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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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对干儿子张大受说:“我派你去宫中,一定要见着皇上,把这个东西给他。”张大受知道,此刻正是冯保饱受熬煎的时候,拿几根糖人儿棍棍儿给皇上,这算什么?
冯保说:“我怕有人再上疏,有人上疏害我,我就没命了。我想皇上惦念着我的过去,就拿这棍棍儿送与皇上,你就跟皇上说,我想明白了,不想再在皇宫里待着了,我要回家,我回家还不行吗?”冯保说着,眼圈儿红了,他再不是那个狂傲不羁的冯大伴儿了,他心怯了,怕了,腿肚子在哆嗦。张大受说:“干爹,你别怕,我去,我就去见皇上,我有法子见到皇上。”
张大受走了,冯保躺在床上。小秀儿说:“你怕了,皇上会治你的罪?”冯保说:“皇上不要我了,他会舍了我,他不要我了,我老了,就连大受都不如了。我老了,我老了。”
说着说着,冯保老泪纵横。
张大受来到了宫里,他原是司礼监少监,有人认得,只当他是复了职,便不在意。他慢慢来到了乾清宫外,看到魏朝与张宏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话,知道有事,便躲在一旁,偷偷听他们说话。魏朝说,我去告诉内阁,要他们知道。张宏说,我去拟旨,马上报与皇上。
张大受进了暖阁,他悄悄地进去,对当值的小太监说,皇上要见我。又拿出冯保的牙牌,给当值小珰看。当值小珰笑说:“你行啊,还拿着司礼监的玉牌,你哪都去得。”
张大受慢慢走到万历面前,万历正在闭目凝思,忽听得有人轻轻喘息,问道:“你的旨拟好了吧?”一睁眼,看见了张大受,万历忽地失声:“你来做什么?”
张大受说:“奴才甘冒死罪,拿来干爹送与皇上的旧物,请皇上念想当年,放过干爹吧。”
万历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几条旧的糖人棍棍儿,一时心头思绪万千。他呆怔住了,张大受悄悄地离开。
万历的心里生出一丝旧情,他想着,如今所有的人都反对冯保,是不是他也得把冯保赶走?张鲸他们愿意赶走冯保,司礼监的旧人都想升迁晋级,他们嫌冯保碍眼,这是肯定的。冯保碍他的眼吗?他心恨冯保,更恨冯保聚敛财富,他当年口袋里只有几个小钱,不是也拿来给小王子买糖人儿吃吗?这会儿他有那么多的田庄,还要讨要草场,要盐引,他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
但他想放过冯保。
他喊了一声,当值的小珰过来了,他说:“叫张诚、张宏、张鲸来。”
朱希孝拿到了徐爵家里的册子,徐爵是有心人,他把哪一次冯保做了什么事儿,得到了什么贿赂,清清楚楚,全都写在册子上。朱希孝拿到册子,对锦衣卫吼喊:“走啊,去宫里,禀报皇上!”
朱希孝想见皇上,他是锦衣卫使,一向不服冯保,从前厂卫是皇上的左右臂,冯保是厂,他是卫,但冯保根本不把他这个锦衣卫使放在眼里,动辄斥责他,有事也不照应他,只是与张居正狼狈为奸,哪里看得上锦衣卫?朱希孝和他哥哥朱希中一样,整日无所事事。他这会儿来了劲头儿,大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这回该咱们锦衣卫露脸了!你去,把狱里的徐爵给我看好了,不让任何人与他见面,就是冯保去了也不行,听见了没有?要是让他们见了,我宰了你们!”
几个锦衣卫慌忙回诏狱去,另外几个人勒马听从朱希孝命令。
朱希孝说:“这会儿皇上可能睡了,也可能没睡,要是他没睡,就活该冯保一死。你们听着,跟我去皇宫,我要面见皇上!”
