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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霍达穆斯林的葬礼-第66部分

小说: [茅盾文学奖]第3届-霍达穆斯林的葬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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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新月的大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彩。
  〃当然是真的!〃楚雁潮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新月说,〃我记着呢!〃
  〃唔?什么时候?〃楚雁潮不安了,他担心他和卢大夫向新月隐瞒的病情,被新月看穿。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嘛,您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新月笑着说。
  〃噢!那不是我故意隐瞒,而首先是你自己误会了嘛!〃楚雁潮也笑了,说起一年前的往事,他心中升起一股怀恋之情,那时候,新月是那么健康,那么朝气蓬勃,那么无忧无虑!他和她,都不曾料到会有今天!楚雁潮多么想再一次帮新月提着行李,把她送回二十七斋?啊,也许真的不可能了!他抑制住自己的伤感,极力像闲谈似的说:〃仅此一次,可以原谅,希望以后在我们之间连误会也不再有,好吗?〃
  〃好。。。。。。〃新月轻轻地回答,注视着她的老师,她那双晶亮的大眼睛,像纯净透明的湖水,像纤尘不染的镜子,映出了心灵中的无限信任。
  〃那么,我要求你。。。。。。〃楚雁潮恳切地望着新月,〃。。。。。。要求你把心中的一切烦恼都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分担,烦恼被分开之后,它的分量就减轻了。。。。。。〃
  〃我。。。。。。没有什么烦恼呀,〃新月说。真遗憾,她刚刚做出的许诺,却不能完全兑现。人的内心深处总有属于自己的一点儿隐秘,新月也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思绪,常常搅扰着她的心,却又难以捉摸,难以把握,像一个猜不透的谜,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缠绕在脑际,苦思而不得其解,久久难以入睡。这使她烦恼,使她痛苦,却又不能求助于任何人,包括她的知心女友陈淑彦。她只有把这个扑朔迷离、似是而非的猜测闷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也不去求得解答,不去试图证实,因为一旦被证实,不仅她自己难以承受,恐怕整个家庭也就不得安宁了。现在,她只有在心里暗暗地请求老师原谅她的隐瞒,让更重要的事情来压倒心中的烦恼了,〃老师,我着急的只有一件事。。。。。。〃
  〃上学?你不要着急,明年暑假之后你才能复学呢,那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完全好了!〃楚雁潮违心地描述着一片幻境,竟然又觉得那么真切,也许不是幻境,说不定新月真的还有那一天!〃到那时,我来接你。。。。。。〃
  〃谢谢您,老师,我耐心地等着,〃新月的嘴角挂着笑容,〃我现在着急的,是您的译文。。。。。。〃
  〃哦,译文?〃楚雁潮没有料到卧病的新月却在为他的事着急,就有意轻松地说,〃出版社已经答应了,推迟到明年出书,这样,我就不必太赶了,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推迟?最好不要推迟,我多么希望早一点儿看见它出来啊,这是您的第一本书!〃新月殷切地看着他,〃这次带稿子来了吗?译到哪儿了?〃
  〃没有。。。。。。〃楚雁潮觉得背上像被猛抽了一鞭,新月在催着他加快进度,为了新月他也应该拼命往前赶,可是他却。。。。。。他不能对新月说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也不能说因为她的病而无心译著,他只能说:〃下次吧,下次一定带来!我想把译文推敲得严谨一些,所以就译得慢了,现在正在译《出关》
  〃噢,《出关》,〃新月回味着她过去读过的原著,〃鲁迅在一个短篇里写了两个大思想家,确是大手笔!可是又写得那么轻松、幽默,我记得,好像写到老子在上面讲《道德经》,听的人却在下面打盹儿,一句也听不懂!〃
  〃老子的'道'是很难懂的,人家以为他要讲自己的恋爱故事才去听的,结果大失所望,坐在那儿受罪!〃楚雁潮笑着说,他想借鲁迅的幽默缓解一下新月的烦闷,〃讲完了课,还让他编讲义,辛辛苦苦写了两串木札,才给他五个饽饽的稿费!。。。。。。〃
  新月忍不住笑起来。
  〃。。。。。。还不如孔子大方,见老子一次就送他一只雁鹅!〃楚雁潮接着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新月,〃哎,你想吃点儿什么?下次探视我给你带来!〃
  那两位打扑克的病友羡慕地往这边看了看,她们听不明白这位来访者到底和新月是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在这样的阴雨天气,能受到这样关切、体贴的探视实在太幸运了,强似打扑克百倍,况且还保证以后的每个探视日都来。。。。。。
  〃不,哥哥经常给我送吃的,是姑妈做的,您什么都不要给我买,〃新月说,〃您只要把稿子带来就行了,这是最重要的。我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每次谈一谈翻译,就觉得在这里的生活也是充实的,没有虚度光阴。。。。。。〃
  〃好,这太好了!〃楚雁潮感到,在新月柔弱的身体内,一颗热爱着事业的心在顽强地跳动,跳得那么有力!
