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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家尼采-第6部分

小说: 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家尼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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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拉克利特是骄傲的。如果一位哲学家感到骄傲,那就确实是一种伟大的骄傲。他的创
作从不迎合“公众”、群众的掌声,或是同时代人异口同声的欢呼。空谷足音乃是哲学家的
命运。
    他的禀赋是最罕见的,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不自然的,甚至和同类禀赋也是互相排斥和敌
对的。他的自满必须是一堵金刚石筑成的墙,因为即使万事万物都和他作对,这堵墙也不能
遭到毁坏。他向着不朽的行进比任何别人更加辛劳曲折,但是,没有人能比哲学家更有信心
能到达行程的目的地——因为他除了在一切时间的张开着的翅膀上,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停
留。不斤斤计较于现在和当下,这是伟大哲学天性的本质之所在。他拥有真理。无论时间之
轮怎样随心所欲地滚动,决不可能躲过真理。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重要的是体验到他们曾经生活过。譬如说,人们绝对想象不了赫拉
克利特的骄傲,仅仅是作为一种无益的可能性。一切对洞见的追求,就其本质而言,看来是
永远不可满足和不能令人满意的。所以,无论是谁,只要他尚未从历史中获知确曾有这样的
人存在过,就不可能抱着一种如此帝王气派的自尊和自信,相信自己是真理的唯一幸运的追
求者。这样的人生活在他们自己的太阳系里,我们必须登门拜访他们。

                                8.2 “超人类”的智慧
    毕达哥拉斯和恩培多克勒对自己也怀有一种超人类的尊敬,甚至怀有一种近乎宗教的敬
畏。不过,灵魂转生的信念以及一切生命统一的信念重又引导他们走向他人,走向他人的造
福和拯救。可是,对于阿耳忒弥斯神庙(指赫拉克利特的隐居地)里那位以弗所隐士的彻心
透骨的孤独感,我们只能生硬地从荒山野岭的悲凉中猜知一二。
    从他身上既没有强烈的激昂的同情之感,也没有帮助造福和拯救人类的渴望迸发出来。
他是一颗没有大气层的星辰。他的目光向内是热烈的;向外却是冰凉麻木的,仿佛疑幻疑真
的视线。在他周围,幻象和谬误之波浪径直拍击着他的骄傲之顽石,他厌恶地掉头不看它
们。然而,那些心头善感的人也避开这样一个铜铸的脸谱;也许在一所偏僻的寺庙里,在许
多神象中间,在森然肃立的建筑物旁包围当中,这样一个造物还显得比较可以理解。在人类
中间,作为一个人,赫拉克利特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甚至当他察视顽童们游戏时,他所想的
也决非别人在这种场合所想的。他所想的是宇宙大顽童宙斯的游戏。他不需要人类,即使那
些愿聆教益的也不需要。凡是人们可能探问的一切,甚或其他贤哲曾向他探问过的一切,都
引不起他的兴趣。他轻蔑地谈及这些探问着、搜集着事实的人,简言之,这些“历史的”
人。“我寻找和探听过我自己,”他这样说自己,用了一个人们用来表示探听神谕的词,仿
佛只有他才是德尔斐神谕“认识你自己”的真正的贯彻执行者和完善者。
    然而,他把他从这神谕中听出的东西视为不朽的、回味无穷的智慧,它们将按照神话中
西比尔(Sibyl)预言的榜样,影响无远弗届。即使人们把他理解为象神谕一样在自我阐
明,就象德尔斐神那样“既不表达也不隐瞒”,也足以让今后的人类受益以至于万代了。虽
然神谕被揭示时“没有微笑、修饰和芳香”,毋宁说是用“唾沫四溅的嘴”宣告的,但必将
传至千秋万岁的将来。因为世界永远需要真理,因而永远需要赫拉克利特,尽管赫拉克利特
并不需要世界。他的声誉与他何干?正如他嘲笑着宣布的,声誉依存于“不断流逝的易朽之
物”。他的声誉和人类有关,而不是和他有关,人类的不朽需要他,而不是他需要赫拉克利
特这个人不朽。他所看到的东西——关于生成中的规律和必然中的游戏的学说——从今以后
必将被永远地看到。他揭开了这部最伟大的戏剧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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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PARMENIDES Ⅰ冰冷的理性

                               9.1 纯理性的抽象
    如果说,赫拉克利特的每句话都宣示了真理的骄傲和庄严,但那是用直觉把握的真理,
而不是靠逻辑的引线攀援的真理,如果说,他在西比尔式的迷狂中观照而非窥望,领悟而非
谋虑,那么,在他的同时代人巴门尼德(Parmenides)身上,则有一个相反的形象和他比肩
而立,同样也是真理先知类型的人,不过仿佛是用冰而不是用火造就,向周围闪射着刺人的
寒光。
    也许在他年事甚高时,巴门尼德曾经有过一个时刻,陷入了最纯粹的、不被任何现实污
染的、完全没有血肉的抽象。在古希腊那两个世纪的悲剧时代中,没有一个时刻象这个时刻
那样更具有非希腊的性质。它的产品是关于存在的学说。这个时刻成了他本人生活的分界
石,把它分成了两个时期。然而,这个时刻同时也把前苏格拉底(Pre-Socratic)思想分
成了两半,前一半可以称作阿那克西曼德时期,后一半可以直接称作巴门尼德时期。巴门尼
德本人的早期哲学活动也还带有阿那克西曼德时期的面貌,他提出了一个连贯的哲学物理学
体系,来回答阿那克西曼德的问题。后来,当他被那个抽象之寒栗控制住,提出关于存在与
非存在的最简单命题时,他本人先前的体系也就成了废物堆里的陈旧学说之一。不过,他好
象没有完全丧失对他的青年时代这个强健的宁馨儿的慈父般关怀,所以,他要说:“虽然正
确的路只有一条,但是,如果人们想要走上另一条路,那么,就其品质和一致性来说,恐怕
只有我的早期观点才是正确的。”他用这样的态度自卫,就是在那首论自然的伟大诗篇中,
他也给了他早期的物理学体系以相当崇高的地位和颇为宽裕的篇幅,而这首诗本来是要宣布
一个新观点作为通往真理的唯一路标的。这种慈父般的关怀,尽管它或许只是不知不觉中造
成的差错,但在一个完全被刻板逻辑弄得僵化了的、几乎变成了一架思维机器的天性中,却
是仅剩的人的感觉。

