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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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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手指或别的东西触几,平常都认为是至几。可是在乐广看来,若至是真至,就不能离去。既然麈尾柄能够离去,可见它似至而非真至。乐广就这样用辩〃至〃的名的方法,析〃至〃的理。这是当时所谓〃谈名理〃的一个实例。
  重新解释孔子
  值得注意的是,新道家,至少有一大部分新道家,仍然认为孔子是最大的圣人。其原因,一部分是由于孔子在中国的先师地位已经巩固了;一部分是由于有些重要的儒家经典,新道家已经接受了,只是在接受过程中按照老子、庄子的精神对它们重新作了解释。
  例如,《论语·先进》中说:〃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孔子这句话的意思是,颜回的学问道德差不多了吧,可是常常穷得没有办法。〃空〃是缺少财货。可是,《庄子·大宗师》里有一个虚构的颜回〃坐忘〃的故事,太史叔明(474…546年)心里想着这个故事,对孔子这句话作了以下解释:
  〃颜子。。。。。。遗仁义,忘礼乐,隳支体,黜聪明,坐忘大通,此忘有之义也。忘有顿尽,非空如何?若以圣人验之,圣人忘忘,大贤不能忘忘。不能忘忘,心复为未尽。一未一空,故屡名生也焉。〃(皇侃《论语义疏》卷六)
  顾欢(453年卒)对孔子这句话的解释是:
  〃夫无欲于无欲者,圣人之常也;有欲于无欲者,贤人之分也。二欲同无,故全空以目圣;一有一无,故每虚以称贤。贤人自有观之,则无欲于有欲;自无观之,则有欲于无欲。虚而未尽,非屡如何?〃(同上)
  新道家,尽管是道家,却认为孔子甚至比老子、庄子更伟大。他们认为,孔子没有说忘,因为他已经忘了忘;孔子也没有说无欲,因为他已经无欲于无欲。《世说新语》记载了裴徽与王弼(辅嗣)的一段这样的〃清谈〃。王弼是玄学的大师之一,他的《老子注》、《周易注》,都已经成为经典。这段谈话是:
  〃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耶?'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文学》篇)这个解释,也就是《老子》第五十六章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意思。
  向秀和郭象
  郭象(约312年卒)的《庄子注》,如果不是这个时期最伟大的哲学著作,至少也是最伟大的哲学著作之一。这里有一个历史问题,就是这部著作是不是真是郭象的,因为与他同时的人有人说他是剽窃向秀(约221一约300年)的。事情似乎是这样的:两人都写了《庄子注》,思想大都相同,过了一段时间,这两部《注》可能就合成了一部书。刘孝标在《世说新语·文学》篇的注中说,当时解释《庄子·逍遥游》的,主要有两派,一派是支遁义,一派是向郭义。向郭义就是向秀、郭象二人的解释。现在的《庄子注》,虽然只署郭象的名,却像是《庄子》的向郭义,可能是他二人的著作。所以《晋书·向秀传》可能是对的,它说向秀作《庄子注》,后来郭象又〃述而广之〃。
  据《晋书》所说,向秀、郭象的籍贯都在现在的河南省,都是玄学和清谈的大师。这一章以这两位哲学家为新道家唯理派的代表,并且沿用《世说新语》的用语,以《庄子注》为向郭义,称为〃向郭注〃。
  〃道〃是〃无〃
  向郭注对于老子、庄子原来的道家学说作了若干极重要的修正。第一个修正是,道是真正的无。老庄也说道是无,但是他们说无是无名。就是说,老庄以为,道不是一物,所以不可名。但是向郭注以为,道是真正的无,道〃无所不在,而所在皆无也。〃(《大宗师》〃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注)
  向郭注又说:〃谁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矣,又莫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而犹有物,无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知北游》〃有先天地生者物耶。。。。。。〃注)
  向郭注还说:〃世或谓罔两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请问: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成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故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齐物论》〃恶识所以然。。。。。。〃注)
  老庄否认有人格的造物主存在,代之以无人格的道,而道生万物。向郭则更进一步,认为道是真正的无。照向郭的说法,先秦道家所说的道生万物,不过是说万物自生。所以他们写道:〃道,无能也。此言得之于道,乃所以明其自得耳。〃(《大宗师》〃傅说得之。。。。。。〃注)
  同样,先秦道家所说的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也不过是说有生于自己。向郭注说:〃非唯无不得化而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为无矣。是以夫有之为物,虽千变万化,而不得一为无也。不得一为无,故自古无未有之时而常存也。〃(《知北游》〃无古无今。。。。。。〃注)
  万物的〃独化〃
  万物自生,向郭谓之〃独化〃。这个理论认为,万物不是任何造物主所造的,可是物与物之间并不是没有关系,关系是存在的,这些关系都是必要的。向郭注说:〃人之生也,形虽七尺而五常必具。故虽区区之身,乃学天地以奉之。故天地万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无也。一物不具,则生者无由得生;一理不至,则天年无缘得终。〃(《大宗师》〃知人之所为者。。。。。。〃注)