几匹马飞驰而去,直扑东华门。
冯保觉得,他现在是该好好想想了,自从张居正死后,局势变得对他越来越不利了,他得想一个办法,一个拯救自己的办法。首先是徐爵在诏狱里,他这个人是个软骨头,挺不住,他会招出一些罪状来,要是徐爵招了,难免咬上他冯保。他轻声说,是啊,是,要是他招了,就难说怎么回事儿了。他叫小秀儿喊一声,把院外的小珰周海、何忠叫进来。
周海、何忠是他的心腹,是真正的心腹。
二人问干爹有什么吩咐,夜深了,有什么大事儿?
冯保说:“一直心惊肉跳的,不大对啊,我想那个徐爵,他天天出入东华门、西华门,皇宫内廷给他走遍了,他什么不知道?他在外面招摇,我都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此人可虑啊。”
周海跟冯保最久,他说:“我明白干爹的意思,我去诏狱,赐他一杯酒,就说是皇上赐他的酒,一杯酒送他走了,不行吗?”
冯保说:“想想,想想,还有什么更稳妥的办法?”
何忠说:“夜长梦多,不如就今儿晚上把他干掉,让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岂不是最好?”
冯保轻轻拍着他的小手,说:“好吧,你们去办吧。”
周海与何忠走了,冯保想想,问小秀儿:“你说,我还有哪儿办得不妥当?”
小秀儿说:“你把天下的事都虑净在你的脑子里,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做皇上的大伴儿,真是合适。”
冯保说:“是啊,是啊,虽说是走路慢了一点儿,但我的眼神可不差,我一直盯着呢,盯着你呢,皇上。”
诏狱归锦衣卫管,锦衣卫同知有三人,他们都是朱希孝的手下,三人中有一个是徐爵,平时徐爵根本不在锦衣卫中当差,天天在皇宫里逛。同事不敢过问,朱希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冯保的亲信,谁敢管他?如今他犯了事儿,真拿住了赃证,锦衣卫的人扬眉吐气了,谁不高兴?众人赶至锦衣卫的诏狱,大声呼吼:“叫起来所有的人,赶至狱里,看徐爵。”徐爵仍稳稳地坐着,问:“拿到了?”那锦衣卫同知冷笑:“拿到了,你的命能保住了。”徐爵说:“你们不来,我可能过不了今晚。”那锦衣卫指挥笑:“你保住了狗命,有这一册账,你的命保住了。来人,看着他!任何人不许来见他,就是冯保来了,也不行!谁放人进来,就砍他的头!”
锦衣卫忙起来了。
万历叫来了张诚、张宏、张鲸,三人静静站在他面前。
万历说:“真是舍不得,舍不得,你说,我拿他怎么办?我不能……”
三人明白皇上的心意,知道他下不去手,舍不得拿下冯保,但心里还是愿意拿下冯保的。张鲸想上去劝皇上几句,张宏摇头,张鲸就不动。张诚说:“皇上想明白了,要是不舍得,就算了吧?要是舍得,就拿下他,反正只是把他赶走,保住了他的命。”
万历沉吟,他说:“有人会说,冯保跟了我一辈子,我就那么舍了,不大好。”
张诚说:“我去替皇上选宫女,知道下面的官员如何欺瞒皇上,他们把最好的女人留给自己,那是瞒天,是灭门之罪。冯邦宁是冯保的侄子,竟敢把皇上选的九嫔留下一人,那真是欺君,如果这罪还不治他,大明朝还有什么法律可言?皇上就下了决心吧?”
万历说:“你让我想想,先生刚刚去世,再把大伴儿弄走了,是不是太过于薄情了?”
张诚说:“冯保总想制约皇上,这不正常,皇上还真得想想。”
有小珰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有急事禀报。他说,如果皇上睡下了,他就在外等候。一旦皇上醒了,请皇上见他,他要禀报给皇上的事儿十万火急。
万历说:“让他进来。”
朱希孝看到了大太监张诚、张宏、张鲸,他说:“圣上,臣审徐爵,得一重大情报。”朱希孝看看三位司礼监,有那么点迟疑,他知道这三人中或许会有一个与冯保交好,那样他们便会对外说出冯保的事来,他有点担心。
万历说:“我正说到冯保事,你说,有什么事要说?”
