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练(短篇小说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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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要当心。”
“谢谢你。”她向我挤挤眼睛。
我把车飞驰到夕照路,她在转角地方说:“就是这里。”
我停下车子。
她开车门下车,对我说:“把车子号码撕下,车子扔到弃车场,知道吗?”
我忍不住问:“你是什么人?你的朋友又是什么人?”
“啧啧啧,别多事。”她又是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穿上鞋子,扬扬头发,走了。
她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呆呆的坐在车内,我忘记我喝过酒,我甚至以为我在做梦。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把车子开到弃车场,用工具拆开车牌,取走一切文件拍拍手离去。
我打算去买一部半新车?
我是一个小职员,平日的进账只够开销,这笔钱可算是横财,当然不会推掉不要。
我决定将之袋袋平安,这是我冒险赚得的。
回到家中; 我洗把热了脸,搓搓手,把刚才的事从头想一遍。
我相信该艳女会得保护她自己。
漂亮女人行走江湖极有一手,轻视不得。
我打个呵欠,倒在床上。
做了许多乱梦,梦见自己被彪形大汉追斩,又发觉天亮,掏出钞票一看,全部变了冥币。
待闹钟响,我起床做了一杯茶饮,急急打开报纸,并没有什么新闻。
大都市里什么不会发生,别太担心,我安慰自己,没有人会查上门来。
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如果昨夜拒绝义载艳女,也许她真的会遭遇不幸。
踌躇了几日,见没事,平日事务又忙,渐渐淡忘。
闲时想起来,只觉那女郎实在长得漂亮,一个尤物、毫无疑问。
钞票是真的,她并不是鬼,是人。
但我没有用它来买车,我把它放进银行,改用地下铁路。
我没有想过会得再见到她。
夜间,到酒馆林立的地方去站一站,可以看到许多美女,都是大眼睛高鼻子,都烫着长发发,但说到风情,很少有胜过我那神秘尤物。
她当然不是正经女人。
正经人都有一份定时的工作,过正常的生活,有一个家庭,断然不会在凌晨时分穿着薄若蝉翼般的裙子被人追杀。
新的一年一晃限过去四份之一。
我仍然没有升级,仍然没有中六台彩,仍然是一名王老五。
肯嫁我的女人我不屑娶,我肯要的女人看也不看我,真是世上最大的悲剧。
就是这么虚度了廿余个春天。
生活可以说是荒唐的,也有女人说我长得俊朗,真正寂寞时,我也会得花钱找一点欢愉。
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比起神秘女郎,真的差好一大截。
很快到春夏交接的时间,大老板一年一度酬谢伙计,把他的游艇开出来,请行政部一班手足携眷去共同耍乐。
我并没有带女友,船一到深海便跳下去游个早泳,其他人组成队,在甲板上搓牌。
然后我看到了她。
化了灰我也认得她。
她坐在快艇上,穿件电光紫一件头薄膜似的泳衣,又湿了水,紧紧搭在胴体上,皮肤旱晒成古铜色,头发扎在脑后,双腿搁在快艇驾驶盘上。
不单是我一个人看到她,很多男人也正朝她行注目礼。
我心中犹疑:该不该上去同她打招呼呢。
她也许已经不记得我。
即使记得我,也没有什么意思,那件不愉快的事,还是忘记的好。
我没有上前打招呼。
谁知我们的老板却叫起她的名字来。他用手装成卷筒状,“莉莉,莉莉。”
她扬起头,丰满的唇呶一呶,“来了。”
接看一个鲤鱼打挺,以一个美妙得不能形容的姿势翻身落水,溅起一片狼花,朝大船游去。
是什么路窄?竟又遇上了。
我们老板是中年人,自以为潇洒,其实也就是个中年人,肥肚子,双下巴,秃顶,什么都有,但是他也颇有一点钱。
当下他抖开一张大白毛巾,趁莉莉爬上船,把她裹起来,她格格地笑,他趁势过她搂在怀中,旁若无人,咱们这一班职员,假装没看见。
我缓缓游过去,在船头上船,在自助餐桌子上,找了东西吃。
每次运动完毕,肚皮特别的饿。为了肚子,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呢。
“嗨。”
我始起头。
是莉莉。
她倒是不避忌。
我朝她点点头,并没有太热情,假装失忆。
“你好。”她说。
我喝了一口啤酒,不回答。
“又遇上了。”她分明记得我是谁,真好记性。
“你没事吧。”我含蓄的问。
海水的蓝色映到她眼睛里去,她眨眨大服,“现在没事了,谢谢你。”
我仍然只点点头。
“你在天昌行做?”
“是。”
“莉莉!”老板大声叫她,“过来。”
她耸耸肩,不去了他。
这口饭也不好吃,总而言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实际的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老板一身肉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神情不满兼夹疑惑,“莉莉,我叫你,你没听见?”
莉莉趁他尚未近身,飞快的对我说:“今夜八点,黑天鹅。”
她随即转身,一只手指戳到老板的胖脸颊上去,“我要回市区,马上!”
