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龙手作者:夜半二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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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长笑一声,笑声狠厉,自雪洞外传来,那人笑了片刻后,声音渐衰,断断续续道:“小子,你……也不过如此!”话音未落,从雪洞右侧又冲进一个人来,这人自然是容尚。容尚见对方实力大增,敌弱我强之势逆转,便向朵那野示意,悄悄潜入雪中,准备在难于视听的雪底杀伤一两个强敌。不过新雪虽然蓬松,但人身形稍有移动,便一阵格格作响,暗中伏击谈何容易?容尚在雪中匿伏时间长了,也觉得大为不智。不久后听得有异声从身后传来,是那夏兵被困雪底,持号猛吹,容尚便悄悄过去,出手将他制住。秦艽等人再听到的号声,即是他吹出来的,他一手执刀,一手提住夏兵以为盾,静静等着,果然听得有人排雪而来。
那人来得甚慢,不过一步一步,终于近了。容尚屏住气息,缓缓将弯刀倒握,刀尖向上,只要对方靠近,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劈而下。后来觉得不妥,积雪虽松,但阻碍刀势前进,还是中锋直刺更为迅敏。想到此处,又将刀锋向下压了一压。这时来人已走近,夏兵给他用力一捏,忍不住大声呻吟。那人似乎在辨别方向,沉声道:“勿慌,等我带你出去。”耳听着一阵新雪的哦吟声,容尚渐渐感到压力传过来,机不可失之时,弯刀突地刺出!
这一击,本是算准了来人方位,出手后,猛地觉得去势毫无迟滞,居然落了个空!
容尚暗道不妙,随手将夏兵向前推去,听得他一声惨叫,已给来人击中。但对方兵刃穿过他腋下刺来,顿将容尚胸前的皮衣挑了一个口子。那夏兵魂飞魄散之际,蓦然跌进脚下一个空穴内。有人从中猱进隼击,连续几剑,闪电般地向容尚攻去。积雪之中,一刀一剑,攻守交替,顿时交换数招。
一个劈、砍、撩、削、抹、截,刀法诡谲多变,往往奇峰突起;一个刺、挑、勾、封、点、勒,剑法利落干净,招招不可捉摸。两人以耳代目,盲攻哑战,愈形激烈,不多时,每人都受了一点轻伤。容尚左手用刀,远不如右手流畅,胸口、手臂大腿都给浅浅刺中,一时情急,怒喝一声,掷刀而出,自己也合身扑上。韩潮万没料到敌人会有此举,一者出其不意,再者离得又近,但觉腰侧一阵灼热,弯刀已擦身而过。容尚这时人已扑过来,韩潮素璇玑一迎,也不知刺中何处,危急之下弃剑合掌推出,啪的一声,两人掌势刚好接个正着。
这一来四掌相对,便立刻成了内力比拚之局。两个人练的都是极阴寒的内功,一个寒中带火,一个阴中生阳,这一僵持,内息吞吐,呵气成冰,所处的雪底格外酷寒起来。韩潮固然觉得对方内力催逼,如同裹着冰尖的烈焰,大有万物俱焚之势;容尚又何尝不感得他内力阴柔,绵里藏针,极细微的阴寒之气孜孜不怠,无间不入。其实两人数日劳苦,精力亏耗较大,疲攻苦守间,都是有点力不从心。
时间久了,就听得“格哒哒”一阵牙齿捉对厮打声,容尚韩潮心里都是一惊,听一人口齿含糊道:“冻……冻死我了……”却是那个夏兵给冻转过来。容尚暗叫不好,韩潮要是命他在自己身上砍上一刀,或打上一拳,岂不危殆?他一边缓缓收了一分内力,一边道:“姓韩的,你是想两败俱伤呢,还是救人回去?”韩潮道:“自然是握手言和的好。”容尚心中更是惊异,他跟朵那野身负异禀,才得异人传授寒焰刀炎冰掌等水火相济的神功,没想到对方一个少年,内力居然有如此修为。左思右想,不禁悚然。
两人内力一点点收回,重负一撤,韩潮只觉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间,唯恐局势有变,强行生生咽下。他拾回素璇玑,故意示强,与那夏兵先行。这一前一后,排雪而归。入得洞来,容尚看韩潮呕出一大口鲜血,才知良机痛失,心里老大懊悔。韩潮是突然瞥见秦艽与君自天两人手掌交握,状似亲密的样子,这才心防失守,一股怨恨嫉妒之意猛然涌将心头,再也按耐不住,呕出鲜血来。秦艽发问,他也无心睬理,心中自苦:“我是生是死,谁会放在心上?为什么我要偏偏挂着你?”
