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玉民:骚动之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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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比起那些无功无德,甚至有罪有过,还照样向上爬当大官的强得多!”
“讲得好极啦厂程越鼓起掌。她想起那位前任市报文艺部主任。那样一位无德
无才的干部,并且已经超过了提拔的年龄线,去年机构改革,文艺部主任没法干了,
居然通过关系调到文化局当上了副局长!
岳鹏程没有因为她的叫好而打断思路,说:“当然啦,我说的这是低标准。但
有些人为么个不因为有些地方群众吃不饱穿不暖,去责备有些当大官的住小楼、穿
西服、坐洋车?恐怕骨子里还是个轻视农村干部的观点在起作用。农村干部是驴是
马也得给点草料吃吧?‘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毛主席都批判过的,不
可能!我这样说,并不等于我否认农村干部有坏的。有的坏得头发梢都生蛆!过去
说是‘三猛’干部:猛吹,猛舔,猛往上爬。现今说是‘三长’干部:手长,嘴长,
家伙长。把个村子作践得没个人样,老百姓哭都没地方哭去!我们登海镇就有那么
几位。对这种人我主张杀!把小刀磨得锋锋的,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歼灭之!你们哪
位肯出面呼吁呼吁?呼吁成功了,我岳鹏程请客送礼,外加敲锣打鼓放鞭炮!”
岳鹏程的赤裸裸的表白,毫不掩饰的感情宣泄,以及让人难以接受却又无法驳
斥的理论,使这些惯于内心独处、听惯了虚言假语的作家们,如同进入了另一个星
球,看到了与自己全然不同的外星人的形貌。
猴子这位两面人,内心里也受到了震动。但他远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停
顿了片刻又说:
“岳书记,刚才我问的都是些普遍性的问题。下面我想问几个与你本人有关的
问题,你看可不可以?”
“小侯,你提得够多了,该其他同志谈谈啦。”老党连忙阻拦。
岳鹏程却不在意,朝老党笑笑说:“既然是采访,凡是问题都可以提,与我本
人有关的问题提提也没关系嘛!”
“谢谢岳书记。”猴子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外边传说岳书记经常开除人,不
知道这是不是谣言?”
“确有其事,千真万确。”
“理由呢?”
“理由可以讲出一卡车。归根到底一句话:为了保持我的企业的活力。我的口
号是:有本事吃本事,没本事吃本份。共产党的本事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资本家的本事是:不把你的钱袋掏出来不闭眼。这两种本事都没有,满脑子还净是
些花花道道,那种人不是开除不开除的事儿,是压根儿就不应该要的问题。”岳鹏
程目光一闪,又反问道:“你们都是文艺界人士,你们说说,你们文艺界有没有个
庸员太多的问题?”
猴子知道这个问题对自己不利,不肯作声了。
一位剧团的老编剧说:“不是有没有,是十二分之严重!”
“不但文艺界,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哪个也不强些。”老党发表评论说,
“中国的改革,不下狠心解决机构臃肿、庸员太多的问题,很难有多大前途!”
“解决也不能单靠开除吧?”猴子说。
“这就是你们的铁饭碗和我们的泥饭碗的区别了。铁饭碗反正吃的国家,大家
可以糊弄糊弄;泥饭碗端着就得小心,还敢糊弄吗?”岳鹏程得到众人支持更加理
直气壮:“老实跟大家说,前年商场整顿,我三天开除过五十个人。那时候乱哪,
三只手的,聊大天的,朝顾客翻白眼珠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你不下狠心?干
脆商场关门得啦!诗人同志,这应该算是我的一个优点,你说是不是?”
猴子心中不以为然,却也只好点了头。又问:
“外边传说岳书记经常打人骂人,不知这是真是假?”
“有过,但不是经常。”岳鹏程目光闪烁了几下。这是一个对于外来的人,尤
其上级机关来的人,十分敏感而又难以讲得清楚的问题。岳鹏程经常因此而陷入被
动和难以自拔的地位。但他还是爽快地说:
“这个事我跟北京来的一位老部长交换过看法。我说:礼治君子,法治小子,
棒棒子治驴。前两句是孔老夫子的,后一句是我岳鹏程的。好人能人一句话点到就
灵,那些歪脖子驴、犟脖子孙,你不打不骂跟他讲道理?你讲二百年他能听你的,
就算你本事大!日本鬼子过去为么厉害?靠的就是打骂、处罚!日本战后经济发展
为么快?没有资本家、工头的鞭子,恐怕也难!”
猴子被他最后的两句话戳得耳根子痛,在小本子上又写下“山本五十六”几个
字。写完,又用红笔在下面重重地划了几道杠儿。
“那位北京来的老部长是怎么说的?”
“老部长说:哪算什么!过去打仗,有人耍熊、当逃兵,还拿枪子崩味!好多
元帅、将军,都是巴掌上出了名的!”
“那么岳书记的意思是,要改革要前进,不打人骂人是不行的了?”
“不是说建设精神文明吗?精神文明了,自然就不用那一套了。”岳鹏程狡黠
地笑了笑,道:“你这诗人要是不信我说的理儿我把一个厂子交给你干几天,怎么
样?”
猴子连忙摆手,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岳鹏程笑眯眯地拿起一个桔子剥着,同时示意让众人也吃起来。会客室里漾起
一重融洽、轻松的气氛。作家们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这位宏谈阔论,机智而又富有
幽默感的农民企业家。改革家。魔鬼的幻影开始从面前消失了。
猴子陷入孤立的境地,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渍。
“岳书记,我提最后一个问题。”他好像下了最大的决心,“外边对你的私生
活方面有很多传闻,对此。不知你有什么评论?”
