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一-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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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没事吧?」她怔怔地问。
「毫发无伤。」另一个带着微微嘲谑的嗓音忽地加入她们,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潇洒落拓的灰色身影。
寒蝉扬眸,默默凝望那突如其来踅进房里的男人。
是楚行飞,漂亮的脸上还是一贯略微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噙着淡淡浅笑。
「有妳这么尽忠职守的属下,真是长风三生有幸。」他说,微微夸张地叹息,「从他第一回将妳带到我们面前,我就知道他捡到宝了。」
他在嘲弄她吗?
寒蝉轻轻咬牙,不着痕迹地研究俊容上一对晶莹璀璨的蓝眸,试图分辨其中底蕴的况味。
没有敌意或嘲讽,只有淡淡的戏谑,以及一种难以理解的情感,彷佛是。。。。。。感激?
他感激她?
彷佛看出她的疑问,楚行飞蓦地肃正面上神情,沉声说道:「谢谢妳救了长风。如果不是妳,也许我们两兄弟就此天人永隔。」
他真的感激她!
虽是淡淡惊愕,一张苍白美颜仍是平静无痕,「我救他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他微笑,笑容若有深意。
「还有,开枪杀楚南军的人是我。你若要追究责任,冲着我来就是了。」
他闻言,微笑不曾逸去,只是转过头对戚艳眉打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乖乖离去。
直到门扉重新掩上,楚行飞才转回眸光,落定寒蝉面上。
「我并不想追究是谁杀了我父亲。」他淡淡地说,望向她的眸光却深刻,「不论是已死的人,还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其实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某种程度的罪孽,与其想着对不起死去的人,不如想想该为活着的人做些什么事。」他顿了顿,忽地深深叹息,「这一切恩怨情仇,也许都该是化去的时候了。」
她默然,怔怔听着,心海漫过动荡波潮。
「现在警方跟FBI还在追查那场爆炸案,可我已经动用戚家的影响力尽量把这件事压下去,在妳伤好以前,妳跟长风最好还是在这里避避风头。说不定过几天他们也会找上来问话,到时候妳只要淡淡撇清一切关系就好了。」
「撇清一切关系?」
「嗯。」
她瞪他,嘴角忽地勾起嘲讽弧度,「十几条人命,一句没关系就算了吗?」
楚行飞回凝她,「难道妳想为他们赎罪吗?」
她咬牙,不语。
「就算该赎罪,这个罪也不该由妳来担。」他沉声道,「该负责的人是我跟长风。」
她蓦地深吸一口气。
楚行飞深深凝望她,「我出狱时曾经立过誓,这辈子不会再为任何人入狱。我并不打算为了那几个老头打破这样的誓言。」他语气淡然,其间的意味却令人一阵寒颤。
寒蝉怔怔望他。
「怕了吗?」楚行飞望她,歪斜的嘴角蕴着浓浓自嘲,「我是龙门少主,本来就是个满身罪孽的男人!在妳面前,我又何必戴上伪善的面具呢?」
她凝视他,良久,终于再也忍不住,「我想问你,从前为什么经常派人暗中破坏龙门的毒品交易?你。。。。。。其实一直想毁了龙门吗?」
「。。。。。。没错。」
「可是你是龙门少主!」
「我憎恨这样的身分。」他蹙眉,语气虽仍和缓,可寒蝉已能敏感地自其中察觉一股浓浓厌恶,「妳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来不曾以黑帮少主的身分为荣。」
她更讶异了,「你」
「知道你的父亲是靠着杀人放火、贩毒走私才能成就这么大的权势你会高兴吗?知道你自己之所以能那么养尊处优、受最好的教育、过最好的生活,原来都是因为压榨自已可怜的同胞所得来的金钱会令你觉得荣耀吗?」他涩涩苦笑,「我早知自己罪孽深重,也从来没想过要继续发扬这样一个堕落的组织,多年来我想的、我做的,都是为了要毁掉这令我深深厌恶的黑帮组织!」
「楚行飞,你」她望着他,心脏蓦地一阵紧揪。她曾经那么恨他的,曾经因为他父亲杀了自己的家人也连带恨上了他,可他原来。。。。。。原来也为了自己的身分深深痛苦。
她对他的恨,原来只是一场无理的执念。。。。。。
那长风呢?一念及此,她倏地心脏重重一抽,一股寒意跟着窜上脊髓。知道自己多年来原来一直恨错了、怨错了自己最亲的弟弟,又会是怎样一种可怕的自责?
