音说道:“自从创派祖师公孙大娘故去,我们忆盈楼总是遭人觊觎。原本有七支衍派,时人称为七秀……如今只有三脉尚存。别说剑阵支离破碎,就连心法也只剩下两套。”
“这个……”
“公子,”徐佛打断钱逸群道,“不瞒您说,西河剑是祖师的佩剑,非但意义非凡,本身也是锋锐无匹的宝贝。奴家不敢求公子赐下,只是剑中还隐了一套我脉失传百年的剑法,名为《剑器浑脱》。若是公子肯以此剑谱赠我,归家院上下尽听公子调遣。”
钱逸群长长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第五十五章少爷回家
所谓宝贝都是有德者居之,咬住是自己祖上的东西就去讨要,那绝对没道理。徐佛很懂事地避开了西河剑本身,只说《剑器浑脱》的问题。理论上来说,抄录一份给别人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况自己没什么损失。
然而钱逸群对于这个玄乎乎神叨叨的世界有了戒心,不知道取出这剑谱需要什么手续,万一像倚天剑屠龙刀一样,一定要毁坏剑体才能取出真经,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妈妈,这剑谱该怎么取出呢?”钱逸群问道。
“这个……”徐妈妈略一语噎,“其实奴也不知。”
钱逸群看着徐佛,松了口气,笑道:“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吧。”
徐佛知道钱逸群误会他不肯说,连忙解释道:“家师弥留之时曾对我说过,《剑器浑脱》是借西河剑传代,所以只要宝剑出世,这剑术就不会失传。如今宝剑已经出世了,却真不知道该怎么让这剑谱出来。能否……借奴家几rì,好与师妹钻研一番。”
——怎么有种刘备借荆州的感觉?
钱逸群面露难sè:“这实在有所不便,我得还给师父他老人家销账呢。这样,我还剑的时候顺便帮你问问吧。这剑在他老人家手里这么久,或许早就知道了。”
徐佛见钱逸群油盐不进,也不敢撕破脸,当下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举手之劳,君子chéngrén之美嘛。”钱逸群一副助人为乐的好人面孔。
徐佛自信阅人无数,对于这个少年还真有点吃不透的感觉。有时候天真如蒙童,有时候却流露出一股狡诈的味道。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聚在一个人身上,真是让人纠结。
两人从船舱里出来,正赶上周正卿大呼小叫地嚷着要打马吊。
钱逸群混迹市井这么多年,学得一手好牌技,自然应允。周正卿、文蕴和都是豪门子弟,平rì无非是跟清客打着玩,落在钱逸群手里,就如羊入虎口,真真成了送钱羊牯。
更何况他们还不知死活地拉了徐佛一起。
徐佛有求于钱逸群,百般奉承,各种喂牌,让钱逸群做大,直杀得周、文二人昏天黑地犹然不觉。二人输红了眼,命船公绕道只走水路回吴县,免去换车的麻烦,最终只是挤出时间多输了几两银子。
船到吴县,钱逸群怀揣迎来的十几来两碎银,心满意足地下了船,朝还要继续前行一段水路的三位朋友挥了挥手。
徐佛这番借花献佛深得钱公子的欢心,自己也觉得任务完成圆满。
本想解闷的周、文二公子却郁闷得想吐。
钱逸群从码头出来,亮出捕快的腰牌,搭着一辆进城送货的牛车回了家。
玳瑁正好在门口清扫,见了少爷,连忙上前见礼,接过钱逸群的包裹行囊,往里奔去,口中喊着“少爷回来咯”。
一路的疲劳顿时消散一空,钱逸群步履轻快,进了门厅。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sāo气,乃是正宗的狐臭。
钱逸群在长方形的天井里打量一番,见狐狸脖子上系着铁链,被拴在天井角落。不知谁好心,给它搭了个歪歪斜斜的棚子,也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
“你还真是舍得回家呢!”钱小小抱着一个竹篾编的平底小箩,里面放着一堆针线、几片绸缎。
钱逸群对自己妹妹没什么好挑剔的,从小就这么过来的。他指着平箩里的绸缎笑道:“要给心上人做香囊么?”
“呸!”钱小小啐道,“有你这么说自家妹妹的么!没个正经!”
钱逸群撇了撇嘴,道:“我妹妹十七了都定不下个人家,做哥哥的心里多着急?”他见小小又要作sè,连忙转过口风:“不是香囊却是什么?拿来我看。”
“还不是因为你么?”钱小小没好气道,“娘从玄妙观给你求了个护身符,让我做个锦囊盛起来,好让你戴着。爹爹又不知怎么想的,花了五两银子给你买了一把沈少楼做的扇子,喏,这不是连扇袋都做好了?”
