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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知堂书话-上-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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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 
5月 
10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多岁堂古诗存

《多岁堂古诗存》,成书选,本八卷,而卷二分上下,实是九卷也。前
阅《天咫偶闻》,中录《古诗存》例言四十七则,颇可喜,因求得全书读之,
评点不多费笔墨,却多有佳趣,思想尤明达,至不易得。卷七评陈后主云:

后主的系词人,倘止携暄范诸狎客为贵游子弟,则文采风流,未始
非千秋佳话,乃位违其才,遂致倾败,亦其大不幸也。
又卷八评隋炀帝云:

帝之清词丽句与陈后主同工,而浑灏之气时或过之,足压时辈,何
恨恨于空梁落燕泥,庭草无人随意绿耶?然亦足见古人虚心刻覈无论
矣。

平心想来,只是有常识,故说来合于情理,但试看古今来有若干人能说,即
此可知是大不容易,值得我们佩服也。《冷斋夜话》卷四记其弟超然论诗语
曰:

陈叔宝绝无肺肠,诗语却有警绝者,如曰,午醉醒未晚,无人梦自

惊。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
此虽深许其诗得于天趣,洪公亟叹为知言,但仍牵扯行事,未能免俗,与成
误庵相比,犹差一级耳。

□1939年 
5月 
20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字书

《雕丘杂录》六云:“家君尝侍赵忠毅公,公教以读字书最为有益。余
见有名能文章而于字音读尚多讹者,甚矣识奇字为学者第一义也。”《輶轩
语》二云,解经宜先识字,注有云:《说文》初看无味,稍解一二便觉趣妙
无穷。”今人钱氏《课馀闲笔补》云:

每有天下人趋之若狂,而余竟莫名其妙者。葱蒜何味,而世人群以

为美。烟草鸦片何物,而世人群以为香。《说文》琐屑,有何意义,而

世人尊而敬之,几欲置之四子五经之上。余于此惟有谢不敏而已。
读字书,看《说文》,都很有意思,就只是入门为难耳。钱君谓《说文》琐
屑,此正是初看无味,或者如人说磊落人不能注《尔雅》,却不知在草木虫
鱼间亦自有趣妙无穷,但如不入便无可奈何也。鄙人常喜人家看字典文法,
不但能识字,亦复可能通史。英国有人著书,曰《英语里的历史》,此意亦
妙。但是《说文解字》未足以任此,须有人集合甲骨钟鼎大小篆文,自写一
册《新文字蒙求》,庶乎其可,而新的大字典亦是必要。如能悠悠然待之数
十年,或可有成,但亦或不然,此事正极难言也。

□1939年 
6月 
25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法一角》

金冬心题记

金冬心题记小文,别具风致,久为世间所重,原刻近已不可见,寒斋所
有者只乾隆间花韵轩刊《巾箱小品》本,嘉庆间种榆仙馆本,同治壬申桐西
书屋本,光绪戊寅当归草堂本,皆翻刻也。当归草堂本今收入《西泠五布衣
集》中,最易得,魏稼孙编校,便于阅读,陈曼生本序甚佳,字体与所刻《佛
尔雅》相同,古朴可喜,而《画竹题记》多缺,似不及矣。魏氏附记云:

余为当归草堂校刊此种,旋得湖州凌子与霞邗上来书云,《冬心画

记》尚有吴门潘氏桐西书屋刻本,时剞劂垂成,道远不及借校,附记于

此。
案潘本盖亦从《巾箱小品》出,而编校不佳,如自写真题记末一则中匾□者
一语,各本均缺中一字,今乃将此三字全删去,即其一例。惟卷末附刻王笈
甫《画钟进士像记》二十四则,虽未足与昔耶居士抗衡,亦颇有意思,盖取
其别致耳。

□1939年 
9月 
30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大瓢偶笔

从松筠阁取来《大瓢偶笔》八卷,抄本四册,索价甚昂,但却想得之,
则以乡人著述故耳。卷首有印朱文曰,会稽章氏藏书,末有朱书题记四行云:

光绪乙巳九月,重游广陵,适老友凌子兴家书籍散出,旧抄本于奕
正《天下金石志》及此册遂为余有。小阳九日粗读一过,校数十馀字,
读毕漫记之。老硕。

此盖是章硕转售物,章氏藏书前只得到所刊《绝妙好词笺》一部,各卷首尾
有章贞读书等印三方,今又得此本,上有题跋,更可喜矣。看抄本文字,琰
宁均缺笔,当是道光年间所写,去今才百年,不能算很旧,又此书有筠石山
房刻本,亦不甚难得,容再求之。《偶笔》所谈皆关于写字的事,于鄙人殊
有隔教之感,唯文章尚佳,亦颇可读,仿佛如阅黄山谷的一部分题跋也。

□1939年 
10月 
4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分类诗话

今人著《苌楚斋续笔》卷十云;

南昌喻端士编辑新城王文简公士禛《皇华纪闻》、《陇蜀馀闻》、
《池北偶谈》、《居易录》、《香祖笔记》、《分甘馀话》六种中论诗
之语,分志趣、风雅、感慨、考证、评论、汇编六门,每门一卷,汇编
分上下卷,乾隆己酉五月信江枕山亭自刊本。一本名《谐声别部》,一
本名《分类诗话》,一人所辑,同时所出,而序文例言两书一字不易,
亦无一言言其更名,是真不可解矣。

此书寒斋有一部,即名《分类诗话》,每叶中缝鱼尾上悉空白,只存卷数,
卷首及序文中书名则是剜补,形迹显然,可知此名乃是后改。其初当名《谐
声别部》,例言末一则中云,“和声鸣盛,贵谐人心,风雅鼓吹,此为别部”,
可以知之。至于改名理由,或者书板归于他氏,嫌其原名太晦涩,故易名以
顺俗耳。观其剜补殊不雅观,新名亦笼统,可见非解人所为《续笔》以为是
喻端士自己有此二种刻本,非但观人不审,即察物亦有误也。《谐声别部》
原书近来亦得一部,刻印均相同,惟不经残毁,自觉得更悦目耳。

□1939年 
10月 
6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天津文抄

中国向来有汇刻地方著述为丛书或总集者,此虽似未免乡曲之见,但保
存文献功效甚大,于读书人亦极有便利。近来因搜集徐沅青著作,稍买得天
津的总集类书,有《天津文抄》四册,亦是庚申岁金氏所刻,纸墨颇佳,与
《屏庐丛书》相同。原书分二十四卷,华少梅编,其子听桥所增订,今裁并
为七卷,多所删削,即使后人于义法体例有见到处,以此改变昔人著述面目,
觉得亦是得失参半。闻近世有人重刊《戴南山集》,乃倩人篇篇加以斧正,
使成为桐城派文,以此例彼,固尚少胜耳。

书名原为《津门文抄》,盖拟与梅氏诗抄相对,今改称《天津文抄》,
虽云纪实,揆之名从主人之义,亦不无缺憾。华少梅又著有《脞录》二卷,
幸得有一册,首尾无序跋题叶。有墨笔点窜及书眉批语。看首叶碧琅菀
印,知是杨庸叟手笔,亦可珍也。

庸叟著有《碧琅氛魉木恚募Р坏眉挥凇段某分
录存四首而已。《文抄》刻颇精而校似有疏忽处,卷一胡捷余武贞公议中,
主张以周定夫、王玄趾、潘子祥诸人从祀,玄误刻作立字,胡象三盖原籍会
稽,故文中尚称吾越也。

□1939年 
10月 
7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扬州画舫录

鄙人甚不喜皮簧戏以及二胡,推至戏考剧评,亦无不然,盖几于恶乌及
屋矣。阅《扬州画舫录》卷五新城北录下,多记戏班事,却颇有可喜处,如
一则云:

