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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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风沂看见阿珍的时候,她已在弥留之中。有男人找过她,她跟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染上了瘟疫。
红斑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肌肤,开始只在脖颈和小腹,渐渐连成一片,然后脓肿溃烂。
那个江湖郎中给她送过止痛的药水,她拒绝服用,也拒绝治疗。后来她已渐渐不能说话,只将双目定定地看着头顶的青天。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待死亡。
广场东头的入口处有两个大锅。一锅熬着米粥,一锅熬着草药。每到吃饭的时候,活着的人会从屋子里出来,丁将军则派人趁机清点人数。
这是一天之中,苏风沂惟一可能看到子忻的时候。
“这个郎中当真了得!来的第一天,不知怎么着,就说服了丁将军将里面九十多号未染病者转移到村西慧安寺僧舍。说是三天之后再检查一次,若是这些人的身上仍没有红斑,他们就是完全安全的,可以放出来四处走动了。现在那里的人全都说姚大夫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还说要为他立个生祠呢。”村民赞道。
从早餐开始,苏风沂看见一个个村民从栅栏前经过,拿碗盛了稀粥回去。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也没有看见子忻。那栅栏与外头的村众隔了几排士兵,染病的村民个个形容憔悴,目色呆滞,苏风沂隔着栅栏向他们打听,其中的一个人说,姚大夫忙着照顾病人,没空来领饭。他的粥都是别人代领的。
停顿了一下,那人又问:“你是姚大夫的朋友?”
苏风沂点点头。
“请问姚大夫是不是神仙?”
苏风沂道:“不是。”
“为什么他很少吃东西?——他几乎什么也不吃,只喝水。”
苏风沂问:“今天发的是什么粥?”
“花生粥。”
“昨天呢?”
“顿顿都是花生粥。这里花生便宜。”
“他不吃花生。”
那人觉得很奇怪:“天底下还有人不吃花生?难怪他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照顾病人那么累,自己还不吃东西可怎么好?”
苏风沂听罢骑马掉头而去,回来的时候,身边已多了一个竹篮子。
王鹭川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终于问:“你要进去?”
她点点头。
“你看见那个中箭的人了么?”
“看见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里面很危险,你极有可能染病。”
苏风沂道:“我不怕。”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喃喃地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把篮子交给我,我替你送去。”
“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好保重,我去了。”
说罢,猛一拍马,从众人的头顶飞驰而入。
第二十三章 青岭山
将最后剩下的三十七个病人全部看过一遍,派完了药,敷好了伤之后,子忻已经累得头昏目眩。他感到拄着手杖的那只手不停地发抖。
他扶着门框走出最后一位病人的屋子,正打算回到自己临时的小屋,身子不禁晃了晃。正在此时,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浑身一软,几乎倒在那个人身上。
“风沂?”他回过头,惊讶地道。
“哈哈,不知道是我吧?你藏在这里呢,叫我一顿好找!”苏风沂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篮子:“瞧你都饿得两眼发直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大白馒头,薏米冬瓜汤,炒苦瓜。苦瓜要多吃哦,清火,不然全身长疙瘩才麻烦呢。”
他捏住她的手,急着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一个人。”
他迟疑了一下,道:“唐蘅——”
苏风沂连忙打断他的话:“那天是这么一回事儿。唐蘅说他要教我玉女心经,也就是一种绝世武功。只是这种功法练习时需要两个女子裸然相对,四掌相交,好让内气游走一个周天。轻禅正受着伤,我不好麻烦她,又想着机会难得。且唐蘅基本上算是个女子,我们便找了个风水绝佳之处共同练习。你来的时候刚刚练完第一式,正休息呢。你可不要误会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又道:“误会了我没关系,唐蘅可是你很好的朋友。你若误会了他,他会难过的。好了,现在咱们去吃饭吧!”
子忻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苏风沂一阵风似地扯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吃下两个馒头之后,子忻道:“风沂,赶快出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没染病吧?”苏风沂反复打量着他。
“没有。这种瘟疫多发生在穷乡僻壤。我走过太多的地方,一般不会感染。”
“有法子治么?”
“医书上倒是有记载,我已写了几个方子让丁将军照单熬药。现在这些病人每天都喝药汤,可惜成效极慢,只是延宕时日而已,昨天又死掉一个。大夫太少了,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子忻忙不迭地喝了一口汤,喝汤的时候,一只手仍紧紧地拉着苏风沂。
“你拉着我干什么?”
“谢谢你送来的饭。我马上送你出去,你绝不能在这里久留!”
“不是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么?我不走,我来帮你。我进来的时候就已帮了好几个人,”她得意洋洋地道,“有一位老奶奶求我埋葬他的儿子,我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帮她把儿子埋了。好家伙,死人真沉。”
子忻听罢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嗓门不由得高出好几倍:“你说什么?你碰过那些死人?”
“也就是把他们拽到坑里。”
“风沂,坐到床上,把衣服脱了。”他的脸色发青,看上去很可怕。
“为什么?”
