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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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当然不够,等一下。”
取了新纸,又磨了墨,我动笔写下第四封信,交给怡莉丝,道:“这封信是给神武军副统领将军的,是个独臂人,很好认。”
“好了?”
“好了。”
“然后呢?”
“然后就等他们的回信啊。”我笑了。
元平六年注定是大越的风雨之年,我不知道后世史家会如何评论我,不过可以想像一个领兵逼宫的将军必定受到千古唾骂。
我不会做那种傻事。
最先收到的回信是韩广红的,只有一句话:“愿随大夫,清君侧,正皇威。”第二封回信是王宝儿的,只有一个字:“诺。”等我收到宫里的消息,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两缕青丝以及一件小玩意——赤金虎符。
我将青丝放入香包,随身带着。从小不喜欢这类东西,不过这也是她们姐妹的一片心意,自然不同。
至于孝王千岁,他加派了城门的守军,甚至挨家挨户找我。这该算是对我的回信了,而且十六日早就过了。
五月间,京师街头突然多了一群小孩,唱着歌谣:“陈家禾,李家口,太平分家地怎分?”听说,谁都知道这是影射陈和与李永平的关系,后句的“太平”则是指李永泰与李永平。李永泰是当今圣上的名讳,李永平便是孝王,所谓“地怎分”,其实便是纷争帝的隐语。
或许陈和会很恼火,自己居然被推到了前台。
我托着茶盏,抿嘴微笑。
韦白在六月头里出京,听说是领了礼部的差事,巡视河东行宫。就在韦白出京不久,京城里又是一片震荡,因为孝王居然派出了家丁到处抓算命的。没多久,即便不是算命的,只要是瞎子也成了通缉的对象。
因为,有人问,姓李的,六月,能不能,成,大事。
除了“地”,还有什么大事?
果然是志大才疏之辈,这么配合我的栽赃的确让我感动十分。
兵事上最强调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我先让他们失了人和,即便他们凭着地利也用处不大。我现在最大的忧虑便是天时和地利。七月半按照惯例有一次郊祀大典,若是皇帝不便,监国总要去,这大概可算天时。一片平原围攻一座山总比固若金汤的京师容易攻击,地利也勉强算是夺回一阵。
还有就是“监国”会带多少禁卫军和御林军。
更需要保证的还有“监国”不能以皇帝名义逃去地方诸路,若是有地方布政使或者指挥使跟着他们作乱,那实在是大越之祸。
我手中的神武军只有五分之一支一万人,大都还是新兵,不过尉佐皆是各路选拔出来的能人。神武军驻守京师城内,本是要直接受皇帝挥指,不过后来不知出了什么茬子,归于城守都尉府辖下。
另外就是京畿卫的十万大军。不过此部屯于柔云,离京师还有两三日的路程。提早动怕打草惊蛇,若是晚了又怕神武军抵挡不住,我一时也想不出完全之策。
不过即便有十一万人在手,还是很难与禁卫军和御林军的二十万人马相抗。
“你在发什么愁?”怡莉丝已经推门进来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眉头紧锁,道:“我发现手里的兵士不够用。”
怡莉丝跪坐,把茶盏放在几案上,道:“江湖中,若是一个门派要灭了别的门派,实力又不够,便会发出武林帖,召集所有志同道合的人。你身处军旅也有些日子了,莫非就没这个号召力?”
“呵,这是起兵造反啊,虽说我已经借民意诬陷了李永平陈和,那也只是骗骗老百姓,真要骗那些风雨浪尖上过来的将军大臣,恐怕还不够。”我苦笑道。
怡莉丝没有说话,我却知道她很有主见,否则当年也不会打晕父亲投降皇统,遂问道:“你怎么看?”
“我只是个草莽江湖人,能怎么看?”她反问。
“说。”
“你手里少兵,北疆那些老部下算进去了吗?”她突然问我。
我心里震了震,孙士谦早就跟我说过,北疆可谓重地,即便流放大臣也不可能给予重兵。“大夫,圣上是要你在北疆铸一支雄兵,以备不时之需。”孙士谦当时说。
北疆,我现在有七个营。不过一旦他们离开,辽东路又成了毫无防备的肥肉。听说匈厥古单于来过一次关内之后,对关内的物产念念不忘,仿照大越官秩重整王庭,再不是当年只满足于掳掠一番便离去的野人了。
“北疆兵不能调。”我叹了口气。
“我听说北疆有二十万兵力,调个十万来总不至于成大问题吧。”怡莉丝道。
“二十万?哪有那么多!”我笑道,“七万甲士,其中还有一万多是辎重,不能作战。一直说二十万,一是为了骗饷,二是为了安国人之心。”
“真是如此,调个五万来当疑军吓吓人也好啊。”怡莉丝劝我。
我心头一动,道:“取纸笔来。”
与匈厥古的和亲还没多少日子,想来他们不会那么快就背信弃义,调北疆兵入朝!我写了信给孙士谦,还用了章仪和芸儿从宫里帮我偷出来的赤金虎符。当日让怡莉丝帮我做了个假的送进去,可惜样式错了,也不知道她们两人是否已经穿帮了。
离七月半还有一个月不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怡莉丝,送出了这封信后,帮我细细打探一下禁卫军和御林军的动向。”
“早就帮你留意了,收集军情可是我的老本行,还要你说?”怡莉丝笑着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叠图纸。
居然是京城禁卫军和御林军的驻守图,还有各个王公大臣的府邸标识,甚至连韦白家花园里的狗洞都标出来了。
我感叹连连,方道谢道:“如此一来成了一大半,多谢你了。”
“也不必急着谢,郊祀大典的地形图也为了打探好了正在绘制呢,等好了一块谢吧。”怡莉丝笑道。
我惊喜道:“连郊祀大典的地形都有?”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都用上了,你一旦功成可不能赖帐。”怡莉丝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许诺道:“以后若是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怡莉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一日,我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一个绿衣少女兴冲冲跑了进来,连鞋都没脱。
“昨天怡莉丝姐姐是不是在你这里?”她说。
我想起自己刚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她,故微笑道:“她昨天没来,找她有事吗?”
