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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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是不明白。
麻利地忙着的妈妈,身子骤然瘦削起来。亘光顾着自己的事情了,头一次这样注视妈妈。在我乱成一团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在哭泣、生气、害怕、胡闹、消沉,我对这一切却视而不见。
门铃响了。
亘喉头“咕嘟”一声,反射性地看看时钟。正好晚上七点。
妈妈关掉煤气灶,回头望向亘。“是爸爸。给他开门吧。”她很紧张,声音走调。
亘机械地挪动腿脚,走向大门。握住门把时,他感觉“扑通扑通”的心跳一直传递到手指尖。
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人。
不是爸爸。推销的吧。在他放心地调整呼吸的时候,那人说话了。
“你是亘君?你妈妈在家吗?我是田中理香子。”
听过这个声音——亘有这种感觉。
是之前的电话。那个把亘误认作妈妈、顾自怒气冲冲地说话的女人的声音。
这个人是爸爸的女人。
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亘看。她个子很高。大约比妈妈高十厘米吧。她穿着浅蓝色的套装,衬衣领子雪白,脖子上挂着银链。隐约闻到香水气味,是那种不是同乘电梯、下班回家的女人的香水味儿。
这个人并不如预想中年轻。虽然她化了很好的妆,穿得很时尚,但年龄肯定跟妈妈差不多。
在亘愕然之际,妈妈已来到她身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比刚才更走调的声音。亘害怕得无法回头看。他怕妈妈。好怕。
“我代替三谷明过来。”田中理香子答道。她直视妈妈的脸。话已说完,可嘴角仍在抽动,不是在微笑,唇间却露出白齿。“就像吸血鬼德拉库拉。” 亘心想,或者剑齿虎。亘在博物馆看过电脑制作的化石模拟图,那是在远古灭绝的、长着长牙的猛虎。
“我给三谷打了电话。”妈妈说道,“他说好要来的。说‘担心孩子,一定来。’怎么会是这样?”
田中理香子又垂下视线,看看亘。“对不起。”她突然说道。道歉之时,还是没有眨眼。白齿微露,还是剑齿虎。
“听说情况不大好。去看医生了吗?”
妈妈箭步上前,把亘护在身后。亘身子一晃,伸手扶壁。
“请不要跟我孩子说话。不要说那种表面为人、实质为己的门面话。你以为是谁把这孩子折磨成这样子?”
田中理惠子还是没眨眼。那神情是显示自己绝无此意。
“我当然也有责任。不过,邦子女士,并不是我一个人使亘受苦。我们三人都有份,但今天这个场合,把亘卷进来的是你,不是我。”
妈妈的后背瑟瑟发抖。围裙的下摆微微颤动,仿佛微风吹拂。
“你说是我——把孩子卷进来?”
田中理惠子寻衅似的下巴一扬,定定地望着妈妈。
“不是吗?为了把三谷明叫出来,把亘当成工具的不是你吗?你不觉得自己很卑怯吗?”
“我,把亘——当成工具?”
妈妈的声音出乎意料。是迄今从未听过的,出了故障的怪声。
“把亘当成盾牌,不论三谷明意志有多坚强,他也受不了。所以他说要来这里。他说到了这个地步,他无法抵挡了。不过,我制止了他……”
妈妈往身后伸手,抓住亘的肩头,把亘推到前面。
“请看看这孩子。请看着他的脸。是不是伤痕累累?手脚上面到处瘀青。他是半夜做噩梦,闹成这样子。在他自己不清醒时弄成这样的。实在是太可怜——太可悲……”
妈妈像勇敢的孩子那样猛然强忍住,一改颤抖的声音。
“所以我联系了三谷。我要他来见亘,劝解他。这孩子是我们夫妇的孩子。虽然夫妻分道扬镳就形同陌路,但父子之情另当别论。因为我一个人无法解除亘的痛苦,所以通知了三谷。因为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田中理惠子仔细打量着亘,又露了一下她雪白的牙齿,问道:“亘,那些伤痕真是你自己弄的?”
亘无法回答。他害怕得舌头也缩成一团。
“你想要这孩子说什么?”
“你别出声,我在问亘。”田中理惠子目光不离亘,“真是自己弄伤自己的?不是被人打的?你不必包庇,说真话吧。”
“被人打?被谁?”妈妈上前说道,“你想说,是我打了亘吗?”
理香子不说话。
“我是亘的母亲。我怎么会对这孩子动手!”
理香子下巴一扬,盯着妈妈。
“说什么‘母亲,母亲’的,别自以为了不起。我也是母亲!”
这人也有孩子?亘瑟缩着,从理香子苗条的小腿一直往上看。她会是怎样的母亲呢?
“我知道呀。据说跟离婚的丈夫有一个女儿嘛。”妈妈喘着气说道,脸色变得像墙纸般苍白,“把那孩子硬塞给三谷,对不对?”
田中理香子嘴角一歪,笑起来,“我没塞。是三谷明满心欢喜地要当真由子的爸爸。他说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不要在亘面前说那种话!”
妈妈喊道,双手捂住亘的耳朵。
“邦子女士,你自己也明白,已经无可挽回了,对不对?哭哭啼啼纠缠着阿明,连他自己也看透了。空口说大话,这些都不管用。”
理香子向妈妈逼近半步,继续发狠地说:“你的肮脏手段,和被你毁灭的、我和阿明的理想,迄今我没有一天会忘掉。我们本已形同订婚,因为你谎称怀孕插进来,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分手。原本相爱着,就因为被你欺骗、被你棒打鸳鸯一样弄散了!”