                            9.2 纯理性的正反抽象
    在我看来,巴门尼德与阿那克西曼德之间的个人交往不是不可信的,而他之源出于阿那
克西曼德学说则不但是可信的,并且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不相信一个存在的世界与一个
生成的世界的严格划分。赫拉克利特同样不相信这种划分,这导致他根本否认存在。两位哲
学家都寻求一条出路,以摆脱一种二元世界秩序互相对峙或不协调的关系。阿那克西曼德向
不确定者、不可确定者跳跃,借此一劳永逸地避开了生成领域及其在经验中给予的质。对于
象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这样独特的头脑来说,作此跳跃并不容易。所以,他们试图尽其所
能地步行,而仅仅在双脚不再找得到支撑点,必须跳跃才能避免跌倒的地方,他们才为自己
保留跳跃的权利。
    两位哲学家一再直观到的世界,正是阿那克西曼德如此伤感地责备并且解释为犯罪地点
和生成之非公义的涤罪场所的那个世界。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在其直观中,赫拉克利特发
现,一切生成显示了多么可惊的合规律性和可靠性的秩序。他由此推论,生成本身决不可能
是有罪的和非公义的。
    巴门尼德的看法完全不同。他们各种质加以比较,相信自己发现了所有这些质并非相同
的,而是必须被归纳为两类。例如,他比较了明和暗,后一种质显然只是前一种质的反面。
因此,他区分了正面的质和反面的质,认真致力于寻索并记录整个自然界中的这种基本矛
盾。在这样做时,他的方法如下:他举出一对一对的矛盾,例如轻与重,薄与厚,能动与受
动,然后按照明与暗的矛盾模式来理解它们。凡与明相一致的,便是正面属性,凡与暗相一
致的,便是反面属性。如果他举出了重与轻,则轻就归于明一边,重就归于暗一边。于是,
重只被看作轻的反面,而轻则被看作一种正面属性。这种方法本身就已经产生出一种抗拒、
排斥感官提示的能力,即抽象逻辑程序的能力。对于感官来说,重似乎相当有说服力地显示
为正面的质,但这一点并不能阻止巴门尼德把它列为反面的质。同样,他把与火相对立的
土,与热相对立的冷,与薄相对立的厚,与阳相对立的阴,与能动相对立的受动,都只视作
反面的质,于是,在他眼里,我们的经验世界就分成了两个互相隔离的部分,即正面属性的
部分(具有明、火、热、轻、薄、能动和阳刚的性质)和反面属性的部分。后者实质上只表
明了前者即正面属性的不具备和缺乏。因此,他把缺少正面属性的这个部分描述为暗、土、
冷、重、厚——总之,阴柔和被动的性质。
    取代“正面”和“反面”这样的表述,他使用了绝对的术语“存在”与“不存在”,由
之而得出一条原理,就是:和阿那西曼德的看法相反,我们这个世界本身包含着某种存在着
的东西,当然,也包含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不应该在世界之外,仿佛到我们的地平线
那一边,去寻找存在着的东西。相反,就在我们眼前,随时随地,在一切生成中,都包含了
某种存在着的东西,并且在发生着作用。

                            9.3 超越理性的“爱神”
    然而,在这里,他还剩有一个任务,就是具体回答“什么是生成”的问题。这正是他为
了不跌倒就必须跳跃的时刻,尽管对于巴门尼德这样的天性来说,也许一切跳跃本身都会被
看作跌落。只管这样说吧:我们将要堕入迷雾,堕入“隐秘的质”(qualitates
occultae)的秘教,甚至有点儿堕入神话之中。
    巴门尼德象赫拉克利特那样直观普遍的生成和变易,只能把消逝解释为不存在者的失
误。因为,存在者怎么能对消逝负责呢!但是,生成同样也必须借助于不存在者才得以成
立,因为,既然存在者始终存在着,就不可能是从自身中产生出来的,它解释不了生成。因
此,无论生成还是消逝,都是由反面属性造成的。不过,生成之拥有一个内容,消逝之失掉
一个内容,其前提是正面属性(即上述那个内容)也都参与了这两种过程。简言之,可得出
以下原理:“无论存在者还是不存在者,对于生成都是必需的;当它们共同作用时,就有了
生成。”
    可是,正面属性与反面属性如何互相接近呢?作为对立面,它们岂不永远会互相躲避,
使得一切生成都不可能?巴门尼德在这里诉诸一种“隐秘的性质”,一种对立面之间互相靠
近和吸引的神秘倾向,而且,他用爱神阿佛洛狄忒之名,用日常熟知的阴阳两性的关系,作
为这对立面的象征。阿佛洛狄忒的能力在于,她撮合了对立面,撮合了存在者和不存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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