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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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在益田随同下,前往敦子的房间。
饭洼被留在大厅。
我在心中悄悄地想。
这是不能够有的妄想。
明慧寺的阿铃,她的父亲——是不是松宫仁如?
近亲相好——最后怀孕。作为严重的父子对立的原因,这个理由岂不是极为充足吗?争执到最后,仁杀害双亲,放火与铃子一起私奔。佣人认为这只是平常的父子吵架,不当一回事地就寝,以致逃离不及,被活活烧死。仁在玄关放火,或许就是为了断绝佣人们的生路。
但是兄妹在山中失散了。铃子就像昨晚的鸟口和敦子一样,自悬崖摔落,被仁秀老人所救,带到明慧寺去,所以不可能在搜索行动中被寻获。而仁回到村子里,尽管逃离了法律制裁,却悔恨不已,剃发遁人佛门。另一方面,铃子生下阿铃,成了不归人。
不对。根据久远寺老人的话,阿铃不是在仁秀那里出生,而是被长袖和服包裹着丢弃的。那么……
——那里不对劲。
不,这并非多大的歧异,整体的构造应该没有错。
在这个阶段,我无法想出其他可能的情节。
若是参照久远寺老人的推理来思考的话……
我无法理解究竟是哪里有蹊跷,停止了思考。
饭洼感觉变得有精神一点了。
忽地我想起来了,饭洼昨天凝视松宫仁如的视线——那我无法理解的视线,或许是下意识中的疑惑——不,是对铃子的嫉妒吗?总之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情绪所酝酿出来的。而借由语言将其解放的现在,她已经不会再露出那种眼神了吧。
如果相信石井所说的话,就快了。
僧侣们、仁秀老人、阿铃从山上下来的话,一切都会解决。
什么都没有了,结界当中将空无一物。快了。然而,事与愿违。上午十点。回到仙石楼的只有石井带来的两名警官与一名刑警而已。石井迎头受挫。刑警说道:“不行,他们不肯下山。”僧侣们在凌晨四点有了行动。
山下在凌晨两点决定搜查暂时中止。
夜晚的深山很危险,搜查员疲惫不堪,人手也不够。
菅原的奔走徒劳无功,无法拘捕杉山哲童。假设哲童就是凶手的话,也必须考虑他豁出去逃亡的可能性。若是他已经下山,就算找也是没用的,只能改天再进行搜山了,同时也必须对全县发出通缉令。
仁秀老人由次田保护,但不知为何,只有阿铃一个人杳然不知所踪。山下对于年少的阿铃去向不明大为忧虑,却也无计可施,仁秀说不需要担心,不得已只好停止搜索。话虽如此,山下还是担心不已。
僧侣们在禅堂持续夜坐。
禅堂四周配置了警官负责警备,禅堂旁的建筑物则分派了次田与龟井看守。
久远寺医生与今川、松宫三个人安置在那里。知客寮则有桑田常信、加贺英生及菅原。至于牧村托雄,总不好让他和加贺一起待在知客寮,话说回来,也不能要他回禅堂去,结果派了两名刑警跟着他前往内律殿。
仁秀老人也在内律殿休息。
因为完全不了解凶手的动机,这种情况仁秀也很危险。凶手不一定只狙击僧侣,仁秀老人也包括在这座山的居民这个范畴内,还是小心为上。
万一阿铃回来,或哲童也有可能过来,山下在仁秀的草堂安排了两名警官。对手是哲童的话,只有一个人太不牢靠了,其实两个人也还是很危险。
问题是贯首圆觉丹与两名侍僧。
贯首起居的大日殿是杀人现场,而且还没有完成现场勘验,所以不能让他们回那里去。如果他们也一起夜坐就好了,但是贯首似乎不打算这么做,同样情非得已,只好将三人收容在知客寮的内房。就这样,山下等待早晨来临。
接着经过了两小时。
首先,原本在禅堂夜坐的和田慈行拜访知客寮的觉丹贯首。
山下以一日千秋的心情等待支援赶到,当然睡不着。桑田与加贺也因为中岛遇害而震惊不已,在隔壁间持续夜坐。菅原等人则睡了。
门突然打开,山下跳了起来。
门口站着那个有如日本人偶般的男子。
“怎、怎么了,和田先生?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必担心,不必嚷嚷,贫僧是来迎接贯首的。”
“贯、贯首?”
纸门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桑田。
“慈行师父,这种时刻,是怎么了?”
“常信师父……”和田形状美好的眉毛皱了起来,“您回到此处是何打算?这里没有容纳舍山离去之人的地方!’’
“无妨,贫僧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只是眼前佑贤师父发生了那样的事,贫僧不能就此消沉沮丧地下山。”
“不下山——又能如何?”
“你才是,你打算要做什么?”
和田瞪住桑田。“总之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来求见贯首的。,,
“怎么了,慈行?”
纸门再度打开,贯首站在那里。他没有穿袈裟也没有穿法衣.而是一身白色便装和服。
因为光线昏暗,只看得见那身衣物,简直就像个幽灵。
“觉丹禅师……”
桑田退缩了。即使如同幽灵,贯首依然散发出强大的磁场。
和田恭敬地行礼。“猊下,恭请移驾法堂。”
“法堂?还不到早课时间。”
“是法会。”
“法会?”
“了稔师父、泰全师父、博行师父,还有佑贤师父,这样下去实在有些……”
“呃,喂!你们该不会是想要办丧事吧?”