二面蔡茂根演《西厢记》法聪,瞪目缩臂,纵膊埋肩,搔首踟蹰,

兴会飙举,不觉至僧帽欲坠。斯时举座恐其露发,茂根颜色自若。
此外小丑滕苍洲,贴旦谢瑞卿、魏三儿各节,亦均有情致。乃知天下事无不
可书,只要见识趣味文字三者足以胜之。我辈平日所见者多低级的书,但知
考较嗓音,赏玩脂粉耳,谭复堂之《群芳小集》尚未能免,他更不必论矣。
李艾塘记景物风俗及琐屑事亦多可取,卷十一虹桥爪一带的描写,凡声伎饮
食有十五六节,无不佳妙,有《景物略》《梦忆》之风而更少作客态,故亦
遂更为自然,多情味也。

秋冷多闲,摘录数则,庄诵一过,且喜且愧,自己无论如何用心,总写
不出这样好文字,若写时又须由会而至不会,则愈亦难矣。

□1939年 
10月 
11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姑苏杂咏

偶阅明清人所作地方名胜诗集,看到高青丘的《姑苏杂咏》二卷,乃是
黄晦闻先生的遗物。《杂咏》诗凡一百三十一首,已散编入《大全集》,此
尚系原本,后有洪武三十一年周傅跋,盖是青丘被害后二十四年也。去年在
隆福寺街得此集,卷首有印曰沈以恭印,敬斋,又曰陈天爵印,天士,两册
首别有印曰黄节读书之记。晦闻卒于民国廿四年一月廿四日,次日撰一联挽
之云:

如此江山,渐将日暮途穷,不堪追忆索常侍;

及今归去,等是风流云散,差幸免作顾亭林。
附以小注云:“近来先生常钤一印曰如此江山。又在北京大学讲亭林诗,感
念今昔,常对诸生慨然言之。”晦闻卒后,藏书多散出,偶在书肆见此册,
遂以六元买得之。青丘原书固不多见,无意得到故人手泽,亦可记念也。

查《瓯北诗话》卷八,讲高青丘的一部分中有几句关于他的著作的话云:

青丘诗有《吹台集》,《缶鸣集》,《江馆集》,《凤台集》,《娄

江吟稿》,《姑苏杂咏》等编,洪武中未敢梓行,景泰时有徐庸字用理

者汇而刻之,共一千七百七十馀首,名之曰《大全集》。
所说似不甚确。寒斋所有此《姑苏杂咏》二册,即系洪武年中所刻者也。《静
志居诗话》卷三“高启”条下云:

“有《凤台》《吹台》《江馆》《青丘》《南楼》《槎轩》《姑苏杂咏》
等集,自选为《缶鸣集》。”又《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九“大全集”条下
云:

“所著有《吹台集》《江馆集》《凤台集》《娄江吟稿》《姑苏杂咏》,
凡二千馀首,自选定为《缶鸣集》十二卷,凡九百馀首。”朱竹垞纪晓岚二
君说《缶鸣集》似亦有待考处。涵芬楼本《大全集》卷首存《缶鸣集》原序
三篇,其谢徽的一篇署年月为洪武三年十二月既望,序中有云:

“是编也特以今年庚戌冬而止,后有作当别自为集。”又金氏文瑞楼刻
本所录原序,其第三篇为《姑苏杂咏自序》,署年月云洪武四年十二月,案
即辛亥年也。照这年代看去,《姑苏杂咏》当然未曾编入《缶鸣集》内,因
为《杂咏》之成在《缶鸣集》选定后一年,自当别行,洪武三十一年之革行
本即其一证,至徐用理乃复杂糅增益编为一集耳。《杂咏》周傅跋有云:

“锡山蔡伯庸氏得其全集,谋锲诸梓,虑其传写之讹,属傅编次而校正
之,复需言识于简末。”此云全集即指《杂咏》全本,似以前只有传抄,此
为初次上木也。书分上下两卷,风俗,古迹,祠庙,冢墓,山川,泉石,园
亭,寺宇,桥梁,杂赋等十类,共一百十题,诗百三十一首,自序云一百二
十三,跋又云一百三十六,不知何以计数各异。编全集固自有则例,唯鄙见
则以为分体不如编年,原来各种小集亦以罗列为宜,胜于拆散分排,特别如
《姑苏杂咏》有其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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