怪不得那晚他会坚持走进那栋大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是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啊
***
雪,静静落下,轻柔地、优雅地,缓缓覆上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鼻、她薄巧好看的菱唇。。。。。。漫天雪花静静落下,固执地攀附她清冷的容颜,轻缓地,在她发际、颊畔抹上苍白雪妆,掩埋她的容颜、她的身躯
包里她的细雪,白里透红。
是血寒蝉的血,她鲜红微温的血。
血与雪,雪与泪。。。。。。
泪,好久没流了,他以为早已干涸,却原来还懂得泉涌。
泪,早就不该流了,因为没有人会替他拭去。
他早该忘了笑,也没了泪从在爱尔兰那个暴风雨夜,他因为饥寒交迫而晕过去开始,从他好不容易逃到美国、却被迫保护他最恨的弟弟开始,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
好重好重的罪,好深好深的疲惫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寒蝉!」自喉咙逼出的是痛彻灵魂的沙哑吶喊,蔺长风眨眨眼,不明白自己为何从冰寒的梦境里醒觉,出口的会是她的芳名。
他茫然地躺着,茫然地瞪着天花板,直到蓦地警觉到原来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影,一个他曾经深深爱过、也深深恨过的男人。
Gabriel行飞
他倏地直起上半身,瞪着胆敢趁他入睡时悄悄潜进他房里的弟弟,「你怎么在这里?」
对他凌厉的瞪视楚行飞丝毫不以为意,嘴角仍是噙着淡淡笑意,蓝眸闪着类似调皮的璀光。
「我来通知你,寒蝉醒了。」
「什么!」蔺长风惊喊一声,立即翻身下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的结实身躯直逼楚行飞,「她怎样?还好吗?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很好,刚醒来不久。」看着他这副几乎可以用焦虑来形容的慌乱模样,楚行飞晶亮的蓝眸闪过若有深意的光芒,俊容却不动声色,一面递给他一套干净的休闲服,「穿上衣服。」他淡淡说道,阻止差点就直奔门屝的蔺长风。
后者步履一凝,纵然有片刻的羞惭,线条分明的脸孔仍是平静无痕,一贯的阴沉无表情。
他抢过楚行飞手上的休闲服,匆忙套上,动作虽急促,却仍有条不紊,仅花了五秒着装的修长身躯,看来竟该死的优雅。
楚行飞看着,不禁微微嫉妒,但只一会儿,他便潇洒地耸耸肩,「她身子还很虚弱,小心别刺激了她。。。。。。」叮咛的言语还来不及追上蔺长风,那如豹的优美身形早离开了他的视界。
该死的神剑!动作果然惊人的快!