“没来就好。”少女抚着胸口,“我晚了一日,这个是郊祀大典的地形图,等你见到姐姐,一定要说是我昨天给你的,知道了吗?”
我见少女两道柳眉一挑,顿觉好笑,道了声“知道了”。少女抿嘴一笑,又匆匆跑了出去。
我打开郊祀大典的地形图,细细玩味。
郊祀大典自然是在野外,准确地说是京师东南的首南山上。那座山并不高,走上数十里山路便能登顶。山上有水流,但是过了半山腰便也没有明水了。祭台是在山顶,若是要围山恐怕要十万之数,不过从半山腰开始围,守住要冲,三万便够了。
问题还是在于禁卫军和御林军。
我找了些往年的典籍,一般而言,皇帝郊祀是不带御林军的,每次带的禁卫军数量也不尽同。有时顺路去云梦泽田猎便多带些,若是不去便少带些,但是起码总有两万人。
若是能策反禁卫军或是御林军就好了,我想着,不过禁卫军和御林军都是皇帝的亲兵,很难收买调动。没有办法了吗?
我恨不得将传国玉玺都偷来,光用禁卫军就够玩死李永平了。不过想想又实在不现实,现在传国玉玺一定是在监国手里。
实在不行,只好召各路守军勤王,怕的就是那些勤王的兵勤的是孝王。不过李哲存新逝,李永平陈和大概还没有掌握各路军政要职,我还有些希望。
※※※
入了七月,天也开始热了。
我在七月初一收到了孙士谦的回函,其中言道:“……辽东将发骑兵十万,称三十万勤王。由石载、郑欢、萧百兵分三路出辽东……”另外还有些北疆近况的言语。
我记得当时吸了口冷气,孙士谦居然把我北疆的一家一当都拿出来了,果然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十万骑兵!还都是雏吧……即便亏半成就够心疼死我的了。
这支骑兵……不能是北疆的大越兵!
我让来人立等取了回信,直接送到三位统领手上。
这次,只用神武军的新兵和京畿卫戍的十一万,该成了。
※※※
我的回信送出不久,北方各路都传来了军报,匈厥古铁骑入侵!每份军报之下都有一份密报——所谓匈厥古骑兵,其实是北疆乱兵!为数三十万!
军报是个所有人看的,密报却只有李永平陈和能知道。
我在高济的细作曲早就扩成了营,现在他们非但要收集军情,还要散播流言,甚至从某种渠道传递虚假军报。这在高济并没有十分见效,到底敌手是倭人。不过在大越本土,这种方法十分成功。
我再次坐在酒楼的平台上,笑看着御林军十万被调去“抗匈”。
现在朝局不稳,地方官吏谁敢乱押宝?地方官吏不出头,李永平敢相信谁?只好动用这支亲兵了。
不过才十万,我还指望派出二十万呢。
说来也巧,六月半之后就再没下过一场雨,京畿附近各路都开始传报旱灾了。百姓更是盼着七月半快些到来,祈祷郊祀能带来一场大雨。若是过了七月都还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实在堪忧。
不过国库殷实,各地官仓都报的是七分满,不会导致饥荒。
所以,我更希望大旱一场,告诉全天下:国有妖孽。
七月初八,宫里传出了消息,今年由太保陈和代天郊祀。
李永平居然躲在京城不敢出去!
我不由考虑发兵皇宫的后果:皇权的威严是不能挑战的,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恐怕光是京师的百万百姓就会用口水淹死我。这也真是投鼠忌器,不知如何是好。
“御林军走了十万,果然妙计。”怡莉丝每次来,总是给我递上一杯参茶。我一直不好意思说,我不喜欢人参的味道……
“是他们太蠢,这等简陋的调虎离山之计都看不出。”我笑道。
“也不是啊。”怡莉丝站起身,“其一,他们不相信你居然逃离了法场就能调兵。其二,不论是北疆乱兵还是匈厥古骑兵,他们都怕打到家门口。所以是你的计策妙,逼得他们走这步。”
“其一,只要敌手有口气就不能放松警惕,所以当年我在高济连半大的倭奴都不放过。其二,不论是北疆乱兵还是匈厥古骑兵,都该让他们来攻京城。京城险固,守个两三年绝对不成问题。而且一旦有敌兵兵临城下,定然会激起举国民愤,到时各路勤王军一来,用口水也淹死敌军了。”我一口气讲完,换了口气,笑道,“所以是他们蠢。”
怡莉丝嗔道:“帮你说话,夸你两句,倒是我不对了?”
“呵呵,不过若是他们不出去,我也不会担心。”
“为什么?”怡莉丝奇道。
“若是李永平固守京师,我就放出谣言,说李永平卖国,看着匈厥古欺压我大越子民。然后再放出风声,其实圣上是被李永平用药物害了。最后推举一名宗室子弟出来,领导各路勤王军,李永平也便成了众矢之的。”
怡莉丝呆了半晌,道:“似乎后面这个办法更害人。”
我叹了口气:“有利必然有弊,力量强大的,必定难以收拾。后面那种虽然看似更妙,变数却多,难以掌握。”而且,那日卜得亢龙有悔,乃是盈不可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