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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6编辑部的故事谁比谁傻多少 -王朔-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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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就不对。我们缺什么?缺的是榜样,一个活著的雷峰什么的。他倒好,可丁可铆搞出这么个玩艺儿,
跟咱们没两样。她跟我们看齐干嘛?我们怎么回事自己还不清爽?瞅著自个儿 … … ”

        于德利接茬儿:“都别扭!就恨自己不争气,一身克服不了得毛病,拖累得国家都落后。”

        “那是你!”牛大姐厉声道,“我可是瞅著自个儿挺不错,心里怎么想的不管,表面上 … … ”
        
        “比谁都咋唬得凶!”

        “哎,我说你怎么老接下茬儿?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你说你说。”于德利端著茶缸子离开。

        “心里怎么想的不管。大面上还是能做到对自己严格要求,服从大局。”牛大姐一脸正气。

        “人能做到这点就不错了。”于德利端著缸子又回来,对大夥儿说。

        “这是低标准!”牛大姐像和谁赌气似的。“按高标准,应该连想都不想,整个身子扑在工
作上,没日没夜,不吃不睡,得肝癌为止!”

        “太对了。”于德利热烈赞同。“甭多了,有一千这号儿的,咱们少担多少责任?”

        “我同意。”李冬宝严肃地说,“如果我们人的觉悟一时还难达到,短期集训又很难培养出
这样的干部,就应该运用高科技造出这么一批人来。”

        “哪怕关键部位从国外进口呢。”戈玲说。“为这种千秋大业花些外汇我认为值。”

        “我认为我们应该向那个OBM公司提出倡议。”老刘郑重其事地说:“机器人不能造的跟
人一个水平,起码应该相当于留过苏的--南希这样的我们不欢迎。”

        “他们以为造的跟咱们没区别咱们就没意见了,岂知咱们要求高著呐。”牛大姐哼哼地说。

        “前程我们已经瞻望了,现在正视一下现实吧。”戈玲说。“那个南希怎麽办?难道我们要
继续容忍下去?”

        “退回OBM公司。”刘书友道。“回炉重造。”

        “不,这麽处理太简单。”牛大姐说。“我是主张教育的,不管对什麽人能挽救则挽救,争
取一个大多数。”

        “我同意。”李冬宝说,“这孩子本质还是好的,刚来的时候多朴实。”

        “诸位,你们可想仔细了。”于德利说。“这改造人的工作可不像喘气那麽轻松。”

        “世界上要没有困难,那要我们这些人干嘛?”牛大姐豪迈地说。“皇上都改造了,何况一
个机器人!”

        那天晚上,南希是被公安局的警车送回来的,没戴手铐,据公安局的同志介绍,是在一个饭
店的客房里抄来的,当时她正在用力抽一个款哥的耳光。

                 ★              ★             ★
        
        “南希”牛大姐笑眯眯地拉南希到一边。“你来我们这儿已经时间不短了,一直没找时间跟
你聊聊,你坐,你坐呀。”

        南希正擦著一半地,放心不下,对牛大姐说:“呆会儿,等我干完活,你要想聊我再陪你聊。”

       “不必,我不著急,你先坐下,聊完再干。”

        牛大姐坚持,南希也不好再拗,只得侧著身子坐下,朝牛大姐笑。

        “怎麽样啊?来这儿之后有什麽想法?工作还能适应吧?”牛大姐用手把南希鬓角耷拉下的
一缕头发捋上去,态度既亲切又充满爱意。

        南希以为她是真对自己好呢,爽朗地说:“挺好,你们对我都挺好,来前我以为你们这号儿
的不定多难缠呢。”

        “本来我应该多关心关心你的,瞎忙,没顾上,我该向你检讨的。”

        “为什么?您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我是说我对你关心不够,这使我感到内疚。”

        “我一定 … … 非得让您关心--有这条规定?”

        “没有明文规定。”刘书友插话。“但在我们这儿人关心人已经蔚然成风--不这样倒怪了。”

        “哦,就是说我也该检讨的,因为我不关心你们--很有趣儿。”南希微笑。“你们不累吗?”

        “南希,我觉得你有时候就像个外国人。”牛大姐有几分不高兴。

        “是吗?外国人是什么人?跟你们不一样?”

        “简短截说吧。”牛大姐不耐烦了。“你觉得你来这儿之后表现如何?给自己打个分。”

        “你们这儿的风俗是不是自己必须糟踏自己?”

        “胡说。”一旁竖耳朵听著的李冬宝忍不住乐了,“我们那叫自我批评。”

        “那我要说自己好是不是就和这风俗冲突了?”

        “实事求是。”牛大姐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既不要浮夸也不要掩饰,这才是我们的
风俗!”

        “我觉得吧,自己到编辑部后,基本上能完成领导交给的工作,表现一般,但也没犯什么过失?自己还是能够严格要求自己的--实事求是吧?”

        “我承认,你工作还是不错的。”牛大姐脸沉下来,“其它方面呢?都做得很好吗?”

