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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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晚了,夫子得回去了。”我对太子道。
太子已经能吹出音了,正得意着,见我要走,微微有些失望。
我和太子真正只是相处了大半天,却也有些舍不得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道:“夫子明日再陪太子殿下玩。”
“夫子明日可一定要来啊。”太子扶着我的轮椅,一直把我送出了大门。
到底就是小孩子,不过就是一夜不能相见,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没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我。出于臣礼,我只有等太子回去之后才能转身走,这么一来真是耗费了不少光阴。
太子又走了两步,突然又跑了过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些诧异。
“夫子,我忘记了,大伴说要见娘亲一定要夫子同意,是吗?”太子眼里闪着光。
我心头一紧,道:“殿下想见娘亲么?”
“嗯。”太子点头道。
皇家规矩,皇子三岁离母由宗正寺看护教导,因为李鞠是惟一一个皇子,现在又是太子,所以一个人住在东宫。但是规矩不会废,照宋时传下来的旧例,他只有到了束发之后才能见生母。
“太子多久没见娘了?”我问他。
“好久好久了,每次我问大伴,他都说要看父皇的意思,后来又说要夫子同意。”太子显得有些委屈。
“嗯,明日夫子带你去见娘。”我对“娘”这个字最没心防,大概因为娘在世时我是个逆子……
“多谢夫子!”太子很高兴地蹦跳着回去了。
王宝儿在外面等了我一天,微微有些倦色,我不好意思,道:“辛苦王将军了。”
“大夫言重了!”王宝儿急忙道。
我因为刚才太子把吕无仁和“娘”并提,有些不舒服,或许那个阉人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恶毒,但是我不能不杀他。
有宋之前,皇朝每当末年总是因为皇帝年幼,外戚专权,甚至女祸。所以宋时便定了规矩,皇子三岁离母,且后宫不得干政,违制者斩立决。
宋后的确没有了女祸和外戚,可是宦官专权却葬送了宋齐吴三朝。所以国朝太祖定下宦官不得言政,不得识字等规矩,铸成铁碑立在宫内。虽然宦官们不识字了,却未必不会干政。太子幼年监国,吕无仁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我可不能让一个阉人毁了将来的大越之君。
“大夫,或许我们得改口了呢。”
出宫的那段路长而无聊,两旁的高墙让人压抑,王宝儿突然笑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哦?为何啊?”我随口问道。
“大夫可知道百官是如何称呼大夫的?”
“不知道,可别是什么坏词吧,呵呵。”
“呵呵,怎会呢。百官都称呼大夫军相。”
“什么军?”我心头一紧,若是君王的君,那是骂我有篡位之心,若是军部的军,也难保不是说我军权在握,傲慢跋扈。
“自然就是军部的军,现在百官都在议论这个军部呢。”
“哦,百官那是闲得慌,我们披甲的也别去掺和,见虎符便是,军部、兵部或是什么枢密院都没意思。对了,王大将军那的回信来了吗?”
当时是王致繁给了我起兵的本钱,与其说现在京师是在我手里,不如说是在他王致繁手里。如今算是开宝了,怎么也得给人点利钱,所以我让王宝儿发信问王致繁,是愿意继续领兵屯住柔云抑或想回京入枢密院做个副使。当然,做了副使也一样领着京畿卫戍,否则不成了削他兵权?
“多谢大夫,信使还没到,大概已经在路上了。”王宝儿道。
我点头应了应,又道:“这是小事,即便王大将军将来改了主意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那支御林军的动向如何?”
“匈厥古的骑兵见都没见上就撤了,那支御林军现在屯在河东路,调令已经传过去了。”
“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兵。”
“是晁钟祥将军领的兵。”
“也是老将了。”我的意思是,年纪大的人该懂点事。
“晁将军出了名的懂事。”王宝儿笑道。
我也笑了,等这支御林军归位,天下可说是真的安定了。到时候,我要大举充边,灭了匈厥古大患,让太子做个太平天子,让大越的百姓不再被异族欺辱。
似乎一切都出奇地顺利,美好的未来就如近在眼前的果子,只要伸手便能摘下来。
翌日上朝的时候,太子坐在龙椅上,看着我笑。
我也对他笑了笑,靠在椅背上。
“微臣陇西路采访使蒋光启奏监国殿下千岁,陇西路今年从六月起便没有下雨,上报大旱。”一个中年人出班奏道。
“微臣河南路采访使霍亟,启奏监国殿下千岁,河南路今年自六月起亦是滴雨未下,上报大旱。”
太子大概并不明白大旱意味着什么,他若是转头看看两位听政女后,他就能看到两人面带欣喜的面容。但是他看着我,所以他只能看到我在苦笑。我左右环顾,房志龄眉头紧锁,冯霂面不改色。朝上静默半晌,突然从很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微臣礼部侍郎石中士,启奏监国殿下千岁。”
我回头看去,一个青衫小官出班,跪倒在殿上。我很快就发现,他没有任何恩赐,诸如鱼袋、玉带等等都没有,显然很不得宠,或许圣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臣以为,上天不雨,乃是朝中失和,宰相职在调节阴阳,平衡生死,上通于天,下达于人,当问之。”石中士朗声道。
他便是那只出头鸟吧。
我早就知道借天灾言政事,乃是远在战国之世前便有的传统。一般而言,要调节阴阳,或是祭祀天地,或是放宫中女官内侍出宫还家,或是大赦天下……再或者,罢相……所以,那两个女人居然忍不住笑意。
“石卿言之有理,三位宰相大人,不知有何高见啊?”皇太后道。
冯霂闭目不语,似乎没有听到。
房志龄清了清嗓子,道:“臣以为,当初李永平祸乱朝政,以至于天怒人怨,故有大旱之灾。咳咳,现下太子监国,大越正统无恙,又有群臣着力辅佐,太后与皇后听政,想来天灾不久便会过去。”
“老臣有句话说,”冯霂接过房志龄的话头,道:“当下圣上染恙不起,太子幼龄监国,二后听政,恐宫中阴气太甚,放些宫女出去,求得老天早日下雨也是好的。”
我还在细细品着两个老臣的答奏,没有说话。
“冯相言之有理,便从老身的坤宁宫开始放吧!”太后显然生气了。
我让她坐在上面并不是让她乱说话的,只是打一下的她的旗号,现在她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句话,居然还敢跟我叫板,真是豪妇。
“太后言重了,”我开口道,“冯相只是为了缓解天灾,并非为了裁减大内属员。臣想,或是因为郊祀的关系?”