“你别说了!”妈妈这回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我还要说。”
理香子不脱鞋就踏进屋里。她推开亘,挤到妈妈身边,近的几乎脸贴脸。
“阿明和我都不得不踏上另一条人生之路。不过,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两年前我们重逢,当明白彼此仍然相爱、情怀不变时,我们决定,虽然不能追回被你夺走的时间,但余下的人生还可以重来。我们今后会手牵着手,决不分离地走下去!”
妈妈上半身摇晃起来,蹲在地上。田中理香子看着她的头顶,像给予致命一击般地宣称:
“阿明和我,都不会再上你的当。假如你为了动摇阿明而虐待亘,我们会不惜动用法律手段,把亘要过来。”
妈妈双手抱头呻吟着。亘背靠着墙壁,单元就此变成贴墙纸,永远消失。
真可怕。亘有生以来头一次目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毫不掩饰地憎恨。他切身感受到憎恶的强波从理香子体内鼓荡着飞出,碰上了妈妈,把妈妈压倒了。
理香子走到门口,打开门。刚要出门又止步,一扭头,说出一句话,声如裂帛。
“再跟你说一件事。”她也气喘起来。感觉他和妈妈二人进行着短跑比赛,她取胜了,遥遥领先。
“我和阿明的孩子,不止真由子一个。”
妈妈梳理着头发的手突然停住了。虽然亘摸不着头脑,但似乎妈妈已明白了理香子刚才话中之意。
“明年年初出生。”理香子说着,右手抚一下腹部,轻舒一口气,“阿明很期待那一天。”
她要出门了,把门打开。
就在这一瞬间,一团黑影从亘眼前闪过,迅疾如野兽,带着海啸般的能量。理香子发出一声惨叫,后背被推撞在公共走廊的水泥扶手上。
妈妈一声不吭,圆睁双目,紧咬牙关,挥舞着双拳朝理香子乱打。理香子也拼命挥动双手应战,喊叫声震耳欲聋。
未等亘出门口,邻居已发出惊呼,纷乱的脚步声汇合过来。太太、太太!究竟怎么啦?镇静镇静!哎呀不得了啦!快打110!喊叫声中夹杂着这样的对话。
亘就地向右一转,跑回自己房间。不能逃走,这不是躲的时候,必须面对,必须站在妈妈一边、必须保护妈妈——脑子里这么想,可身体却完全不听话。
亘一冲进自己房间,便钻进床底。可尽管这样,大门口的吵闹还是听得见,是女人哭泣的声音,邻居阿姨大声喊叫的声音。
亘用双手堵上耳朵。然后把能想起来的咒语背诵一遍——出现在《萨加Ⅱ》的一切攻击咒语。他不是期待发生什么事情,而是为了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感觉。
“亘,出来吧。”
“路”伯伯庞大的身躯贴在地板上,往这边窥探。
“吵闹结束啦,出来也没关系啦。”
亘还在床底下缩成一团。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也无从估计。是一个小时,还是半天呢?
“路”伯伯像哭过一样眼睛迷迷糊糊的。不知是他自己感到伤心,还是因为觉得亘好可怜。
“……妈妈呢?” 亘小声问道。
“现在睡着了。服了镇静药,睡得很沉。”
那么说是在家。太好了。
“警车来了吗?”
“怎么用的上警车呢。”
“邻居阿姨大喊‘打110’呢。我觉得后来听见过警笛声。”
“路“伯伯叹一口气,他还是脸贴着地板的难受姿势。
“那个呀,是救护车。得把那个叫田中理香子的女人送进医院。”
“她受伤了吗?”
“以伯伯所见,她也就是脸上划了一下子而已。不过她本人哭闹着要救护车。”
“伯伯,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事?“
“她说肚子里怀了小孩。”
伯伯眨眨眼。因为一只眼紧挨着地板,样子很怪。
“伯伯,您什么时候来的?妈妈叫您来的?”
“不。今天预定要过来的。也告诉了你妈妈。你没听说?”
“我一点也不知道。”
“是吗,伯伯是来接你的。我觉得你早点来千叶更好,不必等到八月份。看看大海,心情会好转吧。我一下电梯,就听见你妈妈在大声喊叫。”
“现在几点?”
“已经是晚上了,九点过半。”
亘看着床底下的棉絮沉默了一下。为什么棉絮会聚在这里呢?妈妈每天都用吸尘器搞清洁的,不知不觉就积聚起来了。虽然亘完全不曾察觉,但尘埃的确就在这里,弄脏房间。
“妈妈会被警察带走吗?”
“为什么?”
“她打那个人了呀。”
“这么点事情还不构成犯罪。”
“可是,假如那个人怀的孩子死了,那是妈妈造成的吧?那样一来对方不会罢休的。那个人会报警,让警察来抓妈妈了吧?”
这回“路”伯伯就像刚才的亘一样,与地板粘在一起,看上去变成了地板的一部分。
“孩子肯定不会有事。”
他喃喃道,欠缺自信。
“伯伯,妈妈没打我,没有虐待我。”
伯伯疑惑地耸耸眉毛。
“那个人说了,我受的伤,应该是妈妈打的吧。说如果妈妈虐待我,要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求求您,不要让她那样做。”
伯伯以手掩面,说道:“那女人竟然说这种话?我揍她就好了。”
“那女人说妈妈撒谎。说不会再上妈妈的当。可妈妈是不会干那种事的,不会骗人的。撒谎的是那个女人。”
“亘……”伯伯向亘伸出粗壮的胳膊,“好孩子,出来吧。伯伯不忍心看你缩在那种地方。好吗?听伯伯话出来吧。然后跟伯伯一起去千叶。每天出海、游泳捉鱼玩个够,在营火晚会烧烤东西吃。虽然伯伯冲浪很差劲,但附近有朋友玩得很棒,一起学吧。伯伯可以教你钓鱼。等你会钓鱼了,我们两人周游日本钓鱼去。伯伯努力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