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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神兽录-龙子之卷:红枣(出书版) 作者:决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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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牢满脑子全是胡思乱想。
  万一,她下一句说:我不想离开沇川……
  万一,她说:我不想再回到冰冷海城里,我不走了。
  万一,她开口求他了……
  该怎么办?
  “蒲牢?”
  红枣撩起帽纱一角,在浅绿色薄纱底下,脸蛋浮现忧心,轻唤他。
  她不解,从站上海岸开始,他便心在不焉,双眉皱燮,唇不时抿撇,神色困扰,嘴里念念有词。
  与她交扣的手,总是不自觉绞紧,把她握紧,掌心一片的汗。
  他,不舒服得……很明显。
  他快手拔下帽纱,拢平,确定它覆盖完好,没让旁人窥见她的容貌。
  他们正乘坐轻舟,泛行于沇川河上。
  舟上仅仅三人,船夫、蒲牢,以及她,即便如此,蒲牢仍是小心翼翼,不许半点闪失。
  他怕她会被故友认出,热络交谈起来,聊着他无法参与的往事,牵动她的思乡心情。
  “你习惯这儿的燥热,是吗?”她拎起手绢为他拭汗。
  比起龙骸城,沇川燥热许多,当头的炙阳,虽有稍偏,河畔楼影落入河面,带来些些遮蔽、些些荫凉,仍不及龙骸城的沁爽。
  他摇头,没说话,还操着莫名的心。
  两旁河畔,绿柳正翠,一阵阵微风,抚得细叶曼舞,一屋一亭、一树一石,两两相衬。
  海中一日,人间一年,只是谣传。
  她再回到这儿,并非已过十数年,她离开沇川快满一年,城里景致略有增减,瞧得出变化。
  “那处水榭,先前好似没有……”红枣指向右边河畔的新建物。
  那儿……记忆中是片草圃,不大,一大群毛孩子,最爱在上头打滚白天扑蝴蝶,夜里还能躺平赏着流萤。
  “夫人以前来过沇川镇?”船夫划着桨,熟练而优哉。
  “嗯……”她只能这般虚应。
  她识得这位船夫,他姓胡,她唤他胡叔,他总爱跟她买两坛药酒,说是夜里喝一小杯,好睡。
  “水榭是半个月前盖好的,下方是歇脚亭,小梯子上去,则是祠堂。”
  “祠堂?”
  “祭那些在沇川里失去性命的镇民,前两天,才又溺了个小女娃,娃儿入不了家祠,就送进这儿。”船桨拔水,声音清冽,掩住船夫的低叹。
  当轻舟行经水榭之际,红枣双手合十,诚心一拜。
  “这河啊,平时瞧它温驯,带走的人命还真不算少。”
  “沇川…仍会时常泛滥酞灾吗?”她问。
  “少多了,瞧,以往这个时节,年年涨水年年淹,说也奇,就今年没淹,河水平得像面铜镜,还能出船做生意。”希望明年同样如此,川水宁静。




第二十四章

  船夫笑声爽朗,续道:“以前相信河里有神,早晚对着沇川拜,求河老爷心花怒放,求河老爷大发善心,求呀求,求来的还是河水暴淹,现在,没人求了,反而风平浪静。”
  “城里人……不再拜河老爷了?”
  “哪有什么河老爷?就是一只蛟嘛,大伙亲眼目睹,还看见那只蛟被龙神给香进嘴里。”
  薄纱底下的眼,淡淡瞥向身旁男人。
  胡叔若是知道,那条“天蛟龙神”正坐在他的小舟上,不知做何感想?
  “夫人怎么听了……一点都不吃惊?”这件事他时常拿出来说,当成神话故事一样,外地游客最爱听此类神怪,听完都会喳呼个好半晌,他倒是头一回载着这么……淡然冷静的夫妇。
  一个,脸绷得好凶恶,浑身发散着“本大爷心情差,别来招惹我”的气息,让他连试图去攀谈都不敢。一个面蒙得好彻底,不知是貌似天仙,不想分人欣赏;或是貌若无盐,羞于见人?嗓音倒是清脆好听,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蛟耶,从河里窜出来!比镇东的豪华大酒楼,高出半层楼有!……您是不是以为我在胡诌呀?”
