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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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是并不为过的。一个楼里,孩子都养蚕,但桑叶的来路,各是各的。众多家长也跟着忙活,有的家长单位附近能弄到桑叶,那就是每天的第一要务,将采来的桑叶垫上湿毛巾,搁在饭盒里。很多孩子是饥一顿饱一顿,有上顿没下顿地把蚕养大的。谁有固定的桑叶来源,不仅自己高枕无忧,倘再能分别的孩子一杯羹,就会被当救星一样供着。弄着桑叶,要把它捂在湿毛巾里,保持水分,这样可以存一两天。说一句回头话,那时要有人做桑叶买卖,肯定发财。
赵忠祥小时候也养过蚕,他曾目睹一帮孩子“洗劫”桑树的壮观场面:
记得我住的胡同东口,有一个把角儿的大院子,院门很大,但紧琐着,围墙很高,外面刷成深灰色,每天都聚了十来个男孩,叠罗汉似的,从墙外,上了人家墙头,里面大院子靠墙的地方,长着一棵大桑树。看人家院子的气派,不知住的什么人,反正他们家不会养蚕,孩子们又不可能被人家请进去堂而皇之地采桑叶,只能公开地“偷”,洗劫桑叶,头几天翻上墙头的孩子还用手捋,过了几天靠墙边的桑叶已经没什么了,远处的用手够不着,不知哪个孩子由家里拿了根竹竿,在竹竿上拴了一个绳套,大家“有物的出物,没物的出力”,身子灵的上墙头,有劲儿的当底托儿,扛着上边儿的孩子,摘完了桑叶,大伙儿分,我那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那些孩子不是我们一拨的,我没法加入,只能另找地方 ……③
按赵忠祥的岁数推,这应该是50年代的事情。但让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孩子看,照样离自己很近,也许身边就发生过,
蚕吃上桑叶,就会茁壮成长,隔不久脱一层皮。从蚂蚁大小,一直长到两寸长短,到后来,一天一个样。一鞋盒子蠕动着的蚕,怎么也得有百十来条,看着它们长大,对孩子来说,是一件乐事。吐丝的时候,有两种选择。如果想让蚕结茧,就置其于有角的盒子里;如果想要一张丝布,就将蚕放在一个平面上。结茧的蚕,吐完丝,就变成蚕蛹。再过几天,破丝而出,又变成蛾子,甩仔后,生命即告结束。蚕的生命,也就两三个月。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遛车
用月票遛车,曾是北京孩子的一种消闲方式。
放暑假的时候,一些孩子会得到家长“赐给”的一张市区公共汽车月票,用于游泳之类的假期活动。市区学生月票两块钱一张,可以坐30路以内的汽车和所有电车。加起来大概有四十多条线。你买了,我也要买,几经传染,就差不多人手一张了。有的孩子从春天起就憧憬着暑假,经常凑在一块对着地图商量,哪路车没坐过,哪个地方没去过。没有月票的孩子,想遛车或需要坐车又不想花钱或没钱,此时有两个办法——造假月票和用假月票。造假月票很简单,把真月票上的照片揭下来,换上自己的照片,用蓝水钢笔沿原压照盖章的地方再描一遍即可;借月票更干脆,就用别人的。孩子之间借月票用,跟借笔用一样不新鲜。
月票到手,孩子就在家呆不住了,甚至在院里也呆不住了。最初的心理是既然花了两块钱,先把它“坐”回来再说。孩子在院里碰面,谁说一句:“遛车去?”往往一拍即合,三五个人,抬腿就走。有时候事先在交通图上查好路线,按既定方针办。哪远往哪去,哪没去过往哪去,西城的孩子往朝阳遛,南边的孩子往北边遛,大体都往总站奔。现在看来,也远不到哪去,市区路线的范围为:西到公主坟,东到十里堡,北到小关,南到大红门。也就是今天的三环路里外而已。但当年的三环路以外,甚至二环路以外,都能见到菜地或庄稼地。市区汽车的线路里,有不少能通到城乡结合部,这是孩子最愿意去的地方。到了目的地,其实也没目的,瞎转悠一阵子,新鲜新鲜,便打道回府。也有的孩子顺手在野地里逮点蚂蚱什么的,那里的土蚂蚱好逮。
一路公共汽车(俗称大一路),从公主坟到大北窑,坐一站地和自起点坐到终点一样,票价一律一毛,不利于捞回月票钱,而且一路车只走长安街,对北京孩子来说,也没什么观景的意义,都不爱坐,多半用作中转。其他路线,票价为六站以里五分,以外每六站加五分,线路较长的从起点到终点得两三毛钱。孩子爱坐的是长距离且拐来拐去的线路,如13路,能从三里河坐到和平街北口,有二三十站,最过车瘾,下了车,北边就是庄稼地。动物园是15路、16路、19路、7路、27路等汽车和多条无轨电车的总站或车站,遛车的孩子都没少去,或在那里倒车,或从莫斯科餐厅旁边的栅栏翻到动物园里兜一圈。有时候也去闹市区,逛大栅栏的劝业场、西单商场、东风市场、人民市场。这些地方也不白去,一般要挂着“遛人”,即事先算计好遛谁。其过程是几个孩子进了商店,某个孩子在某样商品(一般是孩子感兴趣的文体用品或小人书)的柜台前多扫了两眼,也就半分钟的时间,扭脸再一看,别人都没了踪影。他自然马上意识到挨“遛”了,只好孤独地往回返。其实他走出商店的时候,这些孩子很可能就在对面的商店里隔着玻璃看他的动向。
