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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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这个变化是因为七哥的眼神,我发现他不时的会看着我的口袋,蛟爷的船契我就放在这里,一次还可以解释,两次三次我就发觉了异样。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哪儿来的,在船契之前,七哥从来没有理会过蛟爷,他和蛟爷似乎并不想产生任何的联系,所以我以为只要蛟爷和七哥不出事,不管这艘船怎么样,至少在我们这群人中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但是现在,事情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七哥是个好人,我想他不会对船契有什么图谋,他很有钱,去了南洋以他的身手和魄力,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不过,话说回来,船契是一笔大钱,七哥说过,他在战场上学到的事情就是要狠,如果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昧着良心也要去做,任何对自己没利的事情,就算是帮人也不要做,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七哥的想法,从杀人之后我就猜不透了,但之后的日子里,我能发现,他看蛟爷的眼神变得很难琢磨,平时还和我说说话,现在基本不太说话。蛟爷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但是并没有表示什么,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黑皮蔡他们摸不清楚状况,两边都不想得罪,也采取了和我一样的办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仿佛又回到了船毁时的状态,每一天我们都盼望着会有一艘船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但一次次的失望后,好容易有的希望又逐渐破碎。
没有过几天,我们发现海洋的漂流方向似乎又有所改变了,因为水的温度明显要比之前高了一些。蛟爷说,我们现在已经漂流到台湾岛与菲律宾岛的中间了,这时候海里过往的鱼也变得少起来,海里看不到什么鱼的影子,只有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像梭子一样的小鱼,偶尔从海面上飞进我们的船里,这种鱼没有肉,很难作为主食。
蛟爷腿上的伤势已经越发严重,站都站不稳。伤口不见任何的愈合,反而开始出现恶臭味。我想,这伤势也许是他当时托付我的原因之一吧。随着储备越来越少,我开始着急起来。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合格的渔夫,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刚刚入门的半吊子,在鱼多的时候还成,现在这种局面,在海面上瞪一天,别说叉不到,连看得到的鱼都很少。蛟爷说,这里的鱼少,是因为连年的战乱,太多铁皮船开来开去,又打炮又轰炸的,鱼全躲到深海去了。要在这里打渔得靠拖网,往水深了的地方去,或者用钓钩。
阿娣的情况更加糟糕了,醒来的时候总是一副呆滞的样子,更多的时候是陷入一种奇怪的昏睡状态里,但却不见丝毫的憔悴。她食量小,多余的鱼肉,就分给蛟爷,蛟爷是我们这里最需要营养的。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光靠叉鱼是抗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七哥,但是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虽然比起我来强的多,可有时候两天都只能叉到两三条鱼,蛟爷和阿娣分的多,但是我,七哥和黑皮蔡他们,基本上只能啃鱼头了。
对于蛟爷这样的病人来说,食物远远不够吃的。人都慢慢消瘦了下来。
我越来越预感形势不太对劲,蛟爷的病这么下去,会不会突然恶化谁也说不准,如果蛟爷没撑住,那这船就算是没了魂魄。那我们就算能活着,也只能永远在这片鬼海上漂流。
我想起了之前绑在船后的那些鱼线,自从紫眼鱼吃完后,我总觉得钓上来的东西有些邪门,就不在用了,几乎忘掉他们的存在。重新在船上的一些残骸里拔出了一些铁钉,我把那些本来就很坚固的鱼绳弄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拖钓绳,勾上鱼肉,抛入了深海中。做完后这些之后,我发现在船头的七哥看着我们这边,脸上露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
这些鱼钩第二天拉上来的时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除了最普通的几条梭鱼外,最大的收获是一只大海龟。人总是那么奇怪,捕鱼方便的时候,我们天天吃鱼觉得腻,等捕不到鱼的时候,只希望能多吃一两块鱼肉就好,而现在这只大海龟,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奢望。小心翼翼用了船上仅存的两根火柴,我们弄了些船上的木块,用它做了一大锅海龟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对于我们这种长久没有吃饱东西的人来说,那已经是人间极品了。
汤煮好之后,黑皮蔡二话不说就来等吃,我看着七哥拿着鱼叉还站在船头,就舀了一碗汤过去。虽然觉得之前他的做法有些不妥,但还是希望能够尽量缓和他和蛟爷之间的矛盾。
“七哥。”我说道:“今天别弄了,来吃饭了。”
七哥回头看着我,没有接过碗,忽然伸手牢牢把我汤碗压住,叹气道:“闽生,我们不能再这么漂下去了!”
我耐心的劝说道:“七哥,蛟爷说的有道理,现在雾气那么大,就算有轮船路过,也不会发现我们的。还愿的地方近在咫尺……”
七哥听着我这样说,看着我的眼神逐渐焦躁起来,挥了挥手,制止了我继续往下说,双手抱头,胸膛快速起伏,在努力的深呼吸着。
不管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光,还是福昌号上重逢,在我的印象里,七哥都是一个非常从容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七哥如此的焦躁和无力,心里有些害怕,上前一步道:“七哥,先喝点汤吧,蛟爷不会害我们的。”
忽然七哥挥手把把我的碗打掉,抓着我的衣领,几乎要把我给凌空揪起来,对着我大喊道:“闽生,你以为他把船契给你是什么好事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完一把将我推开,我猝不及防,手里的碗掉在船板上,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我没想到七哥会这么激动,这一下摔得不轻,我有些发懵,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当兵的!”蛟爷在后面大叫了一声,接着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你他娘的发什么神经?”