        “其它方面也做得不错,尊敬老同志,和年轻同志交往也保持分寸不搞哥们义气。
”南希十分沉著。“也就做到这份儿上可以了。”

        “你是有意回避主要问题。”

        “没有,我的全部问题都在这儿了。是不是您还记那次看稿的仇呢?那个工作超出我能力范
围。”

        牛大姐冷笑:“都说机器人单纯,我看你其实狡猾得很,你和人像就像在这儿了--你自己
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你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了?”

        “有钱人。”南希诚实地回答。“我都是在下班之后去找的他们。”

        “都是男人吧?”

        “对呀。我正想问你一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有钱的女人不多?”

        牛大姐发作:“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涂脂抹粉,奇装异服,还烫了头,像什么?”

        “这个样子不是人喜欢吗?所有见到我的人都看我。”

        “什么人喜欢?那都是些什么人--流氓!”

        “毛主席保证我不认识姓刘的--除了他。”南希指刘书友。

        “你这项链谁给你买的?”牛大姐拽出南希脖子上的金项链掂掂,“呵,二两多呢。”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他什么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送我?你要没出卖给他什么,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这个--你就从实招来吧!”

        “我陪他吃饭,他就送了我这个。”

        “不可能!你别骗我了。那有这样的好事?饶著蹭了饭还得礼物,我不是三岁小孩!”

        “为什么我说的话她不信?”南希困惑地问别人:“她比我还了解当时的情况吗?”

        “她是凭阅历、凭经验。”李冬宝说。“很多事情自有其发展规律。”

        “我很同情你。”南希对牛大姐说,“你大概一辈子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付出代价换来的。”

        “你这叫道德败坏还臭美呢?”牛大姐叫。

        “这是一句不好的话对吗?”南希又问别人。

        于德利深深地点了下头。

        戈玲同情地望著南希说:“女人要叫人扣上这么顶帽子就完了。”

        “都怕?”

        “都怕。”戈玲点点头。

        “为什么?”

        “耻辱啊。”

        “可我一点不觉得耻辱,任她那么一说,我还是我。”

        “可见你恬不知耻!”牛大姐吼道。“每个女孩子都知道自重。”

        “你让人这么说过吗?”南希依旧看著戈玲问。

        “没有。”戈玲回答。“可我从小就知道,只有品行端正才能受人尊敬,否则就会遭到所有
人的唾弃,在学校里我受到教育,应该怎么做人。”

        “就是说是别人告诉你的而你自己只是按著人家说的去做。”

        “不那样我会嫁不出去的。”

        “噢,我懂了,像我这样不打算嫁给谁的是不是就可以不遵守这条规定--又是约定俗成吧?”

        “南希。”李冬宝插话。“你得明白,这大概你的设计师没教你,我们人是有许多规范或如
你所说的风俗,男人要有男人的气质,女人要有女人的德行。勇敢、正直、贤慧、贞洁,凡符合这些
条件的便受到我们的推崇。我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地活著的,像树那样自然生长。你既来到我们中间,
便要接受约束。”

        “你们这不是跟自个过不去吗?”

        “南希,你不是装傻充愣吧?”刘书友火了,“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知道要向谁学习,知道
听话是好孩子不听话是坏孩子--大人说的全是对的。”

        “我真不是装傻,真是不明白。”南希也十分苦恼。“出厂前还再三问过设计师,有什么该
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别让我到社会上犯错误,设计师只告诉我:一不能杀人二不能偷东西三不能顶撞
上司,别的什么也没说。哪知道还有个叫道德的东西不能败坏?”

        “你的设计师是美国人吧?”

        “中国人,他爸爸还是高干呢。这人真差劲,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我,成心让我现眼--
你们说他会不知道有道德吗?”

        “不可能不可能。”众人一致摇头。“是中国人就没不知道的,越没道德的人还越讲究。”

        “那就是成心?”

        “成心!”众人一口咬定。“是何居心?”

        “这可没发教育了。”于德利对牛大姐摊开双手。“南希根本不知道人间有羞耻二字。”

        “是啊,”牛大姐也愁眉不展,“没了羞耻,什么大道理也听不进去了。”

        “看来这个教育啊还真得从娃娃抓起。”刘书友感慨万千。“总说学校学不到什么东西,哪
怕毕业还是文盲,认识了羞耻二字也是收获啊!”

        “南希,你真觉得现在这样好吗?”牛大姐问。

        “我真觉得现在这么混挺好,牛老师。”南希诚恳地说。“不招谁不惹谁每天绑个大款吃喝
玩乐,真比我刚来那几天过得充实--那些天我真空虚干完活就犯愣。”

        南希转向戈玲:“你说呢戈老师。咱们女人图什么?又不想开天辟地,治国安邦,图的不就
是个舒服吗?趁年轻的时候不玩老了想玩没人跟你玩了。”

        “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戈玲说完,被自己吓一跳,“我这话没说啊。不对南希,女
人也要干事业,要有独立人格,不能依赖男人,吃喝玩乐那是旧社会。”

        “说得好!”众人喝彩。“南希啊,你学不来别人,就学戈玲吧。”

        “别别,南希你千万别学我。”戈玲赶忙摇手。“我也看出来了,我将来没什么好果子。”

        “这倒叫我难了。”南希说,“身边现成的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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