“那病发作极快,我要检查一下。”
她乖乖地躺下来,让他解开自己的衣带。
她曾经在梦中幻想着自己在子忻面前展露身体,她梦见自己躺在荷叶上,下面是微微流动的湖水,一群小鱼在荷叶边轻啮,露珠从荷心滴落,子忻划着船,宛如莲蓬一般将她从荷叶上采摘下来。她弯着身子,等待子忻像打开一把折刀那样打开她。
而现在的情形却让她窘迫,子忻研究她的神态如同研究某种病情。她像婴儿一样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干什么。
“别紧张。”他笑了笑。
他在她的腰上发现了三枚指甲般大小的红斑。他知道这些红斑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一大片,像腰带一样环绕着她的小腹。然后开始全身蔓延,紧接着发烧、溃烂,三五天内就会送命。
“怎么啦?”她轻轻问。
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腰上的红点。
握着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垂下头,将湿润的眼睛隐藏起来,轻轻道:“那些死人……你不该碰。”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静静地凝视着他:“我知道。”
他闭上眼,又看见小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进来找我?”他心痛如绞,绝望透顶。
她目光迷茫地看着广场中心那个赤裸的女人,喃喃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直到六年前遇到了你。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原来也有好人,我不该时时对它绝望。六年中,每当遇到烦恼我都会想起你,想起咱们相处的那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却走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在幻想中,我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这种幻觉很可笑,真的。连我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可人的一生总需要几个幻觉,不是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子悦。
除了脾气有些大以外,他一直以为苏风沂和子悦一样,是个率性开朗的女孩子。
不是,她不是。
人性竟如此矛盾。在汹涌的笑声和无畏的面容之下,往往隐藏着孤独胆怯的灵魂。正如小湄偶然的死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与风沂的一次偶然相遇,改变了她的世界。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孩死在他的手中。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凝神静思,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
她在他身旁安静地睡着了。
星辰闪烁,远处的群山剪影般出现在夜空中。
他眼波一动,忽地霍然而起,带着苏风沂骑上马,向那黑色的群山奔去。
“统领,这两个人我们射不射?”一个士兵问道。
“丁将军吩咐,说凡是姚大夫带的人不射。”
……
子忻带着风沂刚出了小镇,一道快骑远远地追了上来。
“阿风!阿风!等等我!”
子忻带住马,回头一看是王鹭川,当下道:“别过来,她已染病。”
王鹭川惊道:“那怎么办?”
子忻道:“我要带她去青岭。听说这病最先就是从青岭山匪中传过来的。山里人以野物为生,饮食不洁,易染怪症。若能知道症候的起源,就可对症下药。”
王鹭川道:“如是这样,我带你去问一个人,不必跑远路了。”
子忻道:“你认得山匪?”
“刚刚认识了一位。”
他的样子看上去鬼鬼祟祟,带着子忻和风沂在镇外的集市乱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人应了,方推开门。
“巧得很,人都来齐了。”王鹭川进门便道。
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旁坐着郭倾葵、沈轻禅、唐蘅、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山民。
见到一桌的老朋友,子忻微喜,继而道:“风沂刚刚染病,危险得很,我们俩就在门口说话,请大家不要过来,更不要碰她。”
王鹭川给两人各找了一把椅子,然后对子忻道:“你不是要找山匪么?这位银刀小蔡便是山匪的老大。”
顾不得寒暄,子忻单刀直入:“不知蔡兄近几个月内可曾听说哪家的山寨子里有大批人忽然染病。症状先是满身红斑,紧接着浑身高热、溃脓流血,最后不治而亡。”
小蔡道:“我自己的寨子里就有人得这种病。三个月前病了五十来人,一口气去了十六位兄弟。后来大家又渐渐地好了。”
子忻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来病势并未扩散?请问蔡兄这病愈之人究竟吃了什么草药?”
小蔡摇头:“哪里是什么草药?是一种狸猫的肉。听寨子里老一辈的人说,这山上产蛇,山里人爱吃蛇肉,蛇吃多了便会染上这种红斑症。而这山里独产一种狸猫,偏也爱吃蛇,老人说若吃了这种狸猫的肉,便能治愈红斑。我们从未吃过狸猫的肉,想起来都觉恶心。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不敢不斗胆一试。便捕了些来,熬成肉汤分食。谁知吃了不久红斑渐退,冤枉死了这么些人。怎么?难道这初安镇的瘟疫就是我们山上的红斑症?”
子忻道:“听你这么说,十之八九。这镇子里有不少子弟与神水寨有瓜葛,或许在山上染了病,回来传给了乡民也未可知。”
小蔡指了指身边的矮个子,道:“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你连抓狸猫的人都不用去找。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们寨子里吃的狸猫全是他一个人抓的。小金,救人要紧,不如你现在就上山抓几只回来救急?”
小金应声而去。众人见苏风沂痊愈有望,皆松了一口气。
苏风沂听了更是精神倍增,笑着道:“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