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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玉民:骚动之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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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他朝吴海江瞟过一眼,径直大步朝不远处的小上海走去。
    张仁、红鼻子哥哥垂下了脑壳。吴海江打了一愣,只得随后而去。初胜利这时
却突然绷起眼角,把冷冷的目光盯到羸官脊梁上。
    “岳羸官!”羸官来到小上海前,拉开车门要向上跨步时,初胜利突然一声吼,
跃到面前。
    “岳羸官!你骂了我们一通、咒了我们一通,抬抬脚就想走?”初胜利指着羸
官的鼻尖,凶凶地:“你说明白,哪个给你的骂人咒人的权力!是宪法、党章还是
你那个无法无天的老子?还有,建水泥厂是签了合同作了公证的,董事会是大家协
商推选的,你想靠边就靠边?你想解散就解散?你好大的口气!”
    初胜利的反攻,使羸官愕然地打了几个怔愣。但他留下几束冰冷的目光,还是
钻进了小上海。
    这越发激怒了初胜利,他抓住车门扶手吼着:
    “滚!你滚!液回你的大桑园去!以后你再说……”
    车门关了,小上海一运气力,甩下初胜利等人风驰电掣而去。
    一阵尘土飞扬,旋即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初胜利一声悲叹,把半截砖头砸到路边的石阶上。张仁、红鼻子哥哥眼前一阵
发潮,几乎要落下泪水来。
    一切都结束了!水泥厂、董事会、“二龙戏珠”,一切都结束了!
    经过了片刻沉默之后,初胜利、红鼻子哥哥跟在张仁身后,默默地朝村里走去。
受了半下午气,两人还没登张仁家的门槛,还没喝一口热水呢。
    三人沿着街面走出不过一百米,背后忽然一阵车声,没等他们回头察看,那辆
熟悉的小上海已擦身而过,接着“吱”的一声,停在了前面的街口上。
    车门推开,羸官神情严肃地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带着几分冲动地注视着初胜利,
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突然,把重重的一拳落到初胜利肩膀上。
    初胜利的双眸里荡起了碧波。……
    一小时后,小上海重新行驶在通往小桑园的公路上时,羸官已经与来时判若两
人了。他的一通“气冲斗牛”和初胜利的一通“重炮轰击”,使他在倏忽间看到了
自己,看到了自己难以原谅的缺点和弱点。当他终于战胜了自尊心和虚荣心引起的
痛苦,毅然掉转车头,追到初胜利他们面前时,他多么希望同窗好友和伙伴们,狠
狠地骂他一通或者煽他几个耳光子啊!还是初胜利说得对:反对什么,不等于自己
就不存在或者不会沾染、滋长什么;每一个人都必须在生活的浪涛中,不断洗刷和
完善自己。
    太阳西斜,镀着金辉的山、树、原野,在车窗外飞逝。羸官倚窗而坐,任随万
千思绪在山林原野中飞翔。一腔热血、一场惨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一次涤
荡灵魂的大洗礼,使他仿佛一时间变得成熟起来了。
    他想起专业户们刺得耳根子痛的话:“就这帮子人吧,说话没根鸡毛沉!还办
厂子!……”
    就是这帮子人!就是要办厂子!
    不仅要办厂子,还非要把李龙山翻上几个跟斗不行!
    羸官深邃热烈的目光执着前视。秋野如流,秋山如奔。

    翻来覆去做了一夜梦,早晨起来小玉觉得头脑瓜子好不沉重。自打肖云嫂去了
就没断下做梦,那梦多是做时甜蜜醒来悲哀。今天的梦不同,一只好凶好大的老虎
咬住羸官的腿朝山洞里拖,羸官惊慌呼救,而她拼着命想追,衣服却被一丛荆棵死
死拽住……她从惊心动魄中醒来,醒来好一阵心脏依然狂跳不止,使她好不惶惑惊
惧。
    起来,穿着衣服,吃着饭,小玉才想起昨晚的事,想起羸官讲的集资的情况和
自己的忧虑。集资失败羸官似乎并没有悲观,但小玉心里沉甸甸的,要多难受有多
难受:那是足以影响“二龙戏珠”计划和李龙山区命运的事情啊!作为李龙山的女
儿和“二龙戏珠”的参与者,小玉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她想起了昨晚迷迷蒙蒙中萌发的一个念头。那念头大胆得似乎既奇特又荒唐—
—去找岳鹏程,以理相争,要回被截持的那五十万贷款!
