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三国 源本:吕著三国史话(节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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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父亲名曹嵩,是沛国谯县人。汉朝的谯县就是现在安徽的亳县。他被杀的情形:《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说:“董卓之乱,避难琅玡,为陶谦所害。”《后汉书·陶谦传》则说他避难琅玡,陶谦的别将(部将离开主将,自带一枝兵驻扎在外面的,谓之别将)有守阴平的,士卒贪他的财宝把他袭杀。这两说须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曹嵩避难的琅玡,该是现在山东诸城县东南的琅玡山(后汉有琅玡郡,在今山东临沂县北)。董卓之乱,亳县并没有受影响。曹嵩所以要避难,乃因曹操起兵以讨董卓之故。这是避人耳目,并非逃避兵灾,所以要躲在山里。汉朝的阴平县,在现今江苏沭阳县西北,其地离琅玡山颇近,所以守阴平的兵会把曹嵩杀掉。《后汉书》没说出曹嵩避难的原因。《三国志》则没有说明杀害曹嵩的主名。所以我说:二说要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至于《三国演义》之说,则出于《三国志》注引《世语》,《世语》说曹嵩的被害,在泰山、华县之间。汉朝的泰山郡,就是现在山东的泰安县,华县就是费县,大约因陶谦曾夺取其地,所以有此传讹,其说全不足信了。然则曹嵩确系陶谦部将的兵所杀。
做主将的固然有约束部下的责任,然亦只到约束为止。部将的兵杀人,要主将负约束不严以外的责任,也是不合理的。所以因曹嵩被杀,而曹操声言向陶谦报仇,理由并不充足。不过师出无名,以此作一个借口罢了。可见得当时用兵的人,论其实际,无一个不意在扩充地盘了。
曹操这一次的用兵,是颇为残暴的。《三国志》谓其“所过多所残戮”。这个不像曹操做的事情。大约这时候,曹操的兵,系以收编的青州黄巾为主力。其人本系强盗,所以难于约束。然战斗力颇强,所以袁术、刘备、陶谦都非其敌。倘使竟吞并了徐州,则曹操以一人而坐拥两州,形势就更强了。不意忽然跳出一个吕布来。
吕布像
吕布从长安逃出来之后,就去投奔袁术。袁术很敷衍他。而吕布手下的军队很无纪律,专事抄掠。袁术就有些难于容留他。吕布觉得不安,逃到现在河南的武陟县,去靠河内太守张杨。这时候,长安悬挂赏格,缉拿吕布很急。吕布怕张杨手下的人要谋害他,又逃去投奔袁绍,帮助袁绍攻击常山里的强盗张燕。吕布的武艺是颇为高强的。他手下的军队亦颇精练,而马队尤其得力。
平话中叙述两军争战,大都是将对将厮杀,而兵对兵相厮杀似乎无甚关系。这固然不是事实。然将对将相厮杀,而其余的兵士看着不动,前代亦偶有其事。不过不像平话中所说,以此为决定胜负的要件罢了。像《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李傕、郭汜攻长安时,郭汜在城北,吕布开门迎敌,对郭汜说:“咱俩可约退兵马,一决胜负。”郭汜听了他的话,被吕布用矛刺伤。郭汜的从兵,前来解救。二人乃各自退去。就是一个将对将决斗的例子。这大约是古代战争规模很小时,所遗留下来的打法。吕布能刺伤郭汜,可见其武艺确较郭汜为高强。此等个人的勇力,固然不是战争时决定胜负的惟一条件。然主将能冲锋陷阵,确亦足以引起士卒的勇气。
曹操是怎样强起来的(4)
