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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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看着我,看着我!”她把他的头拧了过来,笑道,“蝉就是蝉,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又发呆了?”她趴在他腿上,仰起头看着他,“为什么你老是不开心呢?”
“荷衣,这些年你过得好么?”他忽然问。
“挺好的呀!”生怕他不信,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若……不想住在这里,我不会勉强你。”他低声地说道。眼神中有些疲倦,又满含着悲伤:“我一个人独自生活……早已经很习惯了。”
“还说很习惯,瞧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无端地,她心疼了起来,将他身上的毯子掖了掖,“再说,我走了,星儿怎么办?你就算是不想理我,难道连星儿也不理么?”她故意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会……”他张口结舌地道:“我……”
“我什么我?”她柔声笑道:“几时又结巴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笑得却很凄凉:“我不该告诉你我认得你。你一回来,又要过那种整天受累的日子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过了很久,坚定地道:“无风,我非和你在一起不可。”
她抬起眼盯着他,眼中含着泪光,亮晶晶的。
多年以来,当他再一次看见她那充满着希望和勇气的眼睛,他立即明白,荷衣的归来纯属天意。
荷衣从不需要他花很多时间来认识。
他不再说什么,将弹弓扔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仿佛她是个幻影,只有不断地触摸才会变得真实。
“蝉又叫了。”
“让它叫罢。”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下起了小雨,蝉声戛然而止,一切重归宁静。
她将他送至屋内,暖阁里一片漆黑。
窗外夜色如墨,琉璃瓦上的雨滴忽急忽慢,仿佛带着某种神秘而悦耳的节奏。檐前的铁马被夜风吹得叮当乱响。廊上烛影摇曳,昏黄的灯光从帘缝中隐约透出。从窗隙间缓缓流入的,还有微闻的花气和绿藻的清香。
她伸手去找烛台,却被他一把拦住:“不要点灯。”
他手中一阵摸索,不知道拿出一件什么东西,屋内忽然充满了一股松木的气味。
在黑暗之中,他轻轻握住着她的手,悄悄地问道:“荷衣,你闻到了么?”
“闻到了,那是森林。”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呢?”
泥土、青草、茅茨、冰凉的岩石、雏菊、青木、新鲜的漆味、桐油、飞禽的羽毛……
她被这复杂的气味弄糊涂了。
“每年我都会叫人把那亭子重新刷一遍。”
“什么亭子?”
“神女峰顶上的亭子。后来,我独自去过好几次。这几年,身子渐渐差了,便做了这种香丸。只要我想起了那个地方,吹掉灯,闭上眼,将香丸放在桌子上,便又可以回到那里……”他的嗓音如梦一般迷惘。
“我不记得那个亭子了。”她苦笑。
“所以我要带你来一次。”
她继续往前走。
那气味渐渐淡了,换成了一种近乎江水的气息。山风呼啸,混杂着草根、樟木树汁和酸枣的清香,浪涛翻涌,卷起江底的泥沙、鱼蟹和沉船,发锈的铁钉和水藻缠绕的缆绳……
“我到了那里,是么?那座山峰?”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他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悬崖。”
“然后,太阳就升起来了?”
“是啊。”
“看来故地重游,不一定要靠腿,不一定要靠梦,靠鼻子也行啊!”她笑了起来。
那么熟悉的笑声。她还是那样满不在乎。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她一样,顷刻之间便卸掉肩头上的万担忧伤,不再生活在沉重之中。
荷衣没有记忆,所以她是轻的。
一句话就能让她快乐。快乐在她,总是那么容易,仿佛满目皆是,随处可得。
“荷衣,你觉得我是陌生人么?”在遐思中沉浸良久,他一直挽着她的手,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手伸起抽屉里,将一枚一枚的香珠放到鼻尖上嗅来嗅去。
“这又有什么呢?我就是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
他一怔,道:“为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有些人的世界和你一模一样,你认识他便是浪费精神,和他相处,不过是在自己原先的世界里打转。而你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自己在出远门。”她摸了摸他的脑勺,道:“我就喜欢在你的世界里游山逛水。”
他哑然。那种揉合着惊讶与愉悦的感受复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是么?他永远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荷衣,我的世界是空的。”
“所以我进来了。”她柔声笑道:“现在一点也不空了,就好像一座美丽的山峰之上终于有人盖了一座小庙,是不是?我只想做个老和尚,终日守在你这座山头上。”
他无言以对,只有默然点头。
过了很久,他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忽然道:“荷衣,我的脑子有点乱,只怕要发神经了……”
“那就发罢。”
“自从你去世以后,我一直没法找到你的遗体……”
“哎!我现在是活着的!”
“假装一下行么?”
她想了想,道:“好罢。”
“我一直没找到你,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我用双手在那座山里不停地挖着,终于找到了你,把你带了回来。”
“……”
“你的身上全是泥土,和……和你怀着子悦的时候一样。一脸的油灰,根本就认不出来。”
“……”
“我想,我一定得把你好好地洗干净,然后亲手给你穿上那件紫色的衣裳……”
“原来我喜欢紫色的衣裳。”
“浅紫色……”他更正道,“紫藤花一样的颜色。”
“哦。”她坐在床沿,他抬起她的腿,让她平躺在床上。
“荷衣,你……能假装你是死的么?”
