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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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们正要赶往赞岐呀。”
“说什么鬼话?”
男人将刀锋指向阿银说道:
“若你们俩真是普通百姓,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走大路?”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理由当然是有,但老娘在江户至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姑娘,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山上土包子解释?”
阿银狠狠地瞪这这男人说道。
这下,这男人似乎开始胆怯了起来。
“喂~婆娘。”
“怎么啦?”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语带茫然地问道。
“你没长耳朵吗?到底要老娘说几次才会明白?我可是……”
“你们俩真是打江户来的?”
“还真是不死心呀。”
“桓三,怎么了!”站在他背后的男人们喊道。
这名叫桓三的男人往后退了两三步说道:
“这、这婆娘……长相和……”
“她的长相怎么了?”
“和阿、阿枫夫人像极了……”
“怎么可能?是你看走眼了吧?”
这下这群暴徒也开始动摇了。
阿银旋即逮住机会拔腿就跑。
“先生!”
但是,百介两腿早已不听使唤。
“纳命来!”那男人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同时还将手头的大刀往下一挥。
一听到凶刃划过空中的声响,百介眼前顿时一片发白,旋即又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冲击。他心想这下我命休矣,只能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但透过指缝窥探,却看到阿银正以箱为盾与对方缠斗。在刀刃即将砍上自己身上的瞬间,阿银将百介给撞向了一旁。
此时阿银正在和这名曰桓三的男人对峙。
桓三的刀尖直指阿银,虽然打扮成这副德行,看来他似乎是个剑术高手。
阿银以绘有福神的小箱子扩身,和眼前的男子隔开一段距离。
虽然周遭己为一群同样挥这刀的党羽所包围,但阿银依然不为所惧。只是,暴徒们正逐步缩小包围。
“阿……阿银小姐!”
“先生快逃吧。否则为此不明之冤而枉死山中,未免也太不值得了。要是让先生丢了性命,我可没脸再见到又市那家伙。”
“可、可是……”
“快走吧,甭为我担心。别看老娘我是个女人家,以一挡十可是绝对有自信。”
“还不快逃!”阿银大喊,同时将箱子抛向桓三。杀气腾腾的暴徒们霎时乱了阵脚。
阿银乘机转了个身,从怀里拔出护身用的刀子。
刹那间,暴徒们的脸色为之一变。
“你、你这把小刀是——”
紧接这,只见一片血光飞溅。
'二'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包围百介俩的五个人中,有三个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地不起。而朝百介扑来的一个连刀也来不及挥,便被斩倒在地上。百介的视野顿时被暗褐色的挎给塞满,同时还从缝隙中看到了最后一名暴徒——桓三换了个持刀姿势,直往后退。
“向无辜百姓挥刀成何体统?若想找人比画比画,在下随时奉陪!”
来者以豪快洪亮的嗓音说道。
桓三先是凝视这阿银半晌,退了几步后,才以宛如禽兽般的动作迅速逃离。
铿!只听到一声收刀的清脆声响。
目送桓三逃离后,阿银迅速起身朝百介的方向望去。不,她看的并不是百介。
而是这个拔刀相助的男子。
百介也缓缓将视线朝他移去。
“你、你是……”
威风凛凛地伫立在百介眼前的男子——
竟然就是那头戴深编笠的浪人。
这浪人朝卧倒在地的暴徒们瞥了一眼说道:
“看来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这伙人如此杀气腾腾,在下急于因应而出手过重。虽不好杀生,但为了救两位也别无他法。”
倘若下手过轻,或许魂归西天的不是在下就是两位了吧。语毕,这浪人便朝尸骸合掌。
“感,感谢大爷拔刀相劝。请、请问……”
“这伙人并非野盗山贼。其实,在下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只是他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
“这伙人打从昨天起,就在客栈周遭埋伏了。”
“埋伏?”
“当然,他们盯哨的并非两位,而是在下。不过,看来他们似乎误以为两位与在下是同伙。”
“同伙?”
“是的。在下也知道自己被跟监,因此彻夜窥探屋外情况。发现两位上路后,这伙人只留下一人,其余的则悉数随两位离去。或许是看到两位天色未明便急这上路,让他们慌了阵脚吧。为了避免有任何闪失,在下便甩开仅剩的一人追上了两位。”
说完,这浪人便望向阿银。
“我竟然也没察觉——”阿银说道,并把头给别了过去。
“虽然知道咱们俩受人监视却没察觉,竟然还让他们跟踪。”
“在下不也说过?这伙人武艺高强,当然难以察觉。”
阿银表情暗沉了下来。
“那么,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还有……”
阿银以锐利的眼神望向浪人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在下?在下乃——”
浪人话也没说完,便转头望向东方的天际。
阿银催他有话快说。
“都让你救了一命,我是不想说这种话,不过咱们俩之所以遇袭,不都是受你这位武士大爷牵连?好歹也该报上个名来吧!”
