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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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常继年哪里受过这等非议？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不堪的评价。如今听了魏炜一那番话后，只觉得人格受辱到无法承受的程度，像是五雷轰顶一样无地自容，又羞恼又悔恨，一瞬间浑身冰冷，像是有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下来，让他从头冷到脚，直冷到心底，然后怒气像煮沸的水蒸气一样直往头上涌，见魏炜一端了蜂蜜水走过来，常继年直气得面白如纸，愤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别拿这些虚情假意来敷衍我，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么无耻下贱，面目狰狞的。横竖你现在玩也玩够了，对我没有新鲜感了，所以才故意暴露你的真实想法给我知道吧？那咱们趁早双方撂开手各过各的，谁也不欠谁！”
魏炜一把蜂蜜水递到常继年手里，揽住他的肩：“你快不要发脾气了，该吓到孩子了，她那么爱踢腾，你等一下又要痛半天了。”
常继年一把推开魏炜一，把那杯蜂蜜水摔了个粉碎：“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她吧？！我把这孩子留下来，本来也不是为了绑住你。我原本也不想要孩子，如你所言，我本性是个自私凉薄的人，一直感觉孩子是牵累，一个人过倒也轻松自在。可是我实在是欠这孩子的，我对不住她。那时候有了她两个月，我一点都不知道，这孩子差点也留不住。我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灌了很多补药，多一步路也不敢走，一个喷嚏也不敢打，才算是勉强稳住了。后来我回到学校上班，每天从早到晚恶心，连课都快上不下去了，我感到自己太对不起学生，又病病歪歪的一点不像个男人，也有点嫌弃她身上流着你们魏家的血，厌烦得不行，也有起过跑去医院把她弄掉的念头。我很委婉地询问了医生，可医生说那种手术不给做，如果实在不想要，我只能等日后她出世了再把她送给别人。可是到了第四个月，慢慢地我开始能感觉到她在动了，我上课之前摸摸她，跟她说父亲要上班，顾不上你了，她就一整天都不闹腾，非常乖巧。我去医院里照彩超，看到她小小的手指一直死死抓住我的身体深处，那是一种超越一切的信任和依赖，我怎么忍心放弃她呢？”
仿佛常继年胸中那磅礴深沉的怒气和恨意，都通过血管，传递给了腹内的孩子，那孩子急不可耐想要逃离这样一具充满了恨意和怒气的身体，可是她根本还没有进入正确的路径，只能徒劳无功的扭动挣扎，让常继年痛得整个腰背都僵硬了，一刹那就出了一身冷汗。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从来没有听你抱怨过，那阵子我回家去，你还给我做饭。我记得有一次你让我倒杯水给你，我也没有给你倒，现在想来，那时候你实在是累得不行了，难受得不行，才会开口让我帮你的吧。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要早知道你那么辛苦，我就算是把工作辞了，也要守在你身边天天照顾你。其实是我想拿孩子绑住你罢了。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总是会发现有人给你发那种特别暧昧的短信，男的女的都有，让我感觉特别不舒服也不安全。当时我就想，你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会忙着顾及家庭，不再会受到那些条件好的人诱惑。如果早知道你有了孩子那么辛苦，我也不会让你有孩子了。”魏金水对常继年愧疚极了，在一阵急切的心痛中忍不住掉下泪来。
“继年，她又让你难受了吗？”见常继年闭了眼睛，皱着眉头按住剧烈蠕动得变了形的肚子，魏炜一情急之下，也忘了地上还有玻璃碎渣，穿着拖鞋就踩了上去，蜂蜜水这东西最是滑溜不过，魏炜一一下子滑倒了。
“怎么这么大的人还摔跤？”要是在平时，别人出了丑，常继年是不会特意提起让人尴尬的，这是这会儿他恨魏炜一恨得牙痒，忍不住说话也尖酸了起来。
魏炜一出去拿了扫把进来，把玻璃碎片打扫了。常继年一时紧张肚里的孩子，害怕她乱踢乱动让脐带绕了脖子，又怕她这样过分活泼，会把脐带蹬断，抱着肚子一边抚摸，一边一本正经地连声劝慰，立时给来了一场有理有据的心理辅导，也不管肚里那个是否听得懂他的旁征博引。好容易等那阵闹腾劲儿过去了，他也实在是疲倦了，心里对魏炜一的恨意，才像水墨画的褪晕技法一样，慢慢变淡了。
这时他一眼看见魏炜一怔怔地站着，看到他方才因为摔在碎玻璃上，手臂上的肉都被剜掉一块，到现在还流血不止，可魏炜一竟是浑然不觉。常继年看着魏炜一臂上的伤口，心里只是软软的，最后一点恨意在胸中挣扎的越来越无力，常继年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他恨不得用目光将魏炜一流血的地方消毒包扎，只是一个爱字卡在心中，说不出口。
常继年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失魂落魄的？你的手臂流血了，快去拿云南白药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夜深了，不要惊动家里其他人。”其实他虽然嘴上说得狠，可魏炜一毕竟是他护在身边捧在手心里惯了好几年的人，常继年怎么可能不痛惜他？
魏炜一捧着自己的头，感到快要崩溃了：“我是真的爱你才和你在一起啊。谁愿意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不疼爱自己的爸爸，而勉强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这几天只是一味在担心你，什么事都做不好，我老是惴惴不安的，想着万一你出什么事，我就带一把快刀去，在你跟前抹了脖子随你走了算了。反正我也不能够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而你只是一开始曲解了我对你的情意，又顺着你自己的思路往下演绎，拷问自己也拷问别人，我怎么解释都只能越描越黑，因为你都不会听的。”