韩朝拭净血迹,尔后道:“两位先前说过话,不知还算不算数呢?”朵那野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冷冷笑道:“我们大食人向来说一不二,言而有信,不过……”他用手指着秦艽,老马锅头和那名夏兵,“这三个人我可管不得。”韩潮道:“阁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朵那野道:“这些人身边可带有吃的?”老马锅头道:“前几日为大雪所困,都已吃的净了。”朵那野道:“这么大的雪,不知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难道我们还要陪他们一个个饿死不成?没本事走出大雪原的人,哼,不活也罢!”
那夏兵早已是惊弓之鸟,听他一声冷哼,筋酥骨软,顿时僵坐地上。朵那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道:“不提则罢,一提起来,饥肠辘辘,反倒勾出人的饥火。迟早要死的人,不若早点解脱罢了!”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右手一长,向夏兵的头顶抓去。摩柯中了两记寒焰刀,一直都在运动疗伤,那寒焰刀以掌驱气,化气为刀,中刀者体内逆气窜行,有炼骨烧髓之痛。他虽然离得甚近,却也难于救护。韩潮则心念电转:“要救他不救?小不忍则乱大谋。”
眼看这一掌不快不慢地落下去,朵那野面露狞笑。他心计深沉,暗忖众人之中以自己武功最为高强,但对方倘若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胜负之数实实难料。唯有先施之以辣手,杀人立威,震慑余人再说。况且如此荒蛮孤僻之地,人呆得久了,羞耻心渐退,野处兽行,自会唯强者是尊。到那时候,再慢慢挑老弱无力的人来杀,自然事半功倍。
夏兵吓得傻了,怔怔的瞪着眼睛,却一动不动,老马锅头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开去。朵那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跟我作对!”掌势一折,向老人当头击落。但一线寒芒来得更是快捷,对准他掌心劳宫穴刺去,朵那野见是秦艽出手,心想:“娘们儿心软,也敢来了捣乱!”目中煞气顿重,右手放开君自天,去擢软件,谁知剑尖在面前一闪,便如一溜银线直向他目中刺去。
朵那野手并如刀,当即就中斩去,哪里想到这一剑仍是虚的,秦艽手臂绵软无力远攻,软剑折回,就看寒森森的一段剑尖抵在君自天心口。
君自天无辜殃及,不由苦笑道:“你这是为何?”秦艽低声道:“人命贵贱一般同,要死的话,不如大伙死在一起好了。黄泉路上,也免得寂寞。”君自天道:“原来你这般情深意厚,竟要与我生死与共,君某蒙此厚爱,当真感激不尽。”朵那野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人是你未婚夫婿,你若舍得,爱杀便杀好了。”君自天道:“她若是急着嫁给这位韩公子,说不定就将我一剑杀了。”朵那野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几眼,十分狐疑。
秦艽手上剑尖一颤,长剑已刺入三分,狐裘虽厚,也慢慢渗出鲜血来。君自天眉头微皱,眼睛霎也不霎地望定秦艽,似乎若有所悟。韩朝只见秦艽手臂慢慢下垂,忙道:“切不可看他眼睛!”君自天斜射了他一眼,冷利如电,他笑道:“你怕什么?”朵那野一手拎住君自天的衣背,正欲向后拉,但觉意动剑随,软剑又向前刺入一分,他哈哈一笑,顿时放手道:“也罢也罢,那么大家一齐等死好了。”