“那明相的意思是再郊祀一次?”谁都没听说过过期郊祀的事,太后显然是在嘲笑我。
我并未动气,道:“也未必要再郊祀一次,由礼部安排一次祭祖或许也可求列祖列宗上天之灵化解这次大旱。”
“臣礼部尚书杜正伦启奏,微臣以为明可名所言不错,九月十四乃是太祖诞辰,历年来都因为太祖说要持俭,所以不曾大办,便是没有大旱,今年也该好好办办。”
“臣户部尚书裴淼启奏监国殿下,我大越休养生息多年,国库殷实,虽不足以开疆裂土,应付一场大旱尚不在话下。”
我认得他们都是冯霂的亲信,还没来得及感叹有学生帮着说话的便利时,又是几个文官站了出来附议。朝堂就是看谁嘴多嘴快嘴狠的地方,兵法上的“以多击寡”的话一点不错,只是兵法上说的“虚实之道”却没办法了,哪帮人多哪帮人少一目了然。
房志龄的人就是没有冯霂的多,而且冯霂一手夺下了礼部、户部,比之兵部、吏部似乎弱不禁风,实际上礼部掌管制举,天下仕子之心操于一手。户部更是民生之首,全国的银粮皆在其算计之内。离了户部,官员的俸禄便没了着落;离了户部,祭祀的腊肉就没钱买;离了户部,工部便没钱破土;离了户部,我大越就是个穷乞丐……所以,户部尚书也被称作“计相”。
我想着,一阵心寒,冯霂的都是精兵啊!就算我和房志龄一伙,冯霂那边还是有两个宰相……他再在秋考时出道什么怪题,恐怕更是兵多将广。这还是朝廷,不知地方上又是如何情形……
监国的太子没什么想法,照例喊了一声“准奏”,也不知是准谁家的奏。
冯霂出去的时候只和我说了句:“山雨欲来啊。”
房志龄缓了一步,对我道:“臣强主弱,乾坤颠倒啊。”
我一直都没有答话,等周围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对房志龄道:“冯相手里兵多啊。”
房志龄愣了一下,笑道:“明相过虑了,古来多少权臣不比冯相手下兵强马壮?要改朝换代哪是那么容易的?”
我碰了个钉子,讪笑不已。
“不过,”房志龄话锋一转,“当下风雨之秋,坐大一家总是不妥,谁人没个家小?哦,朱子卯早上与老夫说,山南路布政使马全郭涉嫌贪墨,数目还不小,不知怎的手里又积了两条人命,御使台已经去查了,吏部也招马全郭回京叙职,这权山南布政使……”
“呵呵,山南啊,说是西域蛮荒,其实倒是油水丰厚,华夷交粹,奇景连绵。若非走不开,我还真想再去一遭呢。”我现学现卖,暗示房志龄派自己人,却不明说。官场上许多话都是辞不达意语焉不详,如何听说读写也是一门大学问。
房志龄也是老手,不动声色问起山南土产。我随口说了几样,又想到怡莉丝,顺势约了房志龄去怡莉丝京城开的酒家喝酒。
房志龄的身份早已不轻入市井,不过既然是我约的,还是答应了。当时我没有细想,等我晚上到的时候,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明明暗暗全是房志龄的人了。不知怎的,那时居然有些悲哀,位极人臣,却不能安心喝酒……
别了百官,我从慈恩门递牌子入了后宫,先去金龙后殿看了圣上,一脸黑气还没有散去,人却更憔悴了。
“你们太医院便没有办法?花那么多银子就是养你们这帮废物!”我很生气,忍不住骂道。
太医们的确没有办法,只好垂头被我骂。
事实上,这种毒实在诡异,或许只有派人到它的原产地才能找到解药了。可它的原产地在元毒,派谁去呢?万里遥遥,若是个靠不住的,恐怕一辈子都取不回来。
头一阵晕眩,我出了金龙殿,让人推我去倚翠园。现在内宫中的禁卫都是我的部下,远远看到我的车驾就单膝下跪行军礼,让我看着放心安心顺心……不过也有人为此操碎了心。
“见过明大人。”皇后对我还是惧怕的多,行了大礼,言语中也不敢托大。
“起来吧,你是国母,注重着些身份,有道是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冷冷道。
{“文}陈皇后低头不语。
{“人}“你知道何美人的事了?”我问她。
{“书}“略有耳闻。”皇后强作镇定,我却看到她的手克制不住地再颤抖。
{“屋}“别怕,我只是给你的机会,当太子的母亲。”
“啊?”
“幼年丧亲,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乃是人生三大悲事,我不忍见太子年幼便真成孤家,所以要你冒充太子的生母。”
“可是……”
“我自然会去做得滴水不漏,你好自为之便是了。”我仔细看了看陈皇后,不论身段还是相貌还真和何美人有六分相似。不过我也有些心虚,大概因为青春年少的时候在黑狱渡过,女子见得太少,我总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