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晚安 (完)+作者+芸菁-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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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儿子吗?」
又是抛出一个突兀。
「不是。」
「嗯对不起…算算三十几年了,如果他有儿子,也该是这麽大了吧!」妇女自言自语的说。
我眉间紧了紧,看着她才四十馀岁的扮相。
「我六十八了。」她笑说,眉尾绽出一抹霜花然后用左手关上失望。
我怔怔站了半刻,她等了三十馀年吗?等的是瓶子提过的那位黑衣客吗?
那是什麽样的故事我不再去多做猜测,只是茫然而徬徨,进而恐惧。
之前的三十馀年没有瓶子,可惜。未来的三十馀年再一个三十馀年没有瓶子,一想到,我开始汗毛直竖,觉得可怕。
回到车内在回到爱屋这之中,我始终在发抖。
天不冷,却让我抖出一身寒。
用右手打开希望,一转开门,一股乌龙麵的香气触动我的脑部嗅觉神经,迅速的驱动身体连鞋都没脱的冲进大厅。
喜悦在一瞬间成了被搓破的泡泡。
我见到阿皓穿着围裙,捧着那碗麵。
「你…嘛?」被瓦解的希望从我冰冷的声调中透出。
「煮麵给你吃啊!我亲爱的老哥,脸色别那麽难看,看在你唯一的弟弟被烫了三次、打破了二个碗的份上,给我一个善意的笑容吧!」
我回到玄关处脱鞋,擦Note…Book、放眼镜后再重新回到沙发坐下,面对阿皓煮的麵。
「别再这样失魂落魄的,瓶子会回来的啦!我对她有信心。」
阿皓拍拍我的肩膀,虽然我听出他的话中也不具信心,但仍决定给他一个友善的回应。
「谢谢。」
随口道谢,这是瓶子调教的结果却也叫阿皓一脸詑异,大概我从没对他说过任何礼貌性的词彙所以他才惊讶吧!
端过麵,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好难吃鬼都煮得比你好吃!」
起身回房,不吃了。阿皓在后头哇哇大叫。
被瓶子调教的时间不够久,她还没教我如何说话不伤人。
打开我的水蓝色房门,那隻灰色的猪仔被烘乾后摆放在我房内对着另一边的窗户,安静的用它的背背对我这边,也就是门的方向。
没什麽特别的原因,我只希望自己在开门时不会被一隻怪物的脸给吓着。
后悔买下它吗?
不会,因为它是隻特别的猪。
我靠向前摸摸猪的颈间,这是瓶子将头埋入的颈部,拍拍猪的肥肚,这是瓶子用力抱住时靠近的肚子,
抓抓猪的耳朵,这是瓶子将它拎回橱窗时抓住的地方。
它是一隻特别的猪。
因为它是瓶子抱过的猪。
闭上眼,学起瓶子当初抱它时的姿势
它很丑,可是它可以让人感受到温暖。这应该是瓶子当时想说的吧!