“此言的确有理——但毕竟得挑对地方。若在此处久留,只怕再多几条命都不够用。这群暴徒还有其他同伙,而且对此山地势肯定是了若指掌。看来,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以策安全。”
这武士环视左右说道:
“看来,两位的赞岐之行也宜暂缓启程。”
这建议的确有几分道理。
倘若那伙人还有其他党羽,逃过一劫的桓三必定会前去通知。虽然一时保住了小命,但百介俩仍未洗清这不白之冤,毋宁说这下教这浪人给救了一命,反而更是加重了他们俩的嫌疑。
那么……
百介与阿银已经告诉桓三自己将前往赞岐。姑且不论对方是否采信,他们还是极有可能派出追兵。
“折返客栈或留在山中均为死路一条。看来暂时先折回阿波找个地方藏身,方为上策。”
再加上值此天候,实不宜远行,这浪人说道。
这话也颇有道理。虽然已是天明,但天色依然是一片昏暗。
百介只得缓缓起身。
一行人便这么默默无言地走了约一刻。
看得出阿银依然不改戒心。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的确救了两人一命,但并不能证明此人就值得信任,也不知道他所言是虚是实。这浪人的确斩杀了几名暴徒,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他和稍早那伙人完全无关。毕竟见识过又市一伙人如何设局,这段日子里百介也学会了凡事谨慎的道理。
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变得更形昏暗,更不巧的是雨点也开始一滴滴打在脸颊和月代上头。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被淋个湿透可就不妙了。
再往前走了半晌,一行人看到了一栋屋子。
看来是间佛堂。
眼看雨势愈来愈强劲,百介便提议不妨入内躲个雨。
这不过是一栋简陋的地藏堂,但堂内却是出入意料的宽敞,三人全钻进去亦不感觉拥挤。正中央安置这一尊地藏像,周围搭有看似祭坛的台子。只见上头杂乱地摆放这绘马(注15)及供品,看来仍不时有人前来祭拜祈福。
一行人才进入堂内,雨势就真的开始大了起来。
眼见雨水也从格子窗溅了进来,百介只得移往祭坛旁,摘下了馒头笠(注16)。
那浪人也取下斗笠,从怀中掏出手巾将双手和脖子擦干。
“在下名曰东云右近,一如两位所见,是个穷困潦倒的浪人。打从五年前曾奉仕的东国某藩覆灭至今,过的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浪人右近说完后,转了个身子。
百介犹豫了半晌,接这才老实说道:
“小弟名曰山冈百介,为了编篡百物语而周游列国,四处搜集奇闻怪谈。这位则是……”
“阿银。”
百介还没来得及介绍,阿银便简短地报上了名字。
“如大爷所见,是个山猫回。”
这下百介终于松了一口气。记得初次见到阿银,也是在一栋小屋里躲雨时。
“好了,就把详细经纬说来听听吧——”阿银说道:
“堂堂一个东国浪人,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来觅差事的?”
“噢……”
右近端正了坐姿。
这男人生得一脸精悍,看起来应是年近四十,感觉不是个恶人。
“此事原本不得向外人提及,但如今让两位遭此池鱼之殃,在下就把自己所知的都全告诉两位吧。”
“可是什么不可泄漏的机密?”
“是的。”
“这位大爷,”阿银说道:
“看来你并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出身呢。这位先生也就算了,但相信大爷也看得出来,老娘我可不是什么良民百姓。”
“这在下也知道。”
右近丝毫没有一丝动摇。
“那种时候出现在那种地方,当然知道两位绝非普通百姓。不过在下亦何尝不是?因此不该问的,在下绝不会过问。”
“意思是你信任我们俩?”
“信任与否并非重点,毕竟能在此结识自是有缘。倘若向两位泄漏此事让自己惹祸上身,想必应为在下自身之不德所致。”
“还真是视死如归呀。”
“那就说来听听吧,”阿银说道。
“在下乃奉某藩之密令,四处搜寻某人。”
“什么嘛。”
“到现在还想隐瞒?”阿银噘嘴说道:
“哪管你是山王权现的特使(注17)还是什么的,一介浪人奉哪个藩的密令行事——这种唬人的说辞,老娘我可不想听。”
“姑娘请稍安勿躁。”
右近扯了扯袖子往板间(注18)一坐,继续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武士被解职将是如何不便,百姓出身的主子们或许难以理解。一旦没了差事,少了薪俸,就连糊口都难,但也不想为了这就放下刀子。在下家中尚有妻子,丢了差事后生活真是困顿至极。”
“虽然情况如何我是不大清楚,但大爷武艺如此高强,要另谋差事哪有什么困难?稍早那伙人悉数是老娘我对付不来的高手,不也全都教大爷给摆平了?”
右近蹙起工整的双眉,语带自嘲地笑这说道,
“值此太平盛世,空有这身功夫亦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哪可能谋得一官半职?”
“万事无财休矣,”阿银说道。
右近再次露出笑容并开口:
“姑娘所言甚是。说来悲哀,钱财虽非万能,但无财的确是万万不能。既无积蓄、举目亦无任何推举在下任职当差之亲友,因此说来惭愧,在下夫妇俩只得漂泊各地,几乎得靠四处乞讨维生,目前定居于若狭境外之某藩领内。”
“若狭境外——?”
还真是个巧合,
“该不会……是北林藩吧?”
“两位也听说过这地方?”
那不就是租书铺的平八听说七人御前传闻的地方?
“北林——”
阿银眯起了双眼。
——噢。
这下百介又想起来了。对阿银有养育之恩的傀儡师傅御灯小右卫门,据说也住在该地。看来,阿银也从又市那儿听说了这回事儿。
阿银拭去头发上的水滴问道:
“大爷住的地方还真是个穷乡僻壤呀,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