  “不是,我听了嗯?很怕,蛟耶,世上真的有?”她很尽责,扬了一下声音,给了胡叔想要的“反应”。
  “真的真的真的!”船夫胡叔连说三次,头点得可猛烈了,“不过,蛟也不算什么,那条火红色的龙,巨大威武——”
  接下来,再多的描述,也不及红枣对“那条龙”的认识。

  船夫胡叔开始叙述那一段,有河蛟、有龙神,还有迫嫁河神的苦命女子,交织而成的故事……
  自己经历之事,由旁人口中听来,颇为新奇,那是透过第三人的眼所看见的情况,与实情多少有些出入。
  例如,胡叔对于龙神吃完河蛟没放过苦命小女子,反倒行径同样恶劣,强迫小女子投海,胡叔可是骂了好半晌,滔滔不绝呢。
  “大家求龙神放过她,她完全不理,强硬坚持……都不知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家事后哭了好几日,心里头,多难受呀……”
  红枣不打断胡叔的说书情绪,静静聆听,偶尔点头,偶尔应声。
  知道镇民们为她难过,她窝心,也自责。
  她平平安安活下来,却无法捎来信息,让他们宽心……
  胡叔的神情,分明仍在责备他自己……
  “那位姑娘……不会乐见你们为她伤心、难过。”红枣希望镇民们皆能走出阴霾,可也仅能淡淡劝道。
  “我们知道她不会责怪我们……她是个好姑娘,正是知道才更不舍,要是她还活着……多好……”胡叔大概也自觉感伤的情绪,会破坏客人的游兴,悲哀的神色一敛,不敢在脸上多做停留。
  抓起颈上的巾子抹了把脸,将汗呀泪的全吮进巾布里,巾子一离脸,又是张热络的笑脸。
  “老爷夫人您们瞧,那是沇川镇的钟楼,每日固定敲三响,一响是天亮,二响是正午,三响是歇工回家吃晚膳……”轻舟靠近的城景,胡叔立即介绍起来。
  “胡……船夫大哥,请在前头岸边稍做暂停,好吗?”红枣在下一处河湾前,出了声。
  “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想买两块菜饼,它的滋味教人好怀念……”
  “您真内行,婆婆的菜饼可算是沇川的特产呢。”胡叔操着轻舟,利落轻松地将小船靠岸,还没泊妥,便先朗声道:“蒋婆婆,我船上客人要买菜饼,两块。”
  “马上来”
  红枣更为熟识的面容——蒋婆婆包妥两块热呼呼的饼,步下河畔石阶,那速度令她险些惊呼,提醒老人家当心。
  “慢点慢点,不急嘛。”胡叔也看不惯蒋婆婆一把老骨头了,还用跑的?!
  “烫,小心拿。”蒋婆婆递来菜饼,收下她给的饼钱。
  “谢谢。”帽纱下,红枣热泪盈眶,看蒋婆婆老当益壮,只是发更白、背更驼,仍是心有感叹。
  蒋婆婆一怔,这声音……
  “走啰,夫人老爷,坐稳。”胡叔木桨一撑,船再度离畔,顺水而下。
  蒋婆婆脚步瞒姗,追了几步,不肯停下,目光牢牢地定在红枣背影,眯着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蒲牢瞧向逐渐远小的蒋婆婆,她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泪光,还有似乎要出声,喊叫红枣姓名的迟疑,教他惊惊。
  她似乎……认出了红枣。
  蒲牢不由得收掌,将掌心间的她拢得更紧,像怕谁来抢走。
  “来,尝尝看,很好吃的。”红枣拿了饼,要喂他。
  直到完全看不见蒋婆婆身影,蒲牢才收回视线,落在那块饼上,唇一抿,不甘不愿,咬了一小口。
  菜的清香,饼皮的香气,充满嘴鼻。
  “不怎么样。”哼,又大大咬上一口。
  他死也不夸它好吃,不要她为了这种饼,而动起念头,想留在这里…
  红枣以为是饼的味道有变,拿回来,也尝了一口,仍是记忆中吮指回味的好滋味呀……
  或许,不合蒲牢品味吧。
  毕竟,海与陆,吃食之物、料理之法,确实差异颇大。
  她不强迫他接受她喜爱,自己默默吃饼,品昧久违的饼香,吃得眉开眼笑,一脸满足。
  船夫胡叔瞧见了,真替小夫人不值。
  那大老爷的牌性,未免太糟了吧?