“正是如此。”
“慈行师父!你知分寸一些!你就不能认清现状吗?现、现在寺里正处于杀人案件当中啊,解决事件才是……”
“常信,退下!慈行,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贯首……您……”桑田常信不知为何哑然失声。
“不下山是什么意思?”石井警部神经质地扭动双手手指说。
“那些家伙荒唐地竞办起丧事来了,是否能够将他们强制带出?下官想征求警部的指示……”
“什么强制,用说的说不通吗?”
“说不通啊。他们在念经,根本束手无策。”
“混账,在杀人现场办丧事,这前所未闻啊!不能阻止他们吗?”
“所以下官才来询问能否闯进去强制将他们带走啊。”
“山下他怎么说?”
“哦,他憔悴万分,在那种环境下也难怪。换成是我,早就发疯了。”
“有那么……恐怖吗?”
石井缓缓地回头看我。
“关口老师,那个丧礼大概多久可以结束?”
“不知道呢。大法会的话要办上好几天,一般的话只要几小时啦。”
“好像从早上四点还是五点就开始了,因为有四个人哪……”
“等……他们办完。”
“什么?”
“在他们办完之前待命,避免无谓的纠纷。他们不是嫌疑犯,就算是嫌疑犯,在办丧事的时候既无法继续犯罪,也无法湮灭证据。留下最低限度的配置人员,其他人下山,在这家仙石楼待命。鉴识人员继续进行现场勘验,遗体收妥后立刻解剖。只有哲童与阿铃的行踪继续搜查。以上。”
石井这么指示后转过身去,大步离开大厅。
刑警与警官也没能好好休息,再次前往明慧寺。
不知何故,我突然起了不祥的预感。
我前往京极堂的房间。
京极堂坐着。
但他并不是在坐禅。
他把双肘撑在矮桌上,交握的手背托着下巴,注视着壁龛的《十牛图》。
他房间里的《十牛图》……
我记得是骑牛归家。
我慢慢绕过去,在看得见朋友侧脸的位置坐下。
“京极堂。”
“干吗?”他看也不看地回话,总是这样。
“我已经累了。”
“彼此彼此。”
冷淡的回答也是老样子。
“听说明慧寺的僧侣们开始办丧事了。”
“丧事?这样啊,真是不死心。”
“不死心?”
“没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迁怒似的说道:“喂,京极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应该已经没你的事了,快点回去挖你的仓库如何?你在这里拖拖拉拉些什么?一点都不像你。这里不是你家客厅,也不是你店里的柜台啊,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吧?”
没有反应。
朋友好一阵子静止不动,接着总算转向我,说道:“关口,全世界的时间流速都相同的状态——这真的是正常的状态吗?”
“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
“嗯,所以我有点憎恨小坂了稔——不,和田智稔。不对,我恨极了。”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刚才,山内先生打电话来了,就在你和饭洼说话的时候。”
“哦?我没注意到。”
“他说不行了。”
“不行?”
“嗯,一切都不行了。这样就好了吗?还是不好?我正在思考这一点。当然,这也不是想了就能怎么样的事。”
“不行是指什么?”
“不应该有的东西——还是没有比较好。”
“说明白一点啦。”
“没被发现就好了。”
京极堂以恶鬼般的表情瞪着《十牛图》。
三点时,尾岛佑平来了。原本好像预定不是指认凶手,而是要指认声音,但是最重要的僧人却一个也不在,结果他白跑了一趟。我提供的情报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结果今早进入明慧寺的大半警官,带着两具尸体回到了仙石楼。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我看到两具尸体被塑料布一般的东西层层包裹、有如行李般被搬运下来。一具是中岛佑贤,另一具是……
——菅野。
在我心中打从一开始就死了的男人,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果然还是尸体。而且还是被捆包着,连脸都看不见。连一点点……
一点点的感慨都没有。
不可思议的是,不仅是山下警部补、菅原刑警和次田刑警,连久远寺老人和今川、松宫仁如都没有回来。警官似乎换班之后回来了,石井警部满腹狐疑。那个叫龟井的年轻刑警拼命地向石井警部说明情况,但似乎没办法将那特殊封闭空间内的氛围传达给他。
“结果几个人留在那里?”
“是的,呃……加上山下警部补,刑警本来总共有六个人,但我们三个人下山,留下今早赶去的支援人员两名,所以总计是五名。警官加上今早进入的人员,总共十名。鉴识人员全撤走了。”
“为什么山下不下来?没关系,送轮替的上去,叫他下来,他一定累了吧。还有一般民众,应该让他们下来啊,今后的饮食问题该怎么办?这里送过去的已经吃光了吧?”
“是的。那个叫桑田的僧侣是典座——负责伙食的,他会帮忙准备。是素食料理,不过说是料理,也不过就是粥……”
“粥吃了也不会有力气吧。真是的,山下他干什么不下来呢?我有一堆事要问他,而且这样也没办法开搜查会议啊。”
“因为石井警部不上去啊。”龟井这么下结论。
但是答案很简单。
他们出不来了。
他们一定成了山的俘虏。
我没办法继续待在大厅,便到走廊上。
原本擦得光可鉴人的走廊覆上了一层灰尘,好一阵子没有打扫了。走廊很暗,我观察人微地看着走廊的木纹。然后我觉得我用眼睛嗅到了鸟口曾几何时说过的老臭味。
走廊尽头是通往二楼的那座楼梯。
有人靠在桥边栏杆似的倚在扶手上。
是饭洼与敦子。
“关口老师……”敦子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