常继年把魏炜一拉到身边揽住，也不顾不得蹭了一手的血，灯光下他端详着魏炜一略显青涩而憔悴的脸，满心的柔情和怜爱：“今天晚上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无理取闹地凶你了。我这个人的性格实在也算不上好，有时候神神叨叨的。”
第 83 章（7月19日23时补完）
魏炜一出去拿了云南白药，想自己胡乱涂抹两下伤口算数，可常继年不放心，把一条手臂放在腰后抵住，也走了出来。两人只好把大厅的灯打开了。封澄坐在沙发上，向他们含笑点了点头。
“父亲，您怎么没有回去奶奶那儿睡觉？”
“我担心你晚上万一有什么事。”
常继年一阵惭愧，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要连累父亲围着自己担心。他坐下来，先用红汞给魏炜一手臂上的伤口消了毒，又仔细地上了药。
封澄本来想去劝架，可是想着让他们吵吵也好，常继年的个性有点像个塞满了饺子的茶壶，内心深处的想法不到忍无可忍时，是不会轻易吐露的，况且儿子受了那么多累，发发脾气也在情理之中。而魏炜一也是个很知礼的人，并不会家暴。
“哟，刚才还有要一刀两断呢，现在怎么又恩爱上了？”常继儒走出来调侃到，“继年，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常继年尴尬地说：“我自己弄的。”
常继儒哑然失笑道：“得，你们这两个二百五，凑起来刚好五百。”
“常继儒你嘴最损了。”闵志恒道。
常继年和魏炜一进了房间，常继年实在筋疲力尽，握着魏炜一的手就侧身睡熟了。魏炜一看到淡淡月光下常继年清雅秀逸的脸，心里直责备自己忘恩负义。一开始和常继年交往，自己完全不敢碰他，常继年的相貌和气质太出众，反而让人有距离感，简直产生了一种不可亵渎他的感觉。可是，常继年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却不知分寸地越扶越醉，竟然只会从继年那里索取，而很少主动关心继年了。
第二天，魏炜一见常继年被硕大的肚子压坠得有气无力的，顿时不忍心让他多受一分钟的罪，拉着常继年的手一叠声地说：“继年你去做手术把她拿出来吧。到时候手术做完了你就用镇痛泵，那样不会太难受。”
“再等等吧，我不去做手术自然是有理由的。要不你和你女儿打个商量，让她早点出来？”
魏炜一把常继年的Ｔ恤掀开，见肚子的位置已经往下沉了，雪白的肚子上被撑出了弯弯曲曲的蓝色血管，肚脐整个凸了出来，整个肚子看上去像个吹胀到极限的巨大气球。魏炜一连轻拍一下都不敢，害怕要爆炸，只能轻手轻脚地抚摸。
魏炜一对这个小家伙是又爱又恨，摸着常继年的肚子说：“你怎么还不出来？再折腾你父亲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常继年侧着头，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实际上是在全神贯注地感觉腹内的动静，忽然他像是怕惊扰什么东西一样，轻声对魏炜一说：“你看，她是不是把头探出来了？”
魏炜一果然看见常继年的下腹有一处凸起，当即又惊又喜，伸手覆了上去，隔着皮肉真的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一个圆圆的坚致的东西，忙把嘴凑上去亲了几下，那凸起才缩了回去。常继年本是个含蓄的人，其实不惯魏炜一做这种有点肉麻的动作，不过见魏炜一眸中满是疼爱与希冀，便硬着头皮接受了肚皮上那几个吻，肉麻得身子都僵硬了。
“你看她在里面也呆得不耐烦了，这么不安分。你还是早点放她出来吧。”魏炜一仿佛找到了理由。
常继年现在很容易犯困，闭了眼睛随口接道：“我还是想顺产，那样的话，孩子的感统会比较好。”结果话一出口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在他心目中自己始终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他从来不会开口提及“生产”“顺产”“剖腹产”之类的词儿。
他平时交际应酬时，总是思前想后，字斟句酌，力求措辞得当，故而极少失言，现在竟然把自己最忌讳的词语冲口而出，多少有点急赤白脸的。当下臊红了脸对魏炜一讪讪地说：“你你你……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说那个词？！”
魏炜一只能装傻：“我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
封澄检查常继年换下的衣物，发现衬衫都很旧了，纽扣不是掉了，就是摇摇欲坠，便对常继年说：“衣服都这么旧了，怎么还是不舍得买新的？”
“反正都一个是捡胖子朋友的旧衣服，穿过了这一阵子，以后大概也不会穿了。”
“小年轻为什么要打扮的这么老气？你看看你的那些西装，不是深黑的，就是深蓝的，要不就是棕色的，总像是要穿着去开会。父亲给你买些新衣服吧，到时候和魏炜一结婚，穿着也体面些。”封澄真的起了打扮儿子的心思，跑到商场买了几套昂贵的衣服回来。
“这一件，你可以结婚的时候穿。”封澄给常继年看了一套西装，是极浅淡的粉红色，上面用银灰色的丝线和珠子刺绣了繁复雅致的花纹。
常继年心里大叫苦也，父亲要把自己往小白脸那个方向打扮了，便面如苦瓜地敷衍着呵呵干笑了几声。
“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新潮。你们不要笑话我老古板，我个人的话，还是感觉两个人有了孩子还不结婚有点怪异。”封澄又拿起一件珍珠母贝色的西装，“年轻人要穿点鲜亮的颜色才好嘛。”
“行行行，我出门以前最好先往脸上打二斤面粉，等回到家里再从脸上拍下来，就可以直接揉面包饺子了，多方便。”常继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那时经常笑着和父亲抬杠。
“好这张贫嘴，这么多年了还改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