  从一上船,就摆起一副脸孔,活似谁欠了他十万八千两。
  小夫人好几回与他交谈,他爱理不理就算理了,也是“哼、嗯,啐”之类的简短单音,小夫人脾气好,处处忍让、处处纵容,但胡叔这旁观者,快看不下去了!
  在外头,连假装恩爱都不愿了,回到家,哪可能善待小夫人?!
  他开始同情起小夫人了……
  “莲开得好美,你快瞧。”小夫人对牛弹琴一般,指看一畦引河水种植的莲田,笑音满溢,可惜,大老爷先生,只眸了……不,是嗯了一声。
  “回去煮些莲子汤给你喝,莲子好,清心益肾,健脾止泻,降心火。”
  回去煮莲子汤?
  这一句稍稍让蒲牢开心了些,抿闭的唇线柔软下来。
  不为一碗莲子汤,而为她的“回去”。
  意思是,她会跟他“回去”,对吧。
  “船夫大哥,麻烦你,前头靠岸吧,我们下去走一段路,散心。”红枣说道,河岸两旁约数十尺便搭个木栈小道,方便船只停岸可上下般,木栈小道边,也正有人等着搭船。
  “好的。”
  胡叔照办,舟桨一摆,抛了粗绳,勾向前端的木桩,稳住船身,下船,要扶小夫人一把。
  臭脸大老爷一把拨开他的手,位置一换,横档在中间,胡叔连她的衣角也沾不到。
  他轻轻松松抱她下船,由摇昊的小舟跨到森栈上,毫不见狡猾颠簸。
  动作很是利落,但那张冷脸,让胡叔真的忍不住了。
  “这位老爷,别怪我老胡多嘴,您对夫人的态度实在有待改进,两夫妻出来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是挺好的吗?板张脸孔,对夫人不爱理睬,当心夫人一气之下,收拾包袱回娘家去。”胡叔并非咒人,而是说出最坏情况。
  教训完蒲牢,轻舟载满下一批客,解开粗绳,又咄喝着上路。
  “那只雄人类……是在教训我吗?”呆住的蒲牢终于回神。
  “连胡叔都看出来了你的不悦。”她牵看他,走过木栈小道,踩上街砖,“你今日若不方便上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只是说『想回来走走』,不是非今天不可,我能等你有空闲些,也有想游玩的心情时,再跟你一块儿来。”
  她没有动怒,淡淡说看,认为他的不悦,来自于她的突兀要求。
  “我……不是的……啧!跟那个没关系啦……”
  “不然,跟什么有关系?”
  她问,他却是抿嘴,不说话。
  “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只要再一个地方就好。”她的口吻,有种“抱歉,请你再忍耐一下下……”的亏欠。
  她步行的方向,牵动他的记忆。
  七街,左拐,第二个转角……直直走再直直走……
  当初,他走过相同的街道。
  为了找到“红枣”。
  上了半山腰,瞧见一间竹屋,新鲜的、晒干的、熏烤的,或是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都有。
  那片绿荫,依旧青翠。
  那丛间的果串,一样累累饱满。
  他就是在这里,初见了她。
  屋舍同样完好,由窗外望入,里头摆饰不变,似有人居住一般,整洁有序。
  四周的药草圃,绿意然然,不见半裸枯死,土壤仍微微带湿,杂草除得干净,药株长得极好,正逢花期的那些,开起了鲜妍的药枕。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座坟。
  她卸下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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