「你,想和瓶子说话吗?」
「这样吧!我们来试试看能不能和她联络上」
我用右手拨出一个个数字,将手机靠近耳朵。
当然不会有人接,这只是我舒缓思念的仪式。
『现在手机无人接听,在”哔”声后开始进入语音信箱。』
机械化的声音说着每次每次都是如此。
进入语音信箱后,我仍凝神静默。
没什麽。
我只是很想对瓶子说”晚安”。
※ ※ ※ ※
雷雨骤下在三月底,台北的溼气随着不停的雨势从肌理渗入血脉,在相思无法抽离的当下,心灵宛如沼泽且漫佈氤氲。
咖啡机不知何时又成了厨房的摆饰,製作土司机也被藏进某一个碗橱裡,唯不变的是阿皓迟到的次数和鬼叫的频率。
二个礼拜前我不再拨出已经烙在胸口的那串数字,因为电池耗尽,手机无法再喵呜呜的叫,
所有思念只能寄託在午夜窗口的那曲Moonlight,在我和她曾有交集的音轨中,
然后去笨拙的想像她笑时嘴角扬起的幅度和发呆时脸上分佈的光影。
这天,又是一个阴霾的日晨,阿皓砸毁了一个闹钟后终于起床,算来这是枉死在他手中的第七具冤魂。
「祯」
起床后就靠向我这边,我没有答腔,眼睛定定看着报纸,耳朵勉强借他用。
「瓶子离开快一个月了…」
是吗?知道过了很久,但不想去数出一个数字。
也许我只想试探自己的底线,在思念到极点后的沸腾是将自己蒸发而疯狂,
或者像瓶子用潜抑将自己冷冻几天,在沉睡又甦醒后去断然的说。
忘了。
「我想,登寻人启事。」阿皓的正经终于让我搁下报纸,正视他眼底的不捨和难过。
「我不希望瓶子不告而别,所以我想找她嗯,这样写可以吗?」
他递给我一张电脑打的寻人启事,我接过手,瞄上一眼。
『 瓶子
身高:165 。身材纤细、短髮、笑容甜美、长相可爱、厨艺佳,喜欢发呆。说话有特殊口音。若有人知悉,请与…联络。
瓶子,我们好想妳,快回来。』
「看起来像在徵女友。」我叹气后还给阿皓。「没有她的照片,不能期待有人看到她而和我们联络,
而且更重要的是瓶子不看报,我们想找她的讯息也传不到她那裡,所以不用登了。」
「疑,你怎麽知道瓶子不看报。」
对阿皓的问题我不予回应,离开厨房准备上班,阿皓也匆促的跟上。
「过二天我要下台南的医学中心去开医疗品管会议,这次推不掉了得去三天。」顺口交代着。
这个月我推掉了多个必须往外地跑的会议,只为了在瓶子回家时我能安静的等她归来,但是这次的会议是再也想不出理由搪塞过去了。
莫名其妙跑出的姨婆过逝、远房的叔婶嫁女儿,那个谁谁谁的谁车祸得去关心…我的同事和老闆大概觉得不可思异吧!
一堆亲朋好友蹦出来的速度比发射子弹还快,而且全与必须到外地开会的日子…上。
也难怪那天主任提及这次的会议日期前先关心几下,
『你阿姨没事吧?姪子没事吧?有舅舅吗?还好吗?亲戚朋友如何呢?身体健康吧?』
想来主任没再问候我已逝的父母真是万幸。
拿了伞,甚少和阿皓同时出门的却在今天破了例,我们一同踏入电梯裡。
「那,万一你不在的时候瓶子回来,我再打电话通知妳。」阿皓难得有神经的说出人话。
「嗯。」
「我会儘量把她留下来,这样我的三餐又有着落了,呃当我没说。」
幸好在我扫过一眼后阿皓还知道闭嘴。
「如果瓶子没有办法再留下」我说,心脏微痛。「请她等我回来,我会赶回来,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她。」
「好。是什麽话?」
「悄悄话。」
「哦,」阿皓知道我的性情,不想说的决计不说,所以只能叹气。「茫茫人海,不知道她什麽时候会回来?」
跨出电梯。我搜寻我的车子。
『你要感激我唷,因为茫茫人海你遇见我的机率是千千万分之一呢!』
不管机率多少,总之,我幸运的遇见了妳。
找到了车子,我缓慢的将车开出地下室。
天空的云层厚重,街头彷佛散着一股灰雾。注意到街旁开始有人佈置一些细碎灯泡,似乎为了一些活动而准备着。
是什麽日子呢?
嗯。仍是阴天。
一个没有瓶子的日子。
第十篇 要幸福喔
『妳上天堂我跟随,我下地狱,也只因那裡有妳。请相信我是如此的爱妳。』凯文说。
「不管天堂地狱,在这人间红尘裡,我相信你是如此的爱我。」瓶子说。
只是。
我深爱你…吗?