    这念头是怎样蹦出来的,小玉也说不清楚。小时候,小玉印象中的岳鹏程既威
风又和善,会关心人。岳鹏程与肖云嫂、羸官分手后,那印象虽然没有完全消失,
却被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印象代替了。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小玉从未再与岳鹏程
有过任何接触,连走路碰对面相互点点头、笑一笑的时候也绝对未曾有过。小玉纯
洁却也执拗,她才不肯答理那种耍弄权术、断情绝义的家伙呢!
    可是念头偏偏产生了,并且那样固执而又强烈,搅得小玉心绪如澜,一刻也难
得平静下来。
    吃饭时她有心跟羸官透透风,话到嘴边被咬住了。一上午她几次想找淑贞、岳
锐,又几次打消了念头:岳家爷媳与岳鹏程正处在敌对胶着状态,这样的事他们肯
定不会赞成,即使赞成,由他们出面事情也只会更糟;倒不如自己先去闯一趟,成
功了更好,就算不成功,也影响不着岳家内部的关系。小玉拿定主意,下午上班后
跟苏立群打过一个招呼,便过了河,按照一位司机的指点,直奔岳鹏程候客的宾馆
小会议室。
    岳鹏程今天等候的是几位东北老客。客人是胡强的老舅。县人大副主任陈大帅
介绍来的,据说有意联营建一座啤酒厂。客人说好下午到,岳鹏程跟大勇几个边等
候着,边交换着对啤酒厂联营的想法。
    服务员来报,说是有一个名叫小玉的人要见岳书记。岳鹏程一打愣,记忆中好
像并没有哪个名叫小玉的人与自己有过交往。服务员又说了一句,岳鹏程才猛地回
过脑子,想起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疏远得不能再疏远的小玉来。
    “小玉?她?她要见我?”岳鹏程的惊疑是不下于听到一件奇闻的。“你去看
看,是不是搞错了。”他朝大勇努努嘴。大勇起身出门,旋即又回来了,告诉说一
点不错,正是那个小玉,正是要求见岳鹏程本人。
    岳鹏程好不愕然。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肖云嫂的小孙女、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跟他恐怕一辈子也难得有几句话要说的。他断定小玉此来必是为的肖云嫂的后事,
为了不至尴尬,他吩咐大勇去请,同时示意让另外几个人回避。
    岳鹏程已经好多年没有端量过小玉,见小玉婷婷娉娉,好一副风韵姿采,心里
不禁一动,觉得羸官还算有眼,这姑娘还算般配可心。
    小玉坐到对面沙发,大勇要走,岳鹏程示过一个眼色,他只好在旁边一个位子
坐下了。
    “找我有事吗?岳鹏程极力想显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心里拿定主意,只要小玉
提出的要求有可能办到,就全部应承下来,给她一个满满意意的答复。——撇开别
的不说,这姑娘实在也够让人可怜的了!