  每一物需要其他的每一物,但是每一物的存在都是为它自己,而不是为其他的任何一物。向郭注说:〃天下莫不相与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为,斯东西之相反也。然彼我相与为唇齿,唇齿未尝相为,而唇亡则齿寒。故彼之自为,济我之功弘矣,斯相反而不可以相无者也。〃(《秋水》〃以功观之。。。。。。〃注)照向郭的说法,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就像两支同盟国军队之间的关系,每支军队各为它自己的国家而战,同时也帮助了另一支军队,一支军队的胜败不能不影响另一支军队。
  存在于宇宙的每一事物,需要整个宇宙为其存在的必要条件。可是它的存在并不是直接由任何另外某物造成的。只要一定的条件或环境出现了,一定的物就必然产生。但是这并不是说它们是任何唯一的造物主或个体造成的。换句话说,物是一般的条件造成的。不是任何另外特殊的物造成的。比方说,社会主义是一定的一般经济条件的产物,而不是马克思或恩格斯制造的,更不是《共产党宣言》制造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物自生,而不是他物所生。
  所以物不能不是它已经是的样子。向郭注说:〃故人之生也,非误生也;生之所有,非妄有也。天地虽大,万物虽多,然吾之所遇,适在于是〃,〃故凡所不遇,弗能遇也;其所遇,弗能不遇也。凡所不为,弗能为也;其所为,弗能不为也。故付之而自当矣。〃(《德充符》〃死生存亡。。。。。。〃注)
  社会现象也是如此。向郭注说:〃物无非天也,天也者,自然者也。。。。。。。治乱成败。。。。。。非人为也,皆自然耳。〃(《大宗师》〃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注)〃皆自然耳〃,向郭是指它们都是一定条件或环境的必然结果。《庄子》《天运》篇讲到圣人乱天下,向郭注说:〃承百代之流,而会乎当今之变,其弊至于斯者,非禹也,故曰天下耳。言圣知之迹非乱天下,而天下必有斯乱。〃(《天运》〃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注)
  制度和道德
  向郭认为宇宙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他们说:〃夫无力之力,莫大于变化者也。故乃揭天地以趋新,负山岳以舍故。故不暂停,忽已涉新,则天地万物无时而不移也。。。。。。。今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也。我与今俱往,岂常守故哉!〃(《大宗师》〃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注)
  社会也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人类的需要都是经常变化的,在某一时代好的制度和道德,在另一时代可能不好。向郭注说:〃夫先王典礼,所以适时用也。时过而不弃,即为民妖,所以兴矫效之端也。〃(《天运》〃围于陈蔡之间。。。。。。〃注)
  又说:〃法圣人者,法其迹耳。夫迹者,已去之物,非应变之具也,奚足尚而执之哉!执成迹以御乎无方,无方至而迹滞矣。〃(《胠箧》〃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注)
  社会随形势而变化。形势变了,制度和道德应当随之而变。如果不变,〃即为民妖〃,成为人为的桎梏。新的制度和新的道德应当是自生的,这才自然。新与旧彼此不同是由于它们的时代不同。它们各自适合各自时代的需要,所以彼此并无优劣可言。向郭不像老庄那样,反对制度和道德本身。他们只反对过时的制度和道德,因为它们对于现实社会已经不自然了。
  〃有为〃和〃无为〃
  因此向郭对于先秦道家天、人的观念,有为、无为的观念,都作了新的解释。社会形势变化了,新的制度和道德就自生了。任它们自己发展,就是顺着天和自然,就是无为,反对它们,固执过时的旧制度和旧道德,就是人和人为,就是有为。向郭注说:〃夫高下相受,不可逆之流也;小大相群,不得已之势也;旷然无情,群知之府也。承百流之会,居师人之极者,奚为哉?任时世之知,委必然之事,付之天下而已。〃(《大宗师》〃以知为时者。。。。。。〃注)
  一个人在他的活动中,让他的自然才能充分而自由地发挥,就是无为,反之是有为。向郭注说:〃夫善御者,将以尽其能也。尽能在于自任。。。。。。。若乃任驾骥之力,适迟疾之分,虽则足迹接乎八荒之表,而众马之性全矣。而惑者闻任马之性,乃谓放而不乘;闻无为之风,遂云行不如卧;何其往而不返哉!斯失乎庄生之旨远矣。〃(《马蹄》〃饥之渴之。。。。。。〃注)虽然这样批评,其实这些人对庄子的理解似乎并不是错得很远。不过向郭对庄子的解释,的确是高明的创见。
  向郭还对先秦道家的〃纯素之道〃作出了新的解释。他们说:〃苟以不亏为纯,则虽百行同学,万变参备,乃至纯也。苟以不杂为素,则虽龙章凤姿,倩乎有非常之观,乃至素也。若不能保其自然之质而杂乎外饰,则虽犬羊之鞟,庸得谓之纯素哉!〃(《刻意》〃故素也者。。。。。。〃注)
  知识和模仿
  老庄都反对社会上通常公认的那种圣人。在先秦道家文献中,〃圣人〃一词有两个意义,一个意义是完全的人(按道家的标准),一个意义是有一切种类知识的人。老庄攻击知识,因之也攻击这后一种圣人。但是由上述可知,向郭没有反对那些是圣人的人,他所反对的是那些企图模仿圣人的人。柏拉图生来就是柏拉图,庄子生来就是庄子。他们的天资就像龙章凤姿一样地自然。他们就像任何一物一样地纯素。他们写《理想国》,《逍遥游》,也若无事然,因为他们写这些东西,不过是顺乎自己的自然。
  这个观点在向郭注中是这样阐明的:〃故知之为名,生于失当,而灭于冥极。冥极者,任其至分而无毫铢之加。是故虽负万钧,苟当其所能,则忽然不知重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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