※ ※ ※ ※
凯文从叶子那裡得知我失去联络后的第三天他赶忙飞到台湾,自行租下一间雅房,採买所需的日常用品。
向公司协商好无限期的留职停薪。为了找我,除了刊登的寻人启事外,他开始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
据叶子表示凯文像僧侣行脚一样的走遍大街小巷,走破了七八双步鞋,三餐有一顿没一顿的,随手拿张我的照片逢人就问。
叶子说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将忧虑和爱意凝聚出的力量令她震撼不已。
可是力量总有耗尽的时候,到后来凯文几乎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走,只要有路就向前走去,
常常没有回到他租下的寓所,也不知道睡在哪裡,到底有没有饭吃,简直与一个游民无异了。
在麦当劳的前天叶子还去看过他,强迫他修整自己的外貌,说我不会想见到他这副鬼样子。
结果那天他在经过十字路口时终于看见站在麦当劳窗边的我,也顺利的结束这场闹剧。
真好奇如果凯文没找到妳,这故事会怎样收场?
叶子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因为”如果”,是不存在的。
「要喝咖啡吗?」我问,开始在他的咖啡壶上动手。
凯文的千里寻人由叶子转述给我,说者浅澹,听者也就是我,垂首良久,只能不发一语的默然。
要一个自责至极的人说话,简直是一种磨难。
「好怀念妳煮的咖啡。」他笑说。
对于艰辛的寻人之路他什麽也没提,更没有苛责,只用拥抱和亲吻表达他找到我之后满溢的喜悦。
「曼巴好吗?」
「好。」
凯文的房间整理的一丝不苟,房内的书桌上摆了几张我和他的合照,他正沉浸在电脑网路上,
兴冲冲的mail给他认识的一堆人,告诉他们”找到我了”这个好消息。
煮好了咖啡,一杯给他,一杯给我自己,房内开始瀰漫浓厚的咖啡香气。
似乎,又回到爱屋的早晨。
「谢谢。」边敲键,他一手接过咖啡。
「我向公司的Jack说了,说我在这裡等妳办好那些证件就回去了,他还说公司没有我已经奄奄一息,了无生机。说得我像伟人一样。」
「是实话啊!」凯文在公司的能力无庸置疑,当然”人缘”也加成在能力之上。
「Jack给妳的。」
我看向电脑萤幕,Jack送来一个笑脸和一束电子玫瑰。
「嘿,向我跟他说谢谢。」
「嗯好苦,妳忘了帮我加糖和奶精了。」
「啊,对不起。」我端回。
不加糖和奶精,这杯是何祯的咖啡。
重新调过后再给凯文,只是他喝了一口后又大叫。
「怎麽了?」
「呃,好甜。」
我脑袋转了圈,再度暗叫。
又错了,三匙糖和奶精,这味道是属于唐皓的。
「我重煮好了。」不顾他语出拦阻,我重开咖啡壶,加入咖啡粉。
凯文继续利用电脑传输讯息,我却盯着咖啡不断蒸馏出来而感到措折,因为我竟然忘记凯文是喝加了几匙糖和奶精的咖啡。
「一匙半的糖,二匙奶精。」
「嗯。」
凯文的提醒让我逃过了窘局,也在迟疑之下调出一杯属于凯文的咖啡。
「嗯,很好喝。」他满足的笑了,「好怀念的味道。」
我也丢给他一个浸泡在尴尬裡的笑容。
回到凯文身边的我高兴,只是在高兴中加入少许的失落,
回到凯文身边的我该感到幸福,可是应该衍生的幸福感却又和其他情绪牵扯不休。
如果说月亮主宰了潮水的起落,那麽目前,爱屋的确主宰了我的情感和思绪。我总是若有似无的想起那边的沙发、窗口、阿皓
和他。
「中午想吃什麽?」我问,朝冰箱裡走去。一打开,前胸贴后背空空如也,看来这是一个饿了许久的冰箱。
再问,我还爱凯文吗?
当然,那是无庸置疑。
「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吃啊!叶子不是说她要过来的吗?」
「楼下有便利商店嘛,我去买些东西回来煮,天气冷冷的,在你这裡吃就好了。」
我不管他同意与否的开门下楼,却在便利商店前开始迟疑。
在等待办妥各种证件中已经过了近一个月,这个月内我多次想回到爱屋向何祯和阿皓道别,
可是叶子和凯文的眼神将我紧紧锁着,过度保护和关心让我无法脱身。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