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戈壁-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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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要塞中心位置东南方(据中心大约300公尺)的一个特意修整过的山前缓坡上的遗迹,它在要塞的警戒区之内,占地大约50公尺╳80公尺的地上。这里的地面明显与附近不同,附近几乎为一片黑色的砾石覆盖,看上去基本上是单调的黑色。这里如果不是本来就没有多少黑色的砾石,那一定是有人将黑色的砾石细心地清理过,显露出黄色的滩涂,上面布满黄色砂砾。在这里,上次主要就是见到了两组字迹,一是不太清晰的一片,另一是“敦煌天杰”。这次,我把这里作为重点。先是整个估计了经过清理的平滩的大致范围,然后再在这个范围之中依次寻找。经查找,发现这里实际至少有7处由人工镶嵌的字迹,只不过除一处(“敦煌天杰”)都不完整了。这无疑是后人专门选择的用来表达感受的“碑林”。
基本查清了范围,就发现这片“碑林”的中心位置,实际是一个未完成的鄂博。我的直觉是,这里的“碑铭”,要数这个鄂博出现的最早。也就是说,这些“碑铭”不是由游人自发的随意组成。而是特意作出的。鄂博建成的时间很难确认,但是,鄂博的中心有一块钢筋水泥块,它应该是从不远的那个“战备坑道”的工地拿来的,它应该出现在那个“三线工程”开工以后,也就是说,不能早于“文化革命”。鄂博比一个办公桌的桌面略大一些,它的上方是清楚的数字“6·20”,下方有“1”“2”几个字,除了“1”“2”,中间的两个数字已经不完整了。上下的字迹都青黑砾石镶嵌的,砾石死死插在地上,坚不可摇。值得注意的是,“敦煌天杰”的纪年,与鄂博一样,数字中间使用“·”断开,而不是“,”。
我又去察看了“敦煌天杰”上方的那个巨大的痕迹。那肯定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的遗迹。在北京家中审视相片时,我曾经突发奇想,认为那可能是当时埋葬黑喇嘛的地点。因为那片青黑色的痕迹像一个侧身倒在地上的人形。据哈士纶等人记载,巴勒丹道尔吉(南兹德巴特尔)刺死黑喇嘛,将他随便埋在了要塞前面的平滩上,过了不久,他们奉命来想挖出尸体带走,可是只剩下了一个空的墓穴。这会不会是那个“空穴”?我在这儿徘徊不去,我仔细在痕迹的附近观察地面,可我实在找不出曾经被挖掘又埋上的迹象,这块大地平整无缝。我回望着“敦煌天杰”出神,娜仁娜来到这里,她问:这是什么?我摇摇头说,看不出来。不像是汉字。她突然叫道:好像是蒙文的“巴特尔”(“英雄”)。我听了她的叫喊声,长长出了一口气,我马上就认同了她的说法。
为什么不呢?这个巨大的长形平滩,其实是用汉文、用蒙文表达了同一个意思:豪杰,好汉,英雄,勇士。
一个浅浅的冲沟边上,发现了几行竖写的文字。娜仁娜看了看,说,左侧的一个字像是蒙文的“黄色”(“撒拉”)。其实我应该想到,表达对黑喇嘛的印象,使用蒙文最有群众基础。
当然,这几处字迹只有“敦煌天杰”最清晰,那几个字无疑是汉族人书写出来的,是带有艺术意味的仿宋体,这种字体我在巴里坤当知青时,写遍了新建的房舍的墙壁。至于为什么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答案只有一个:这些“大地纪念碑”的制作时间不一致,也决不是相同的人所为。“敦煌天杰”写明是作于1997年9月10日,其他的无疑时间比这个更早。
我用卷尺对这些字迹做了实地测量。“敦煌天杰”四字,“敦煌”一上一下,每字1米见方;“天杰”横写,每个字0。6米见方。整个碑铭是1。9╳3。2米。至于鄂博——“6。20”那一组,面积是1。6╳2。9米。它无疑处于整个区域的中心。
中午时分,我们在寒风中离开了要塞。
刚刚离开,就开始天降大雪。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心情复杂。在2001年1月4日离开小河时,2000年12月离开安南工时,都是天降大雪。通过音凹峡检查站时,又与“公婆泉-酒泉”的公共汽车相逢,又与那个“父亲出钱为她买了一辆载重卡车的姑娘”相逢。她的雇员这次没有先行走出关卡。
午后3点,在玉门市的清泉饭店吃了午餐。
5点过后,就着薄薄的暮色,回到酒泉“八一宾馆”。今天的行程一直在与风雪相伴。
这次来到酒泉“八一宾馆”,我已经注意到,门厅出租的那个作“电子商务”的地方,只有男人自己了。2003年,他与一个姑娘为我们的车辆作了贴标。尽管萍水相逢,那姑娘几乎一句话没有说,可她的善解人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从今天中午离开马鬃山开始,一直到16日我离开酒泉,这几天当地一直风雪交加。
这些天,我总是在“网络电话超市”集中时间打电话,一天要好几次。电话超市,往往开设在“计生用品店”,一边与远在天边的亲友谈着,一边看着仿真的阳具与种种适用的器具,真是有点怪怪的。
我每天都在一个半径2公里的老城里徘徊,我真的希望能在这里自自在在生活几年。哪怕有几个星期也好。
3月16日,临出发前,见到了市主要领导。只有半个小时时间,是礼节性的拜访。在交谈中,我一再想到马鬃山镇清净的街道,想到黑戈壁空旷的荒野。我想,也许有一天人们都知道了黑喇嘛,知道了黑戈壁的传奇往事,知道了黑戈壁与丝绸之路的关系,知道了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泉水,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将使马鬃山镇走上前台,突显在时代的前列。
《黑戈壁》十五(3)
在80年前,欧文·拉铁摩尔说,黑喇嘛是在重新结构古道,这个设想等于更新了古道的结构,着眼于改造进出新疆的“瓶颈”。拉铁摩尔没有涉及的是,黑喇嘛啸聚黑戈壁时期,正在丝绸之路的现代化时期到来之前。汽车交通即将取代驼马。斯文·赫定则是从这个角度看待黑戈壁的第一人。
在这一点上,黑喇嘛,究竟是失败者呢?还是胜利者?