他想,半懊恼半钦羡。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干嘛动作那么快呢?虽说他一向拥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名,可也不必那么匆忙嘛。
莫非
想着,双唇忽地逸出一阵朗笑,蓝眸跟着掠过一道难以形容的复杂辉芒。
***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乍见蔺长风狂风般卷进她房里的身影,寒蝉没有太多惊愕,反倒是美眸在迅速流转过后,黛眉轻轻一颦。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在床畔一张椅子落坐,星目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
她一怔,被那两束深沉而意味深长的眸光烫得脸颊一热,心跳也失了速,只得强迫自己深呼吸,视线落定他仿佛好几天没刮胡子的下颔。
「你没睡好吗?」
「。。。。。。我很好。」
「那怎么看来如此憔悴?」
「憔悴的人是妳!」反驳她的嗓音微微粗鲁,蕴着浓浓不耐,「妳受了重伤,又昏迷了好几天,现在脸色看起来该死的苍白!」
「是吗?」寒蝉涩涩苦笑,她本来面色就偏白,再加上重伤未愈,现在肯定难看得像鬼一般了。她低眉敛眸,直觉地想逃开他打量的目光。
「要不要吃点什么?」他突如其来地说,语气仍是粗鲁。
「吃?」她一愣,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胡说!妳昏迷了好几天,肚子肯定饿了。」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我去弄点东西给妳吃。」
「你」她愕然启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他旋风似地卷出她的房门外,彷佛逃命似的。
他就这么怕见到她吗?因为不晓得该对她这个「救命恩人」说些什么?
一念及此,她幽幽叹息,心脏微微一拧。
其实也不必特别说些什么的,她无意仗恃自己救了他一命便求他感激,他大可以像从前那样对她。
他是主子,她是属下,就这么简单而已。
属下护主,天经地义,他又何必觉得欠她恩情呢?
她朦胧想着,再度轻声叹息,不一会儿,便见蔺长风捧着个托盘进门,也带进一室食物香气。
她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捧进来的东西一碗色泽可人的清汤,以及一副白瓷汤匙和碗。
「这是什么?」
「用整只鸡熬成的鸡汤。」
「鸡汤?」愕然望向他,「你熬的?」
「怎么可能?」他紧紧皱眉,彷佛觉得她问得可笑,「是艳眉准备的。」
戚艳眉为她熬鸡汤?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寒蝉轻咬下唇,说不清那忽然泛过心头的复杂滋味是什么。
「吃一点吧。妳身子还很虚弱,只能吃这种流质食物」蔺长风一面低声说道,一面重新在床旁落坐,捧起汤碗,执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匙,然后小心翼翼地吹着。
寒蝉瞪着那根试图送进她嘴里的汤匙,「你做什么?」
「喂妳喝汤。」他淡淡地说。
她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妳可以自己来吗?」
「我。。。。。。当然可以。。。。。。」她微微结巴。
「妳拿不稳碗。」他提醒她,「妳手臂上还绑着绷带呢,感觉不到吗?」
「我」寒蝉瞪向自己层层包里绷带的胸部与手臂,倏地哑口无言。
「在妳伤没好以前,我都会喂妳吃东西,免得妳不小心牵动伤口。」他语气淡然,彷佛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她紧紧咬牙,心海掀起波涛汹涌,得费尽全力才能保持面无表情,「你以前不会这么做的。」
「那又怎样?」
「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这么做吗?」
他不语,灰眸凝定她,莫测高深。
怨气袭上心头,「你不需要认为自己欠我什么恩情,我是你的属下,本来就该保护你,受了伤也无所谓,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你不需要因为这样就觉得自己欠我什么」她语气清冷,苍白唇瓣吐出的每一句是责备,也是幽怨,「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懂吗?」
话毕,她抬眸望向他,分辨他面上神情,可他却仍是毫无表情,且默然不语。
她不觉焦躁,「你到底懂不懂?」
他凝定她,良久,「妳说完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说完了。」
「那就喝汤。」他沉沉地说,汤匙再度尝试贴近她的唇,「这是命令。」
她心一跳,本能地张唇。
「很好。」待她总算喝下第一匙后,他满意地颔首,手腕一扬,优雅地舀起第二匙。
于是,她就在他的「命令」下,乖乖喝完了一整碗鸡汤。
***
以同样的方式,他「命令」她让他连续喂了好几天,从刚开始的流质食物,到渐渐能吃一些细粥之类的半流质食物,最后她已能和正常人一样进食面、饭,甚至牛肉等固态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