《三国志·吕布传》说他有良马,唤做赤兔。攻张燕时,常和其亲近将校冲锋陷阵,因此得把张燕的兵打破。注引《曹瞒传》说,当时的人有句口头话,说“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到后来,吕布被曹操擒获时,他对曹操说:“你所怕的人,也没有超过我的。现在我已经服你了。倘使你带了步兵,我带了马兵,天下不足定也。”他做了俘虏,还说得出这几句话,可见他马队的精强,确非虚语了。兵在精而不在多,曹操的青州兵,以御陶谦、袁术、刘备等久疏战阵、乌合凑集的兵(据《三国志·先主传》刘备离田楷归陶谦时,只有兵一千多人。此外便是杂胡骑及略得的饥民等),虽然有余,以当吕布的兵,确乎是遇着了劲敌了。然而吕布生平,也到处吃军队不守纪律的亏。他在袁绍处便因此而站不住脚。再想投奔张杨,路过陈留,却一时交到好运。
陈留太守张邈,是和曹操最有交情的人。曹操的起义兵讨董卓,张邈就是最先赞助他的。这时候,曹操东征徐州,还对家属说:“我如其死了不回来,你们可以去依靠张邈。”其交情深厚如此。陈宫也是曹操的亲信。曹操本来是以东郡太守发迹的。这时候东征陶谦,陈宫却留守东郡,其为亲信可知。不知如何,两个人却反起曹操来了。
《三国演义》说曹操借献宝刀为由,要想刺死董卓,未能成功,情虚脱逃。董卓行文各处捕拿他。这时候,陈宫正做县令。曹操于路为其所获。陈宫密问,知其用意,感其忠义,弃官与之同逃。路过曹操故人吕伯奢家,同往投宿。伯奢殷勤招待,自己出去买酒,吩咐家人预备肴馔。曹操心虚,听得厨下磨刀之声,疑其有不良之心。再听,又听得里面说道:“缚而杀之可乎?”曹操说:“是了。”就和陈宫拔剑入内,把吕伯奢家人一齐杀死。直杀到厨下,见绑着一只猪。陈宫说:“孟德心多,误杀好人了。”两人只得匆匆起行。路遇吕伯奢买酒回来,曹操又把他杀掉。陈宫大骇。曹操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陈宫闻言,恶其狠心毒手,乘曹操熟睡后,要想把他杀掉。再一想,这也不是事,就弃了曹操而去。这是演义上妆点附会的话。
董卓废立后,曹操改变姓名、弃官东归是有的,却并非因献刀行刺。王允、吕布合谋诛杀董卓,还不能禁李傕、郭汜的造反,以致长安失陷。单刺死了一个董卓,又将如何呢?曹操路过中牟县(今河南中牟县),为亭长所疑,捉住送到县里。有认得他的人,把他释放了,这事情也是有的。然县令并非陈宫。
又曹操过成皋(今河南汜水县)时,到故人吕伯奢家,把他家里的人杀掉,则见于《三国志》注引《魏书》《世语》及孙盛《杂记》。《魏书》说曹操带数骑到吕伯奢家,伯奢不在。他的儿子要和宾客(没有亲族关系,也够不上算朋友,而寄食人家的谓之宾客。文的如门客,武的如上海的老头子家里养活几个白相人,都可以谓之宾客)打劫曹操的马和行李。“曹操手刃击杀数人。”《世语》说伯奢不在,他的五个儿子殷勤招待曹操,而曹操“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杂记》说曹操“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无人负我。遂行”。这件事的真相未知如何。然曹操本来是有些武艺的(《三国志·魏武帝本纪》引孙盛《杂语》:说曹操“曾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汉朝离战国时代近,战国以前本来道路不甚太平。走路的人要成群结队,带着兵器自卫。居家的人亦往往招集徒党,做些打家劫舍,或打劫过往客商之事,根本不足为奇。曹操因疑心吕伯奢家而将其家人杀掉,或吕伯奢的儿子要想打劫曹操而被曹操所杀,都属情理所可有。不过其中并无陈宫罢了。
曹操是怎样强起来的(5)
《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陈宫归吕布后,吕布部将郝萌暗通袁术造反,陈宫亦与通谋。吕布因其为大将,置诸不问。则陈宫似乎是一个反复无信义的人。但《英雄记》的话亦难于全信。
至于张邈,《三国志》说因袁绍和他不和,叫曹操杀掉他,曹操不听,而张邈疑惧曹操终不免要听袁绍的话,因此就和陈宫同反,这话也不近情理。