从嘉峪关上了K44次火车。正点10点48分,火车开出“酒泉的西大门”嘉峪关站。临发车前,车厢里有几人在与亲人告别时哭了。说实话,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真心实意的离别眼泪了。这又使我产生了失意感。
列车走的是北线,这是我第一次坐北线车。
车上人不多。我曾产生过这样的错觉:在车厢里就坐的,是身披薄薄的棉被与我交谈的达西,是随时会与别人交流感受的副镇长娜仁娜,是用余光打量着我、真诚劝诫一个陌生人的边巴,是欲言又止的西力得克,是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别忘了我们啊”的达布,是盼望宾馆宾客如云的尼克木,是“国门小学”和老师们搭伙做饭的副校长哈斯巴特尔,是用手机将镇上的朋友一一推荐给我的业余歌手欢新,是用友好的、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外乡人的“国门小学”的学生们……我们将一路同行。虽然起点不一样,可我们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有相同的终点。
3月17日,火车路经了包头、呼和浩特。
晚上,7点,火车到达丰台,我决定提前于丰台下车。出站很顺利,打了一个黑车(其实完全用不着),30元,十几分钟就回到家中。
只有儿子在家。刚刚放下行囊,就接到几个电话。没人提到黑戈壁,黑喇嘛,马鬃山。可一个比一个的事儿当真。
离开两周之后,我又跌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尾声
穿越黑戈壁(1)
从4月开始,我就在准备动笔,将有关黑戈壁的见闻写下来,写成一本新书。可我迟迟不能坐到电脑前,开始写作。
本来,总是感到时间不够用。这次我攒足了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利用它。
有了不久前的新的考察,我需要重新研究手头的资料。我不能立即进入写作状态。这在我确实不多见。
我利用一切时间,从头审视自己能面对的一切:书面的与眼见的。
在马鬃山期间,能到达并确认谢别斯廷泉水,使我颇有成就感。我曾发愿,要走遍中国西部与探险发现有关的地点。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之一。
关于谢别斯廷泉水,我在地图上作补充查证。我找到了1972年的《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中亚地图》,同时,找到了1935年出版的《1927年-1934年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中亚探险路线图》。关于谢别斯廷泉水,最重要的事件是与60年代中国与外蒙古正式划定边界有关的。据一位资深学者告诉我,当时蒙古国提出了一幅地图,在这幅地图上,黑戈壁的大部分区域是在喀尔喀蒙古(外蒙古)辖区。在两国谈判过程,中国主要领导人指示谈判代表:在《1927年-1934年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中亚探险路线图》中,曾明确标示出一个泉水的位置,就是“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克”(“谢别斯廷”),而且明确画出两国的界线是从这个泉水的北面通过的。在划界谈判中,中方提出了这幅地图。因为它早已经是国际公认的著名地图,最终中蒙的国界,在这一段就以泉水为明确的“界桩”。1962年12月26日,中国与蒙古国正式签订了边界条约,1963年3月25日两国互换批准书并生效,1964年6月,签订了两国边界议定书。
而这个荒漠甘泉,从此有了另一个名字:中蒙边界的第496号界桩。
这个泉水的存在,就是古道存在的证明。在历史上,每当走北线的商队依戈壁与山脉之间的夹道西行时,谢别斯廷就成为天涯旅人的支撑点。是战乱、灾难等“不可抗拒”的因素,为行旅提供了艰难的选择。当道路出现梗阻时,黑戈壁为不循常规的人预先安置了潜藏的秘境。当道路通畅时,黑戈壁成为旅人施展抱负的舞台。有水量丰沛的谢别苏廷泉水存在,黑戈壁才会吸引更多的人,同时为每一个勇敢的旅人提供了一把进出黑戈壁的钥匙。
此行没有前往明水。为了回忆在明水的见闻,我不但将2003年10月3日在明水拍摄的所有照片都冲洗出来,还将贝格曼当年(1934年1月28日)画的《明水遗址实测图》作了复原放大。这是关于明水的惟一第一手资料。一遍审视着像片与地图,一边尽可能恢复着我的记忆。
明水古城之所以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它的形制特殊,是因为它的位置关键,是因为它就在天山与黑戈壁之间,构连着这两个地片,隔离开这两个地片,是黑戈壁的门户,是黑戈壁的屏障,是黑戈壁的后背,也是黑戈壁的钥匙。
我在史册中寻找关于它的蛛丝马迹。我推测:它必定和汉与匈奴的整体攻防形势有关,它是超规格的存在。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大宛不利,在企图退回关内时,被汉武帝严令阻于玉门关外。他的临时将军府——“遮虏障”何在,早有定论。但我想,如果今后的研究考察证实明水的古城与李广利的回师,与著名的遮虏障,有特殊的关系,我一定不会感到意外。
关于“明水”这个地名,在研究公婆泉的含义时,我没有联想到它。一次我偶然发现在清代的地图上,明水,写的是“岷水”。我同然想到,与公婆泉一样,明水或许也不是汉语地名,不是因为有地表水而称。最初它大约是音译。在西北民族,比如维吾尔族的语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