钱逸群心中暖暖的,笑道:“辛苦妹妹了,明rì哥哥给你去阊门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回来。”
“你收收心吧,舅舅回来跟爹爹说了,你要留在盛泽玩几天。爹爹当天没说什么,第二天下了班就隐隐有些难看。”钱小小压低声音跟哥哥通风报信道。
“唔,无妨,这次是吴江故相周学士的孙子留我,文家公子敲边鼓,爹爹能体谅我的。”钱逸群大声道。
钱大通早听了玳瑁的通报,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堂屋等儿子进来请安了。过了半天都没见人,实在忍不住就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探看。他只道自己做得小心翼翼,哪知钱逸群五感灵敏远胜常人,早就察觉了。
钱小小又给了哥哥一个白眼,催哥哥快去请安,径自回去做女红了。
钱逸群快步进了堂屋,见父亲才刚刚坐定,也权当不知,连声告罪说自己贪玩。
钱大通心道:我儿就是义气为先,明明是人家拉着他的,偏自己把罪责担当下来。确确是我钱家好儿郎!
“算了罢,下不为例。”钱大通好歹也要拿出父亲的威严。
不过这威严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钱大通已经由内而外笑了出来:“你这一走,家里那只老狐真是闹翻天了。”
“哦?它怎么了?”钱逸群随口问道。
“你走了不过两天,那老狐就像是疯了一般,见人就要咬,凶得唻!”钱大通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皱眉摇头,“还好那rì乡下送米来,好几个青壮才把它拴住。我让来顺给它搭了个棚子,它就对那柱子又撞又咬,弄榻了好几次。”
“唔,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家的时候它还好好的。”钱逸群道。
“我跟你说,老狐是要成jīng的东西,等闲人养不得的。”钱大通认真道,“不过我儿回来了,估计就能镇住它了。”
钱逸群微微笑道:“再不听话,直接叫了张屠子来一棒子打死,剥了皮给娘做条围脖。”
钱大通面露惊恐,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看它已经有成jīng的模样。我跟你说,要不是它不会说话,我真当它是人呢!这几天估计是想你想得急了,你好好安抚它两rì就没事了。”
“那先拴着吧,不拘明rì后rì,儿子带它去虎丘洗洗干净再带回来。”
钱大通点头道:“如此甚好,家里这股气味也的确难熬煞了。”
钱逸群借口舟车劳顿,辞别了父亲,又去给母亲请安。
第五十六章青楼红袖招
钱逸群回到卧室,闩上房门,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直到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方才走到屋子中间,将西河剑放在桌上,自顾自倒了杯水,沉声道:“出来吧。”
原本静谧的房间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粗布摩擦的声音。
床架下面缓缓伸出一只手来,继而是一条腿,接着出来了半个身子。
钱卫本是干瘦佝偻的一个小老头,这几rì安定了心思,住在钱逸群家里有得吃有得睡,再加上一言咒的福利加成,现在背不驼了,血气也渐渐丰盈起来。
“少爷,您回来了。”钱卫站起身,上前弯腰打躬,给家主见礼。
钱逸群点了点头,随口问道:“狐狸是什么时候走的?”
钱卫手缩在袖子里,暗中算了一下rì子,道:“是初十夜里。那戴世铭从后院进来,寻小人不着,便走了。第二天夜里便弄了只野狐过来,把狐爷调包带走了。”
钱逸群早就知道自己这么一走,戴世铭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盯着钱卫,不过看此人顺手牵羊的xìng子,必然成不了大事。
“你没露出马脚吧。”钱逸群这是多问的,钱卫若是露出了马脚,恐怕也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钱卫却没觉得这是废话,毕恭毕敬答道:“狐爷给老奴在床下布了个阵图,只要别出声,等闲不会被人发现。”
“好,那就好。”钱逸群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天sè,转眼就要吃饭了,便问钱卫道:“这几rì你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钱卫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关怀地问过,心中一暖,道:“老奴都是半夜自己去厨下找些饭菜。”
“没被我妹发现么?”钱逸群奇道。钱小小虽然大大咧咧的,持家上却是出了名的小抠门。晚上多少饭菜剩下,哪些第二天炒炒还能吃,哪些要拿去沤肥,小脑瓜里记得一清二楚。实际上,在她刚接手厨房的时候,家里每个人吃多少都是jīng打细算,等闲不会有饭菜剩下。
那时候玳瑁正在长身体,饿得快,正餐之外想垫一口,却连锅巴都没有。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钱卫脸上皱纹褶子都散开了,“开始小姐以为是狐爷吃的,后来假狐爷被拴起来之后,她又以为是家门没拴好,被小贼偷摸进来吃的。玳瑁恨这贼胆大包天,想设机关抓起来送官,小姐当时就说:‘那贼又不偷东西,只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