  这天下午,他们谈了很久。卢大夫来查房,护士来送药,都没忍心赶楚雁潮走,似乎楚雁潮的到来,比她们的药物治疗对新月更起作用。给新月吃完了药,她们倒悄悄地退走了。
  直到掌灯时分,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楚雁潮也没有告辞的意思。
  〃楚老师,您该回去了,〃新月看了看黯淡的窗户,不安地说,〃路很远呢,天又不好。。。。。。〃
  楚雁潮只好站起身来,拿起靠在墙边的雨伞,叮嘱说:〃记住,心要静,神要安,等着我,下次再见面!〃
  〃嗯。〃新月真诚地答应着,目送着他离去。
  楚雁潮出了病房,撑开雨伞向前走去,夜色湮没了那风雨飘摇的一茎残荷。。。。。。
  楚雁潮此时哪能想到,在北大男生宿舍里召开的那个班会到现在还没有散。郑晓京根本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仍然发动了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思想交锋,把唐俊生和谢秋思斗得一塌糊涂!
  快半夜了,雨还在下,院子里汪洋一片。
  〃博雅〃宅的倒应南房里,姑妈还没睡,惦记着住院的新月,等着深夜未归的天星。
  那天,天星背着新月往医院跑,老姑妈一阵心疼,差点儿死过去!一会儿又自个儿缓过来了,也没当回事儿,又继续为别人忙碌、为别人操心了,家里人谁也没理会她身上带着病呢!
  书房里黑着灯,韩子奇靠在那张大沙发上,坐也不是,卧也不是。在这个阴冷潮湿的秋夜,他那折断了又接上的肋骨隐隐地作痛,折磨得他难以入睡。这半年来,家里经历了多大的反复?悲而复喜,喜而复悲。仿佛是命运存心捉弄这个心高于天、命薄于纸的老人。你不是想〃一福压百祸〃吗?偏偏让你事与愿违,正在为儿子的百年之好而陶醉,女儿却突然又倒下了!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女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一声喘息,都扯着他的心!女儿离开家又已经半个月了,尚不知归来更待何时?
  他买来的那本《内科概论》,已经翻得卷角,有几个章节,他反复看了许多遍,画满了杠杠,夹满了小条儿。但他毕竟是外行,研究了一辈子玉,却从来没有研究过人的心脏,那书他看不大明白,只好背着新月,去请教卢大夫。但他感到卢大夫相当谨慎,不仅一再嘱咐不要让新月完全了解自己的病情,而且还含蓄地问及是否家中有什么事情引起新月的情绪波动。对此十分敏感的韩子奇立即想到了很多很多,但他却不能向这个家庭的局外人袒露胸中的一切,只能说:〃哦,没有,没有,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都很宠她,决不会。。。。。。〃而在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心中却几乎已经找到了女儿的病因,并且恐惧地感到卢大夫的那双深邃的眼睛已经窥透了他的内心!长于雄辩的〃玉王〃,在情感领域却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弱者,嗫嚅着垂下了眼睑。卢大夫当然不会追问他的家事,只说:〃那就好。家属能和医生配合,在治疗和休养中让病人心情愉快,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因素。不过,考虑到目前正是风湿感染的多发性季节,我建议新月再巩固一段时间,先不要出院,您看好吗?〃〃好。。。。。。〃他回答。他实在经不起女儿的病情再反复了!