她道:“能呀。我现在不就是一动不动的了?”
“你别紧张,手不要紧紧地抓着床单,行么?”
“行啊。”她的手松开了。
“闭上眼睛,死人的眼睛是闭着的。”他俯下身来,对着她的眼皮轻轻地吻了一下。
“无风,我得说话,不然我快吓死啦……你总不至于不让我说话吧?”
“那就说话吧。”
他闻了她肌肤上熟悉的芬芳。她嘴唇湿濡,脸颊发烫,胸膛起伏,温暖的呼吸带给他眼眸阵阵潮气。
他避开了她的双唇,从她的耳缘一直吻到颈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脱掉了她的衣裳。
他解开纽扣的动作是轻柔的,指尖划过她的身体,湖面泛出一片涟漪。
“你冷么?”他问。
“不冷,这屋子为什么会这么热?”
他找到一块素绢,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一种带着薄荷气味的清凉香露涂遍她的全身。
“你生前的时候,最喜欢这种香味,子悦也喜欢。”他轻轻地道。
“真的很好闻呢。”她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一阵冰凉,有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额上。
“这是什么?”
“玉蝉。”他找到一把梳子,将她的长发整齐地梳好,“是我亲手雕的。等会儿,你就含着它,好么?”
“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要含这硬邦邦的东西呀!”她大声抗议。
“嘘,小声点。如果含着它,你的灵魂就会平安地升到天堂。含着它,行么?”他哄着她道。
“无风,你没事吧?”她的头一扭,玉蝉掉了下来,他拾起,复又放在她的额上。
“没事。”
“可是,就算你正在给我装敛,也该是穿上衣服吧?”她胡乱地说道。
他没有回答,过了半晌,道:“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我打算抱着你,和你一起躺进棺材里,然后叫人把我们埋掉。”
“你疯了。”她叹道。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这就是我的打算。”
他伸手在空中寻找着什么。她将悬在床侧的一只木环递到他手中。
“坐到我身边来。”她道,伸过手臂,去揽他的腰。
他无声无息地移到床上,俯下身去,在她的耳边梦呓般喃喃细语。
他告诉她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他爱她永生永世。和她在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然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全身,好像一个失去了双手的瞎子,只能靠着嘴唇才能将她辨认出来。
一阵疾风吹过,夜雨敲窗,沙沙作响。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全身,他的手越来越温暖,呼吸却很平静,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典雅过人的风度。她忽然道:“无风,我饿了。”
他怔住:“你饿了?”
“我要吃东西,”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我觉得你神秘兮兮的,让我害怕,非得吃点东西才行。”
“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你总要吃东西?”他叹了一声,“为什么你总不肯好好地配合一下?”
“你以为死人那么好装么?”她拧着眉头道。
他下床,给她端来一碟杏仁糕:“够不够?”
“有几块?”
“四块,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够了。只是……我还要喝茶。”她愁眉苦脸地道。
他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慢慢吃罢,我去给你煮。”
他到外间忙了好一阵子,依旧黑灯瞎火地给她端来一壶茶,替她滤掉茶叶,将茶盅端到她手上。
“很烫么?”
“我兑了点凉水。”
他好像很明白她的习惯。
她将手中的糕吃了个精光,然后将茶一饮而尽,头往床上一倒,道:“继续。”
他无声地笑了,慢吞吞地坐回到她的身边,道:“由于你打断了一次,我得重来一遍。”
“饶了我罢!”
“难道你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有些阴森森的……”
“咬住这只玉蝉就不会了。它会让你的灵魂安宁下来。”他的嗓音优雅低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动人。
玉蝉滑入口中,一阵冰凉。
“我不喜欢口里有一只蝉!”她叫了起来。
他叹了一声,将玉蝉拿出,放到她的手中,道:“好罢,那就握在手里,总可以了罢?”
“这还差不多。”
他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只,放在她的另一只手上:“一只手握一只。”
“说罢,你究竟做了多少只玉蝉呀?”
“一抽屉。”
“亏得我回来了,不然你继续做下去,岂不是要装满一大缸子?”
“荷衣……你真的回来了么?”他迷茫地说道,话音无比空洞,几乎令她打了一个寒战。
她抻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苍白的肌肤在黑暗中微微闪光。她知道他正看着她。虽然看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却觉得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笔直地照在她灵魂最幽深之处。
蓦地,屋内似有一股阴风冷嗖嗖地吹了进来,她像一只惊惶失措的松鼠紧紧地抓住了他,道:“你……你以为我是鬼么?”
“难道你不是?”他一把捏住她的拳头,她的手心满是汗水,玉蝉在指缝间滑来滑去。“你不放心我,老是回来看我,所以你得把那两只蝉握紧,不然,你又会不见了。”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道:“荷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