总而言之,历史上有许多事情,其内幕是无从知道的。因为既称内幕,断非局外人所能知,而局中人既身处局中,断不肯将其真相宣布。除非有种事情形迹太显著了,太完备了,才可以据以略测其内幕,此外则总只好付诸阙疑之列了。陈宫、张邈为什么要叛曹操,似乎也只好付诸阙疑之列。然而这确是当日东方兵争史上重要的一页。
汉献帝五年夏,曹操东征徐州,张邈、陈宫叛迎吕布。兖州郡县到处响应,曹操后方的大本营,此时由苟彧、程昱主持,只保守得鄄城(在河南省濮阳东)。此外则只有范(今河南省范县)、东阿(今山东阳谷县阿城镇)两县固守不下。此时确是曹操生死存亡的一个关头。倘使其大本营而竟为吕布所破;或者曹操还救,而其主力军队竟被吕布所粉碎;则徐州未得,兖州先失,曹操就要无立脚之地了。幸得三县固守,而曹操东征的兵力也还强盛,乃急急还救。此时吕布屯兵濮阳,《三国志·魏武帝纪》说,曹操说:“吕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汉郡,今山东东平县),断泰山、亢父(今山东济宁县南)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遂进兵攻之。这话亦系事后附会之辞。吕布的军队是颇为精锐的。他大约想诱致曹操的兵,一举而击破其主力,所以不肯守险。果然,战时,吕布先用骑兵去攻青州兵。青州兵摇动了,曹操阵势遂乱,给吕布打败。这就是《演义》上渲染得如火如荼的濮阳城温侯破曹操一役。然曹操兵力本强,又是善能用兵的人,断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收兵再进。相持百余日,这一年,蝗虫大起,谷一斛卖到五十多万钱。汉朝的一斛,相当于现在的二斗,谷价廉贱时,一斛只卖三十个铜钱。现在卖到五十多万钱,是加出两万倍了。物质缺乏如此,军队安能支持?曹操只得把手下的兵遣散一部分。吕布也只得移屯山阳(汉郡,今山东金乡县)。如此,吕布的攻势就顿挫了,旷日持久,自然于曹操有利。到明年,吕布就为曹操所击破,此时陶谦已死。刘备初与田楷同救陶谦,就离田楷归陶谦,屯于小沛(今江苏沛县)。陶谦死时,命别驾糜竺往迎刘备为州牧。刘备遂领有徐州,吕布为曹操所破,就去投奔刘备。刘备也收容了他。
刘备像
刘备的才略自然非陶谦之比。倘使他据徐州稍久,未尝不可出兵以攻击曹操,倒也是曹操一个劲敌。苦于他旧有的兵力和徐州的兵力都太不行了。而才得徐州,袁术又来攻击。袁术本来是和刘备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论理他这时候该和刘备联合以攻曹操。他却贪图地盘,反而进攻刘备。刘备和他相持,吕布又乘虚以袭其后。刘备腹背受敌,只得逃到现在的扬州,遣人求和于吕布。吕布也要留着刘备以抵御袁术,就招他还屯小沛。于是徐、扬二州,因刘备、吕布、袁术三角式的相持,不足为曹操之患,曹操就得以分兵西迎献帝了。
曹孟德移驾幸许都(1)
诸葛亮隆中之对,有一句话说:“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这句话,是人人知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家都以为是曹操胜利的一个条件了。其实亦不尽然。
曹孟德移驾幸许都
中国从前的皇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号召力。除掉异族侵入时,大家把他看做民族国家的象征之外(明朝的皇帝昏庸暴虐的很多,清朝时候,秘密社会里,却持反清复明的宗旨很久,就是为此),这一座宝位不论谁坐都好。自食其力的百姓,何苦要帮这一个、打那一个呢?
即如前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