朱希孝呈上一册子,说:“圣上,这是徐爵记下冯保贪得的珠宝玉器、田地庄园、店铺草场以及收受贿赂银两的账册。”
万历看着账册,光是看这账册,就够让他触目惊心的了,在他眼里,冯保是很小心谨慎的,从不发火,也从不贪财,怎么会因为三万两银子就许梁梦龙一个吏部尚书?这吏部尚书是大明朝的冢宰,就让他三万两银子给卖了?再看他收受许多人的贿赂,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万历叹气,说:“拟旨吧。”
何忠与周海赶奔诏狱,这是他们常来常往的地方,一到了狱前,就有人打着招呼过来了,对他们说:“这三更半夜的,不知道公公们来做什么?有何贵干?”
何忠说:“皇上有命,让审问一下徐爵。冯公公也说,送徐爵一些酒菜,有罪是罪,该罚是罚,不能没酒喝。是不是?”
锦衣卫指挥过来了,说:“拿来吧,我去送。”
周海说:“哟,这可不对了,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去看看徐大人吧?”
指挥说:“看不成了,朱大人说了,皇上特谕,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徐爵。徐大人如今是重要人犯,他刚才交待了许多重大案情,朱大人一听,真是不得了,吓得马上去禀报皇上了。”
周海一听,心里慌了,但他不想让人看出来,笑说:“他有什么可交待的?不就奏疏上说的,他贪了银两,出入宫禁吗?”
指挥说:“他贪了银两不要紧,出入宫禁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帮人卖官,有人拿了许多银两买官,他一一答应,还帮着办了不少,皇上正一个个查呢。”
周海拿出玉牌给指挥看:“我说是冯公公的命令,说你也不信,给你看看玉牌,这可是皇上赐的玉牌,你看清楚了吧?”
指挥说:“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也没办法,牙牌玉牌的,咱也见过不少,从没见过冯公公的牌子不好用的。但这会儿没办法,皇上的谕旨谁也得听,是不是?”
何忠喝道:“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不听东厂调遣了?冯公公可是东厂的厂督,你不听他的?”(文-人-书-屋-W-R-S-H-U)
指挥笑了:“是呀,有时厂指挥卫,有时卫也指挥厂,你没听说过吗?卫指挥厂的时候少,厂指挥卫的时候多,你当然有一点儿见怪了,但这会儿,东厂就指挥不了锦衣卫了,你信不信?”
何忠轻声说:“别跟他再扯了,快回去禀报冯公公。”
二人带着一群小珰走了。
万历说:“写谕旨吧?就写‘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皇考付托,效劳日久,姑从宽著降奉御,发南京新房闲住。还赏银千两,衣服二箱。’”
张鲸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冯保终于被除掉了,他们心里去了一块大石头。张诚也脸上带笑,问道:“那些追随者怎么办?”
万历对冯保的弟侄更恨,他们竟然敢把皇上的九嫔弄去做侍妾,真是色胆包天,皇上的嫔妃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动的?他说:“冯保弟侄一概革职,发回原籍为民。至于张大受等,都降做小火者'① 专事苦役的小宦官。'①,遣送至南京孝陵司香火。还有徐爵等人,要把他发去永戍边境,再不录用。”'② 《国榷》卷七十一。'②
冯保在八日一早入宫去见万历,想对皇上说他的辛苦,说只有他与张居正才是皇上的忠臣,那些人都是乱世臣子,他要忠于皇上,给皇上提一个醒儿。像张四维、申时行这样的人都不配在内阁为臣,要提出这一道疏来。但他是内府之人,不能提出奏疏,他要他的亲信御史去找人,再上奏疏,直陈张四维与申时行的过失,弹劾他两人,把他们驱逐驱出阁。
他还要找梁梦龙、曾省吾、王篆,要他们再上疏,直陈阁臣失误,如能得皇上赞成,他便从中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