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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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显然那大胡子也有些意外,一脸坏笑地看看我,一把抓住女人雪白修长的手背,一边打量一边揉捏着,还学着旗袍女人的甜糯语气:“可人家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你们是两口子呀,啊?哈哈哈!”当下淘海客与前面听到了的乘客,顿时就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穿红旗袍的女人听他们哄笑完,红着脸瞄了大胡子一眼,啐了一口:“呸,你可不要乱讲,他是人家的表弟。”
“表弟?”大胡子怪笑起来,“这年头的娘儿们真是越来越骚,小白脸拿手指一勾就乖乖跟着人家走,等到被卖去当‘企壁’,才知道你这个表弟有多疼你了……”船上的淘海客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我感觉自己的鲜血往头顶一涨,马上就想冲上去一拳,旗袍女人睁大双眼瞪了我一下,挑眉暗示我摇了摇头,就对大胡子道:“别开玩笑,我表弟没见过世面,别吓唬他。”
大胡子看向我,就做了一个上船的动作,我松了口气,却听他阴阴地说了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第七章 阴谋陷害
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两句话不太对劲,抬头去看他,就发现他的面容有些古怪,但来不及细想,已经被拉上了船。
跟着我们后面上船是一个胖子,一脸鼻涕眼泪的抽咽着掏出一块脏手帕,一层层地打开,终于露出一包银元,旁边不远的大胡子冲过去一把夺过手帕,另一只手抓住胖子的领口随手把他提起来扑通一声丢到了船板上,不知数了几块大洋,剩下的将就那个手帕一团扔到胖子头脸上,本来还躺在船板上装死的胖子立即哭喊着爬起来四处追赶抢夺滚落的银元,淘海客自然又是一阵大笑。
陆续后面还有人上船来,旗袍女人拉着我重新回在船舷边,距离现在不过一炷香时间,我也是站在这里,心情悠闲而复杂的打量着下面,有些期待新旅程的开始。现在又能站在这里,却感觉一股恶心。
我有些气喘,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刚才的体力还未恢复,想不到短短十几分钟,我会经历那么多事情,只到此时,我才有机会定下来,看看后面的旗袍女人。
她也跑的气喘吁吁,两个人相视一笑,想到刚才的狼狈和各种转折,不由又是一笑。
“谢谢你。”她道:“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局促的一笑,虽然药堂里抓药的不乏女人,但大部分都是各家的杂役妇女,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是足不出户,甚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么漂亮富贵的女人。
“谢谢姑娘才对。”我随后就回道:“如果不是姑娘,我可能就上不了船了。
“如果小兄弟你上不了船,也是因为我之故,我代缴船费更是应该的。”她笑道。
她这话我也不否认,老子刚才差点被捅个透心凉,虽说是我自己头脑发热去救了她怨不了别人,不过费她几个大洋,也不至于内疚。两厢你笑笑,我笑笑,我不由更加的尴尬,之前完全陌生,只是抓起她就跑,现在冷静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们完全不认识。
看着她的脸也红了,我挠头就道:“我们去船舱里吧,这里龙蛇混杂,那两个坏蛋等下一定也会上船,我们最好先找几个通风人多的好位置,这样能尽量避开他们。”
她点头,看着船下立即就显出一丝忧虑,我便想带着她往里走,她却摆手道:“不,我们应该先在这艘船上四处看看。”说着一下挽住我的手:“先知而后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看着旗袍女人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有一股自若的光芒,让我就吃了一惊。
很多人会疑惑我为什么会奇怪,那是因为,在那个时代,能从女性眼里看出这种目光的,非常罕见。这种感觉,让人心中一定,我忽然就意识到,这个女人能从苏北孤身一人逃到这里来,可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她并不是一个弱者。
她看我的表情,朝我嫣然一笑,就拉着我开始在船里走去,我们在船上东走走,西走走,可能是因为她的关系,船上的人看着我都露出一种羡慕的眼神。
不过,船上能供我们走动的地方并不大,我并不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我发现这个旗袍女人对于船上的很多东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兜圈的过程中,我和她互换了姓名,我知道她叫阿惠,如我猜测的那样,来自苏北,具体的没有说太多。
作为礼貌,我也把我的身世和姓名和她说了一遍。她似乎不是那么有兴趣。
兜完一圈之后,我们在狭窄的船舱内找了一个靠窗但是不靠门的位置,从窗口看出去,我以为能看到岸另一边的海平线,但港口里其他的船帆遮盖了大部分的视野,这个位置,可以避免其他人进进出出,风大可以关窗热了又可以通风,外面也有人群包围着,不容易直接和别人起冲突。
她还是看着这船的窗户,露了同样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看着,就想起她之前说的,她说富昌号不一样了的事情。看样子,她这一圈,可能是想找为什么船会不一样的答案。
之前刚看到船的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到这船有些不是很对劲,便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惠看着窗外,对我道:“因为我在三年前,坐过一次福昌号,当时这艘船,和现在这艘船,完全不一样。”
三年前,阿惠从苏北到泉州探亲,然后坐船到上海准备马车回苏北,坐过一次福昌号,她说当时福昌号虽然也是这样的狭窄,但是船身是棕色的,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的黑色,黑的让人心寒,但是这黑色的船身又不似是被刷漆上去的,这些黑色,好像是夜晚漆黑的海水染到船上的,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而且,比起三年之前,这艘船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但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不同似乎是无数的刺眼的小刺,让她觉得坐立不安。