我暗暗好笑,她并不是驯服的小羊,我早知道,有人出动到武器,她还未曾就范。
那日我们很早回岸。
回家,躺在床上问自己:八时,黑天鹅,要不要去?
不去的话,故事到此为止。
去呢,又会拖一条怎么样的尾巴?
她是危险人物,我最个小人物,往往牺牲得不明不白的便是我这种人。
我为她做了一件事,她已经报答我,事情到此为止,不必节外生枝。
看看时针跳动,一直到九点。
她会生气吧,那样的一朵野玫瑰,几时受过男人冷落?怕真会跳破了脚。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
电话铃响了。
我有第六感,跑去接听。
“在家?”她立刻问。
我不出声。
“怕老板找你麻烦?”
我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咳嗽一声。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想同你叙一叙,出来走的人,最忌忘恩负义。”
我只得干笑。
“怕?”
“唔。”
“怕什么?”
“怕被你吸引住,难以自拔。”我不得不说了老实话。
她满意的笑,“不知多少人排队要见我,我也不屑,我主动约你,你却失约。”
“对不起。”
“我仍在黑天鹅。”
“我不来了。”
“要不要我上门来?”
“不敢当不敢当。”我知她说得出做得到。
不论她跟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我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好吧,”她说:“你是正人君子,我不来招惹你。”
我松一口气。
她挂断电话。
我很怅惘,对于自己的自制力,非常的不满。
第二日老板就召见我,莉莉还是给我麻烦。
他问:“昨日在船上,莉莉同你说什么?”
我故意不明:“莉莉?”
“我的女朋友。”
“呵,她,没有呀,她说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是个出海的好日子。”我打着哈哈胡扯。
“就那么多?”他并不相信。
“确是那么多。”我也没预期他会相信。
他示意我走。这种行为,表示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果然,到了月底,我被开除掉,补了三个月薪水,经理同我解释,不是我做错什么,而是因为经济问题裁员,他愿在推荐信中写明,我心知肚明,一言不发。
反正在这家公司没有太大的发展,找口饭吃,无论哪里都可以。往上窜是要讲机缘的,只有很少数的人才可以遇到贵人相助,才能出人头地。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损失。
这就是孤家寡人钓好处。
莉莉的消息很灵通,她摸上门来看我,向我致歉。
仍是水汪汪双目,仍是蜜色的皮肤,身上最时髦的新装。女人,女人真有办法,她们如果立定主意要往上爬,高下立见,几时见过愁钱的女人?三两下手势,个个都是老板娘嘿。
我正在看报喝咖啡,也没刮胡子一拉开门,见是她,立刻想到自己不修边幅,活活 一个失业的潦倒汉,先笑起来。
她一叠声道歉。
我说:“算了,那种薪水,做满一个月,还不够你们买半件晚装。”
谁知莉莉坐下来,正颜的说:“本市遍地黄金,要发财还不容易,财主多如牛毛,怎么样赚得人的尊敬,才是正经。“
我一呆,马上微笑,“你尊敬我吗?”
她点点头。
我给她一杯咖啡。
“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我问她。
“你还不知道吗?”她向我眨眨眼。
真活色生香.浑身发出无限的诱惑力,散着香气,举手投足,都展示天赋本钱,即使穿着宽抱大袖,凹凸分明的身裁若隐若现,柔若无骨。
这样的女人,坐在写字问中捱八个小时未免暴殓天物,她应当有一份神秘职业。
我清清喉咙。
她问:“我可以帮你什么?”
“你真的要帮我?”我问。
“是。”她凝视我,要融化我。
“不是又给我钱吧。”我微笑。
“我可以助你做小生意。”
她是只魔鬼。“不用,我不是那块材料。”
“打算另外找一份工作?”她很热心。
我点点头,不想透露太多。
“过几日我要到那骚去,你反正有空,不如我们同行。”
我对她倒真有默兴趣。那骚。我向往良久,抽得浮生数日闲,蓝天伯沙绿水,棕榈阳光鲜花,与她那样的女人去渡假,真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这是天赐的良机,怕只怕她幕后的老板要把我脖子扭下来。
我缓缓摇头,“不。”
她失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她肯应允任何一个富商去陪他旅游,回来的时候。银行户口中都会多一笔六位数字吧。
我这小子,我这穷措大大不识抬举了。
我说:“莉莉,我们永远是朋友。”
她斜着身于看我一眼,“你会吗?我不相信。”声音嗲且腻。
真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我所认识的女性,尤其是写字间那一群,都是苍白的、疲倦的,干瘪的,纵使从前美丽过,此刻也为生活的担子压得透不过气来,强自欢笑,却没有快乐可言。
即使是欢场中女性,也没有及莉莉这般,浑身似要发出光彩,亮晶晶,无论是头发皮肤,眼睛嘴唇,都似带着精光。
她简直是神话中那种妖精变幻的美女,才能有这样的神采。
难怪男人们要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