孩子遛车不图有座,上车以后爱往前边凑,看司机开车。有时候还嫌车上人少,专往人多的车上挤。有个朋友和我说过,一次几个孩子遛车,本打算去17路终点大红门,还没到倒车的那站,见一辆车很挤,关不上门,他们临时断然改变线路,下车往那辆车上挤车玩。添点乱,挤出一身臭汗,图的是玩点坏。
一个暑假下来,差不多就把北京城遛了一过。不少孩子还留下一些“后遗症”。有个中学同学,考前曾表示,如果有份司机的差使,他甘愿放弃高考。此人后来上了北京的一所一流大学。赵福琪如今已是年届半百的人了,至今说得出当年市区所有汽车和电车路线的起点与终点。“九一三事件”以后,北京市的街名和商店的招牌都从“文革”初期“破四旧”的风格中回归,像红日路改回东四北大街,诸如此类,蓝天、造寸、亨德利等商店以及一些食品店也恢复了原名,这也正是孩子遛车风行的时候。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北京孩子,对北京街道和商店的认识和熟悉,差不多都来自遛车的过程中。
以下是六七十年代两块钱一张的市区学生月票可以随便坐的汽车路线(某些线路难免一度或数度变更,大体如此):
公共汽车
1路—八王坟至公主坟
2路—广安门至蒋宅口
3路—地安门至广渠门
4路—三里河至大北窑
5路—右安门至德胜门
6路—北京体育馆至莲花池
7路—前门至动物园
8路—东单至光明楼
9路—前门至金台路
10路—南菜园至东单
11路—大北窑至大郊亭
12路—北京体育馆至铁匠营
13路—三里河至和平街北口
14路—永定门火车站至北郊市场
15路—动物园至天桥商场
16路—动物园至北太平庄
17路—前门至大红门
18路—左家庄商场至小关北站
19路—右安门至动物园
20路—永定门火车站至北京站
21路—三里河至铁路医院
22路—前门至北太平庄
23路—虎坊桥至大郊亭
24路—东直门至北京站
25路—永定门至蒲黄榆
26路—车公庄至二里沟东口
27路—动物园至安定门
28路—朝阳门至老虎洞
29路—朝阳门至日坛南路
无轨电车
1路—动物园至朝阳门
2路—永定门火车站至动物园
3路—动物园至北京站
4路—和平里至广安门
5路—白石桥至天桥
6路—东直门至永定门火车站
7路—东直门至白石桥
8路—和平里至北京站
9路—广安门至东大桥
10路—广安门至十里堡
11路—崇文门至动物园
12路—沙滩至十里堡
13路—大北窑至霞光街
攒半导体
六七十年代,不少北京孩子攒过半导体,甚至形成一定规模的“风靡”程度。按说这是一种科普活动,“玩”的含量不重,但如今大人把做学问也视同于一种“玩”,当年孩子迷半导体,动机恐怕也离不开“好玩”两字,离“献身科学事业”远了去了。所以大可以归其为“玩”中,而不是课外活动。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少年时心中的理想
50年代出生的不少孩子,是因几本《矿石收音机》之类的科普小册子和无线电科普杂志而对无线电发生了兴趣,由于年纪还小,付诸真刀真枪的实践,只是个念想,尚待时日。“文革”初期的闹劲一过,半导体收音机作为一种俏货进入市场,又点燃了这些孩子的“理想”,从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攒半导体一直流行于一部分家庭条件不错的孩子当中。
攒半导体不比别的“玩”——成本太高。多数孩子即便有兴趣,也很难说“玩”得起。当年,半导体的档次以“管”论,一台七八个管、能收短波、带皮套、带伸缩天线的红灯、牡丹、海燕、熊猫、美多、红旗等牌子的晶体管半导体,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还是件奢侈品。孩子攒的,多为低挡货,出响是基本追求。很多孩子攒出的半导体,不带外壳,看上去就是一堆零件凑在一块,但不影响出声。就这,工具(电烙铁,熨衣裳的土熨斗也能凑合着用)和各种电阻、电容、三极管、喇叭、磁棒、线路板等零件,是一项不小的开销。当年一个25瓦的电烙铁,起初五块钱,后来涨到八块。所以孩子攒半导体,家庭条件不错是一个必备的前提,因而它始终没有成为大众项目。九一三事件以后,一些小学试图假期开设无线电小组,但报名者寥寥,即是一个例证。黄新原出自那类经济宽裕的家庭,三十多年以后,如今五十出头的他,脑子里对攒半导体的那段时光,还有着清晰的烙印。他欣然命笔,为这本书写了这段代表着相当一拨孩子的经历的文字。
“牡丹8402”—少年时心中的理想
黄新原
那是去年上半年的一个周日,我在东南四环把角的双龙旧货市场,花5块钱买到一台牡丹8402型半导体收音机—我只花了5块钱!
那并不是无线电厂的正规产品,一望而知是攒出来的。不规整的焊点、不小心在电容器上留下的烙铁烫过的印迹,是那样的熟悉。我手里捧着的这台破旧收音机,正是当年一个十几岁孩子心中最灿烂的理想。
人生五十矣!回想起三十几年前那个特殊时代,孩子的记忆里,是一块荒芜的盐碱地,干巴巴,白生生,没有些微生趣。但一提到当年“玩半导体”的光景,仿佛又能感到几分清甜与绿色,现在想起来觉得奇怪,在那个把科学和知识就地掩埋的年月,何以竟有这样一批孩子,执着疯魔地要去和当时“科技含量”最高的领域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