不过她刚才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在很多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知道用处的木结构部件。
她记得在三年前,船上并没有这些木结构部件,但是,这些东西又非常简单,似乎只是用来加固用的。
说着她指着窗的上方,我抬头,看到船框上面的横梁上,果然有一根三角形的木块,上面竟然雕刻着一些什么花纹。但是,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船下是看不到这些的,她说,船的不同不应该是这些东西造成的,这艘船,在这三年里肯定发生过一些事情,才会这样。
我的心里已经从最初的异样转为妥协,安慰她说,既然上了船了,我宁愿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要离乡背井的心理作祟而已。她点头并没有异议,但是我看着她的眼神,总觉得她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福昌号上货要上一天,各种货物和人陆续都上了船,让我心里忐忑一下的是,当天晚上我看到黑皮蔡他们出现了,但只是阴冷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被他们搅得心神不宁,晚上睡得极不安稳,在摇晃的船身上休息我还是第一次,第二天醒来,发现连夜上船的人已经把船舱挤满了,岸上还在上人,我听到淘海客路过就说这人比货多,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开船了才有饭吃,我咬了几口干粮,就发现阿惠不在身边,探头出窗口,哪儿也见不着,不由就有些着急,难道昨晚在我睡觉的时候黑皮蔡把人又拐去了。这时候就听到阿惠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我出了舱,天色倒是出奇的好,简直可以说是晴空万里。阿惠又叫着我的名字,我循声过去看,阿惠站在上船踏板的地方,走过去后我便看到她正在看什么。
有一个长衫生意人正一手提箱子一手抓着缆梯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许多人在惊呼,大声喊叫让他丢掉箱子抓住梯子,其中钟灿富的声音特别响亮:“干你娘,要钱不要命。”
我看在眼里,觉得钟灿富实在太过分,对待船客就像对待牲口随意辱骂,但是生意人那样的确危险,就想也让他丢掉箱子。但是生意人像是被骂糊涂了,不光没丢掉箱子,反而应该是手上使了力,咔嚓一声,舷梯折成了两段。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一头栽了下去,扑通一声沉进了海里。
顿时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张大嘴往海里看,海水浑浊地翻涌着,什么也看不清。
“救命啊,谁救救我先生啊!”和生意人一起的那个女人喊叫起来,声音软弱无力,透露着凄惶和绝望。
“救人啊,快点救人!”两声吼叫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正觉得耳朵要被震聋了,身体却突然腾空被举了起来,我顿时挣扎起来,斜着脑袋往下一看,却是被全叔和黑皮蔡狰狞地托着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在我背后。
我刚想大叫,他们就吼叫道:“这里有一个会水的,他要下去救人……”之后,我瞬间被抛出了船外,迎面砸在了海面上。
第八章 险象环生
直到这一刻,我才愤怒地反应过来,全叔黑皮蔡并没有放过我,他们竟然就敢真的明目张胆的,光天化日下做出这种杀人谋命的事。
但这时候愤怒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我漂在水里,尽管已经是六月,但还是感觉海水冷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海流的原因,还是时辰的关系。我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简直像要抽筋。幸好我在海边长大,遇到这种事情也没有太过慌张,咬牙活动身体,过了一会儿总算踩住了水,紧蹬几下才算游到船边,手立即死死地抓了上去。
这时旁边不远处传来救命的声音,我转头看去,那个落水的生意人好像不通水性,正在拼命挣扎,已经被海浪拍出去好一段距离,他好像已经坚持不住,喊声低了下去。我动了恻隐之心,我身为一个郎中,见不得活人在我眼前被淹死。我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拼命踩着水,心想不管怎么说,既然都下来了,还是先把人救了再说吧。
远远地,船舷边上的乘客们挥着手在喊些什么,但我在水中听不清,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一片海浪打过来把我压了下去,等我浮出水面抹了把脸,就看到生意人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下挣扎,已经听不到他的叫喊声,我只能看到他在水里忽沉忽现,面色已经扭曲得可怕,嘴里不停地往外冒着气泡。
等我游到他身边的时候,看他已经双眼紧闭紧咬牙关,海里救人非常危险,我没有马上拉他,而是谨慎地绕到他身后,才架住他的手臂向小船游去。
等游到离船没几步路的时候,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冰冷的海水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我的身体不停地往下坠,我向舢板船上的淘海客伸出手去,那个晕死的生意人突然转了个身,翻着眼白抱住我的一条腿往海水里面拖下去。
“妈的……”我顿时大喊起来,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海水灌进了嘴里,我的肺顿时炸裂一样疼了起来,眼前顿时是一片蓝色的画面。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看见福昌号吃水线以下,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它水下部分的样子我一看就觉得和其他船都不一样,船底要比其他船厚得多,从海里这个角度看上去,突然让我腾起一股不祥的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大棺材!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给我这样的感觉,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下沉,脑海里翻起往事,像放电影一样无声。小时候围坐守岁吃年夜饭的全部家人,本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