“小侯!”老党严厉地喊了一声,同时十分抱歉地朝岳鹏程拱着手:“岳书记,
你千万别生气!这种小青年胡言乱语!你千万千万别……”
这已经带有诽谤和人身攻击的味道了。他的任务是带领这几个人采访学习,岳
鹏程的脾气和能量他是知道的,事情一旦闹僵,他这个文联副主席是交不了差的。
程越也担心事态恶化。在中国这块地面上,所谓“私生活方面的传闻”,与
“乱搞两性关系”、“耍流氓”之类最最丑恶的词句是形同一路的。而这正是最敏
感,然而也最吊人胃口的话题。她睃一眼神情突变、起身走到窗口那边的岳鹏程,
也朝猴子诗人开了火:
“你这个小侯也太不象活啦!国民党还骂我们共产共妻味,你也相信?”
一阵嗡嗡的声浪涌向猴子。猴子翻翻眼珠,也觉出这个问题提得确乎有些孟浪。
岳鹏程从一开始就看出猴子的敌意。但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小子会肆无忌惮
到这种程度。他的心被戳痛了。为着与秋玲和淑贞的关系,他正在经受着心灵的磨
难。这种磨难是痛苦至极且必须深为掩藏的。而这个狂妄的家伙,竟然……他仿佛
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和机会,几天来郁积胸中的一切愤懑、忧郁、烦恼,一齐变
作了一股沸腾的岩浆,就要喷发而出!
喷发终于没有发生。迎着程越、老党等人紧张忧虑的目光,岳鹏程突然发出一
阵朗笑,并且像喝了蜜糖似的回到沙发上。
“你们不要难为这位小同志嘛!我倒觉得这位小同志挺信任我。本来个人私生
活是受法律保护的,我完全可以到法院诉你个诽谤罪。不过,既然你这么信任我,
大家也都这么信任我,我也不妨讲几句。”岳鹏程极力显出宽厚、豁达的神态,
“第一,说我如何如何的谣言,你们听到多少我不清楚,单是我听到的,说我犯了
强奸罪被逮起来或者被枪毙的,不下十几次。但我岳鹏程还是岳鹏程,还在大桑园
轰轰烈烈干事业。这不知能不能说明一点问题?”
“我看很能说明问题!”老党接口发挥道,“有些人从来就是靠这种谣言,打
击改革者的!”
程越:“可悲的是这种卑鄙手法,总能发挥作用!”
岳鹏程得到了支持和同情,气度从容地呷了几口茶,这才又遭:
“第二,既然问题提出来了,今天我也想斗胆问你这位诗人一句:就算我私生
活方面有点不大不小的事儿,只要我没触犯法律又怎么样?两个人,一个规规矩矩,
但真本事没有一点;一个可能枝枝权权上有些毛病,但事业干得红红火火。按你的
意见,群众应该拥护哪一个?哪一个对改革和社会进步有好处?……”
“岳书记,你的电话。”小白鸽在门口出现,打断了岳鹏程的宏论。
岳鹏程走到墙角几案前拿起话筒。打电话来的是齐修良,他询问晚饭前岳鹏程
找他为的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月牙岛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我让人传话,说你最近要去广东谈一笔大买卖。估计明天,那边就能听到。”
事情经常是这样:大的决策岳鹏程作出之后,细节交由齐修良等人去处理。而
齐修良大多时候总能使岳鹏程满意,这也是他所以能够一直得到岳鹏程信任的原因
之一。
“好。”岳鹏程应着又随口问过一句,“下班前,你到哪儿去啦?”
“那天下雨,旋风把几户房子刮坏了,我去看了看。”
“旋风把房子刮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中午才听灯具厂于小银说的。”
“几户?”
“三户揭了顶,另外一户,倒了半边墙。”
“人是怎么安排的?”
“暂时住在别人家里,准备这两天派人抓紧修一修。”
“四户都是哪个单位的?”
“木器厂一户,大修厂一户,商场一户,农场一户。”
“四个单位的干部采取了哪些措施?”
“就是饭前一起去研究了研究。……”
“妈拉个巴子!王八蛋!这是些么狗屁厂长经理!”岳鹏程勃然怒起。多日闷
在心里的愤懑和先一会儿被强制压抑的烈火,一齐喷发出来。“自己单位的职工房
子揭了顶,住都没了地方,他们的官当得倒挺安稳!你传我的话:第一条,四个单
位的厂长经理立刻把各自的职工领到自己家里去住,没有地方,让老婆孩子睡地铺
也得接!第二条,通知建筑公司,今天晚上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
住人!第三条,四个单位的正副厂长经理今晚都要到场,明天写出检查听候处理!”
“明白了书记。……”
“你别急,还有一条,你让财务支八千块钱,作为紧急救济款,每户两千,你
代表总公司亲自送到各户。”
“好,我马上去办!”
电话机扣死了。岳鹏程怒形于色,想骂又忍住了。他上了趟厕所,回来又变得
谈笑风生了。
“关于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还需要再讲几句不要?其他还有需要我回答的问题
没有?”
猴子诗人没有再提什么。老党、程越他们也没有再提什么。但一个问题却在除
了岳鹏程之外的所有人的脑际索回。那就是方才岳鹏程四条指示中,关于今晚要把
四户被旋风揭了顶和刮倒墙壁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住人的问题。
现在是十点零五分,离明天早晨不过七八个小时的时间了。
早晨降临大桑园。最初的曦光是从远处的李龙顶那边漫过,爬上远东宾馆的古
式亭阁和村后的老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