    “岳书记,我想跟你谈谈那五十万块钱贷款的事儿。”尽管寻思了不知多少遍,
给自己打了不知多少气儿,坐到岳鹏程面前,小玉心里还是扑扑通通直敲小鼓。有
生以来她第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她极力平息着内心的慌乱,试图把话说得简练而
又清楚;那话还是打了几个小小的梗儿,把内心的紧张和慌乱泄露出来。
    岳鹏程并没有注意小玉心里的活动,引起他注意的是她说出的来意。他完全想
象不出,此时此刻她会为了那件“冤债”找到自己面前。
    “小时候记得听你说过,你对咱李龙山区穷成那样儿心里很不服气。可羸官他
们现今为的就是……你怎么就非得……”
    想好的是据理力争,小玉的腔调却怎么也“力”不起来。最末一句与其说是
“争”,倒不如说是“诉”了。
    小玉提起的是一段往事。那是岳鹏程刚刚接任支部书记不久,一次陪同肖云嫂
去医院,正碰上李龙塘几户人家把被火灾烧伤的家人往医院送。人烧得皮焦肉裂,
可医院问准是李龙山里的人坚决不肯收,非逼着先交押金才行。那几户人家拿不出
钱,呼天号地,把几条上吊的绳子挂到了医院门口的树上。岳鹏程看得心酸,对肖
云嫂说:“我就不信咱们世世辈辈就得这么过日子!总有一天得让李龙山变个样儿
出来!”那话曾经博得肖云嫂和小玉好一番赞叹。旧事重提,岳鹏程虽然说不上有
多少感触,心里确也泛起一缕暖意。只是小玉提出的问题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他思忖了思忖,问: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很明显,这样的事如果没人指派怂恿,小玉是不会贸然登门的。可又有谁能够
指派怂恿呢?如果是淑贞,那至少说明岳鹏程在淑贞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完全丢失;
如果是羸官,那其中的意味就更深了,或许那标志着的是父子争雄的胜利和父子交
恶的结束呢!
    “没有。是我自己来的。”小玉回答。
    岳鹏程好不失望。可这怎么会呢?或许……
    “羸官知道你来吗?”
    知道没有加以阻止,至少是默许。而默许,同样意味着……
    小玉这才好象领悟到岳鹏程的用意,回答说:“不,羸官不知道我来。”
    小玉不知道这个回答对于岳鹏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有多么重要。不知道只要她
回答一个“是”字,或者含含混混暗示出那个“是”字的意思来,哪怕是作为一种
机谋或者善良的谎话,事情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岳鹏程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
五十万元贷款让出,争一个父亲的大度去自得其乐了事。
    “那你这是……”岳鹏程还不死心。他实在无法想象,小玉这样一个女孩子,
会有这样的胸襟和胆识。
    “不,的确是我自做主张来的。”小玉满面徘红,多年锁在心中的一腔激情,
突然间冲破理智的封锁,倾泻而出:
    “鹏程叔,羸官终究是你儿子呀!……”
    话出泪出,清秀的面颊上落下两行晶莹的珠子。
    岳鹏程被震撼了。他一动不动地垂着眉眼,心中一股激情泛起,眼窝里顿时湿
漉漉的,好像有泪水在凝聚扩张。他急忙抑制收缩,泪水总算没有涌到眶边。
    大勇装作木然地低着头朝向地板,但显然也受了感染,一只手悄悄地在揉着眼
睛。
    “谢谢你来找我……小玉,谢谢你……”
    沉默了好一会儿,岳鹏程终于又抬起头。
    “你回去告诉羸官,让他来找我一趟,我会……”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小玉站起,默默地瞥了岳鹏程两眼,默默地向门口走去,
默默地消失了。
    岳鹏程一声不响地站起,一声不响地背起两只手,在地毯上踱着,踱着,直到
胡强风风火火闯进门来为止。
    胡强带来的是满肚子得意。小桑园罐头厂两名青工,路过园艺场时摘了几个红
香蕉苹果被抓住了,他们已经把“盗窃犯”五花大绑,准备大张旗鼓押送到镇里
“依法惩治”。
    “好小子想逃!没门儿,早就布好口袋等着哪!想不老实,叫我上去给了个老
鳖掀天!行啦,这一次镇委镇政府见吧!妈拉个巴子,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大
桑园都是些泥面人捏的呢!”胡强报功连带着张扬。
    “人在哪儿?”岳鹏程并没有露出胡强期待的笑脸。
    “已经押走了。我让他们挨着个村串,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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