老马锅头突然开口道:“其实想走出这雪野也不难,食物并非寻不到。”众人精神一振,朵那野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倘若你出言诓骗,那便有好看的了。”老马锅头道:“老汉如果满口胡柴,你大可以将我杀来吃了。”朵那野口上冷笑:“你当我不敢么?”老马锅头道:“那好,咱们得先立好规矩,否则你现在杀了我,我也不说。”朵那野大怒,不过他衡量利弊,跟容尚交换了一个颜色,道:“老头,只要你说道做到,我朵那野以无上光明王的名义起誓,走出雪野之前,绝不擅杀一人,否则永堕黑暗地狱不得解脱。”容尚面色严谨,也立了重誓。
秦艽心下一松,当啷一声软剑脱手,只觉得黑暗中无数金星扑面而来,她伸手要挡,蓦然挡了一个空。这一扑空,无疑于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崩舟,顿陷入一片混沌中。
宿敌
秦艽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略能睁开眼帘时,整个人就好象给打碎了重拼一样,周身酸痛不已。她一动,立刻给人按住:“不要勉强,再歇一会儿。”接着手太阴经上的列缺、合穴、尺泽等穴道微微刺痛,朦胧中沉沉睡去,再醒时居然已经满眼天光。雪洞里只有君自天在倚壁浅睡,日光有一缕正透射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将这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切割成明暗两片,一半清朗,一半阴晦,但嘴角都是紧紧抿着,勾出一丝桀骜来。
秦艽看得心中一动,直想伸手将他面上的不豫之色抹去,手指微动,君自天立刻警觉,睁开眼睛。秦艽再作假睡已是不及,一时有点讪讪,游目四顾一下奇道:“其他人呢?”君自天伸展手足,懒懒道:“都在外边。”“嗯?”秦艽愈奇。君自天道:“大概在挖老鼠洞吧。”秦艽自是万分愕错。原来距她昏迷已过了整整一天两夜。外边风暴渐止,老马锅头便带着众人出去搜寻食物。秦艽心想:“这样冰天雪地,哪里来的老鼠,即便是有一只两只,又如何更够果腹?”
君自天只笑道:“天地博厚,万物生养,自然有它的慈悲处。”秦艽扶着雪壁,慢慢站起,虽然头晕目眩,四肢虚乏,但已好得多了。君自天自膝头拿起软剑,就手一抖,寒芒闪烁,秦艽心下一凛,却见他伸手将剑柄转递过来,目光澹然,笑道:“物归原主。秦姑娘,你不会还要杀我吧?”秦艽轻轻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剑柄尚还温热。看他一身凌乱,手边放着一排金针,大概是忙了一夜,青色夹衣上还赫然凝着一块干涸的血渍。
秦艽歉疚柔情顿起,道:“多谢你以德报怨,施之援手。”君自天笑道:“你若这么说,岂非要败坏了我们星宿海英雄好汉的名头,再说……”秦艽道:“再说甚么?”君自天道:“以德报怨,那也谈不上,只望秦姑娘日后莫要翻脸无情才好。”秦艽一笑:“事急从权,那也是不得已。”君自天轻叹一声道:“刘禹锡一句诗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有的人天生脾性,心中对人越好,越是一副漠然无情的样子,对人情致绵绵时,或许偏偏包藏异心。这样的人,是好还是坏呢?”秦艽道:“世上的事难说的紧,如果凡事都可以分好坏对错,那便简单了。”
君自天点点头:“说的也是。”然后他笑道,“秦姑娘,你既非无情也非多情……”秦艽啐道:“甚么话!”君自天接着道:“我说错了么?其实天外天的人,个个都是太上忘情。”秦艽心想:“师门的天一诀心法,澄情窒欲,保元守一,藐世俗之貌,空大千之相,乃是玄门最高深的内修之术。要说太上忘情,却也没错,只恨未臻此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