  半个月来,他几次去看新月。女儿躺着,他坐着,往往是对望半天,默默无语。他能和女儿谈些什么呢?谈心脏病?他讳莫如深,不敢涉及;谈玉?女儿不懂,他也没有心思;谈英语?他这个启蒙老师已经卸任了,女儿已经有了更好的老师;谈家事?最好还是不要谈吧,他心中已经五味俱全了,怎么还能再感染女儿!〃好好儿地,你好好儿地在这儿休息。。。。。。〃他几乎每次都只是对女儿说些这种并无实际内容的话,而这些空泛的语言却根本表达不了老父的一颗揉碎的心!〃爸爸,您不用老来看我,我很好。。。。。。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保重,为了我!我还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和妈妈吵架,妈妈也很辛苦。为了这个家,你们要互相体谅。。。。。。〃女儿这样对他说,说得极温柔,极诚恳,而他却从中看到了女儿那病弱的心脏承担了怎样超载的负荷!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女儿,找不到,找不到。。。。。。只能惭愧自己枉为一个父亲!
  院子里突然被闪电照得通明,窗纱上亮起耀眼的蓝光,转瞬又熄灭了,紧接着,沉雷在头顶炸响,隆隆地滚向远方,他的心一阵紧缩,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伦敦大轰炸的日子,脑际充满了〃毁灭〃、〃崩溃〃这些不祥的字眼儿!
  他听到房门〃吱呀〃响了一声。
  〃谁?〃他恐怖地问。
  〃我呀,〃是妻子的声音,〃我瞅瞅。。。。。。〃
  他的语气缓和了:〃瞅什么?雨没停呢!〃
  〃天星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妻子焦躁不安。
  〃哦,我跟你说了,他肯定是去医院了,今儿是探视的日子。〃
  〃探视?探视能探到这会儿?半夜了!〃
  〃也许是瞅着雨大,就没回来吧?〃他猜测着,并以此安慰妻子,〃医院楼道里有长椅子,也能躺会儿,等天明了回来,你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辈子扯着心!〃妻子叹息着,声音从廊子下传过来,〃唉,这样的天儿还非得去探视吗?一个人住院,搅得全家都不安生!〃
  妻子的话,毫无掩饰地流露了她的情感,声音不高,言语不多,却刺痛了韩子奇的心。一股怒气在他胸中冲腾,他翻身坐起,伸脚摸索着穿鞋,遏制不住地要去问问她:你说这样的话,还配当个妈?天星和新月都是一样的儿女,你是怎么对待的?十几年了,韩子奇忍啊,忍啊,可忍的结果是什么呢?自己的骨折,女儿的心碎,他还要忍到哪一天呢?在这个家,女儿已经成了累赘,成了多余的人!他不愿意再忍了,趁女儿现在不在家,他索性把胸中的郁闷一吐为快,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他下了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书房的门,腿却撞在椅子上,〃当〃地一声,椅子被撞倒了。
  〃你怎么了?〃妻子关切地问,惶惶地向这边走来。
  忽地又是一道闪电,韩子奇看见妻子推开了书房的门进来,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半年前他的那次摔伤,使妻子心有余悸,担心他再出现什么意外!
  闪电熄灭了,沉雷滚滚,把正要声讨妻子的韩子奇震得一愣,停住了。妻子那双关切的眼睛,使他那正要冲出喉咙的话又咽回去了,他猛然想起东厢房里还睡着过门不久的儿媳,想起女儿的恳求:〃不要和妈妈吵架。。。。。。〃他胸中的怒气,到底还是忍下了,〃哦,没事儿,我睡不着,想坐一会儿。。。。。。〃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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