“蛟爷,你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闽生给你灌了迷药,一个狗屁传说,一张船契就能骗得他相信你,但你骗不了我。其他的不用说了,船给老子现在就停下来!”七哥大吼道。
我站了起来,看看蛟爷又看看七哥。
七哥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有些扭曲,看上去有些可怕,但我相信七哥是不会害我的。蛟爷和七哥互相对视着,威势十足。我仔细打量着,却没有在蛟爷脸上看到一丝被拆穿诡计的不自然神色。一时间头大如斗,不知道如何平息这场争执。
蛟爷哼了一声,把昏睡中的阿娣轻轻放在一旁,站了起来:“看你这段时间古古怪怪的,你总算是说出来了。船是我的,船契我想给谁就给谁。我早就给你们说过,是神灵指引我们到这里来的。留在这里只会被雾困死。”
我也对七哥说道:“七哥,蛟爷都说了,这船契是给阿娣的,只是我先保管着。船是蛟爷的,女传父业天经地义。已经找到了这片礁石,离蛟爷说的地方应该已经很近了。”
七哥怒的反而笑了起来:“闽生,这老货见你喜欢她闺女,就拿这东西来拴着你。”。
“放屁,***反了你!”蛟爷终于暴怒了,一下大骂了出来。“这福昌号现在还是我说了算!来人,给我把他扔到海里去。”
那一刹那,我看到七哥脸色闪过了一丝防备,显然对于蛟爷,他还是当成一个很有威胁的对手。但是蛟爷骂完,迎来的是一片尴尬的安静。随后,七哥忽然就反应了过来,表情沉了下来。
“把我扔海里去?”七哥激动的说道:“蛟爷,你是疯了吧?要扔,也应该是把你自己扔下去。现在居然想要杀人灭口了,你到底要把福昌号,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闭嘴。”蛟爷的脸黑了下来:“我今天一定要让你长长记性,这船还没沉,我还没死,没人可以在船上和我这么说话。”
这句话说完,七哥看着蛟爷的眼睛立刻充满了凶光。
争论开始到现在,黑皮蔡和全叔一直默不作声。而我这个时候虽然心急如焚,但矛盾因我而起,我现在开口只能火上加油。
短暂的沉默后,七哥开始朝蛟爷走去:“呵呵,您不吼这一嗓子,我他妈还以为现在这里还真是您老人家做主。蛟爷,既然你已经撕破了脸,那别怪我宋宗德不讲仁义道德。你说的对,福昌号是停是走,要看这船上谁做主。我倒要看看,现在到底谁能做主!”
“放你妈的狗屁。”蛟爷暴怒,把还好的那脚往船板上一跺,就听一声巨响,这船都抖了几分。七哥一下就停住了脚步,戒备的看着蛟爷的腿。我惊讶的看着,想到了之前叔父说的,蛟爷一脚能踢死一头牛,我还以为是叔父胡说,看来这蛟爷的脚力确实不同于常人,可惜双脚受海风侵蚀,这一下已经是全力了。
果然蛟爷急火攻心,身体本身就弱,猛然发力之后,人就一下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七哥冷笑了一声道:“蛟爷,这可是你逼我的!”
蛟爷勉强踮着伤腿站了出来,抡起他用来当拐杖的铁力木条,狠狠的抽向七哥。七哥被抽了一下,翻在船板上,反手拦住抽过来的第二下,拉住木条一把抢过。
蛟爷的身体看来已经很虚弱了,一下就被七哥推倒在地。然后我就看着七哥拿着木条对着蛟爷一阵抽打,一边打一边怒吼:“船上的人都他妈的被你害死光了,现在还想害死我们。他妈的,不是要把我扔下海吗?我看到底是谁把谁扔海里。”
蛟爷腿脚不便,气极之下怒吼一声,那只伤脚使劲一跺,猛地推开七哥站了起来。我看见他腿上溃烂的伤口此时被震裂开来,流出不少混合着脓液的血,虽然有股剽悍的劲儿,但我已经感觉到了那种英雄末路的悲凉。
此时的七哥似乎已经进入疯狂状态,狞笑着扔掉木条,走过去直接抓住蛟爷的那条伤腿,就往船舷边拖去,拖了几步,蛟爷拼命抓着船板的木条死也不松手,嘴里大骂:“当兵的,你这样才是会害死全船的。”
七哥毫不理会他的大骂,使劲拉扯,但蛟爷拼了命,他拉了几下,有些气喘。蛟爷气急败坏扭头向后喊道:“快来帮我,他杀了我,海神一怒之下,你们都会被困在这里的!”
黑皮蔡他们也许是被七哥的狰狞震住,不敢上前。我想上去帮忙,心里却纠结万分,帮蛟爷还是帮七哥?我没有想到矛盾迅速发展到生死相搏,这个问题让我十分为难。
七哥这时候也喊道:“你们谁敢上来,我一起都杀掉!”蛟爷脚下一滑,终于敌不过七哥的力气,摔倒在地。七哥借机一用力,把他往船舷边拖。蛟爷一边怒骂,一边死死地抠着木条不撒手,七哥抓起地上的鱼梭,使劲一下扎进蛟爷的伤腿里,蛟爷剧痛下一声怒吼,震的我耳朵嗡嗡发响。
我眼见局面马上就无法收拾了,咬了咬牙,拿起鱼梭就冲了上去。
没想到的是,刚刚的大吼是蛟爷最后的力气了,我刚抬脚,就看到七哥重新拉住蛟爷的腿,将他一抡,就扔进了海里。
我终于冲到船舷边,就看到蛟爷正在水中挣扎,我忽然想到那根拖钓线,大喊了一声,抓过钓线扔了过去。就听背后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倒的声音。
回头一看,黑皮蔡手里正拿着一截船板,七哥俯身躺在船板上一动不动。我举起鱼梭大喊道:“你想干什么?”
黑皮蔡连连挥手示意没有敌意,大声喊道:“他已经疯了,我只是把他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