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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知堂书话-上-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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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王孟的短什,的确是应有尽有了,要他客观的罗列唐诗历期的好处,
初盛中晚四期各有它的特色,这未免强人所难,没有人能够做到。在没有这
样一种理想的选本以前,姑且以此补充,也未始不是办法吧。

俗语有一句话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当时我颇疑
心是有了这书以后的说话,但是看蘅塘退士的序文中已经引用此语,后边接
下去云:“请以此编验之。”乃知书名反是从这里出来的。有许多人的确从
这里知道诗的形式,而且开始仿作,所以这话是有几分道理。

但诗的格调并不限于“唐诗”,有些宋诗也是脍炙人口,可供参考。而
宋人的诗另有意境,也有与唐人不同的地方,是很可贵的。从前看孙扩图的
《一松斋集》,见随笔中有一则云:

南宋杨与立《幽居》诗:柴门阒寂少人过,尽日观书口自哦。馀地

不妨添竹木,放教啼鸟往来多。溪头石磴坐盘桓,时见修鳞住复还。可

是水深鱼极乐,不须妄意要垂竿。余谓有道之言,自尔可爱,唐人不肯

作,殆亦不解作也。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必硬来叫唐宋人比短长,但总之宋诗比唐诗又有
一进境,便是可以发议论了。照王渔洋的说法,唐诗之佳在于有神韵,发议
论便不韵了,不过这种过时的言论,现在并无拘泥之必要。我记得以前有过
一部书,名叫《宋元明诗三百首》,不知系何人所编,似乎不妨找它出来一
看,翻印一下,以补其缺,也不必要印几万,还是看这书值得印多少,便印
多少可也。这对于学做旧体诗会有些好处,因为我看学做的诗与其说学唐人,
还不如说是学宋人倒相像一点。

□1958年 
4月 
1日刊《新民晚报》,署名十堂
□收入《木片集》

古文观止①

在“五四”时代,主张打倒封建礼教,造成一种破坏思想,对于古代文
化,一笔抹煞。即如《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这种书,也并不平心估计,
只因它从来风行,也看不起它,客气一点也贬称之曰“陋书”。其实仔细一
想,我们得以获到一点常识,知道唐诗和古文的大略,何尝不是靠这两部“陋
书”呢?当时谁也得不到《全唐诗》和《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还只好
拿这简本来应用,藉此知道一个大概,便是日后能够得到那两部繁本,谁又
有工夫真去细心的看呢。所以为常人设法,从古文学中汲取知识,唐诗看了
《唐诗三百首》,古人看了《古文观止》,大体便已经够用了。

《唐诗三百首》现在已有陈婉俊补注本,覆刊行世,已可应用,唯《古
文观止》还没有适用的本子。记得从前绍兴四有书局印行的一种,虽系有光
纸铅印本,用的底本是平步青订本,是颇可信赖的一种本子。他每篇都根据
原书,一一校正异同,有错误脱漏的地方都补正好了。这是很可凭信的了,
以前说它是“陋”,也就不陋了,拿来看看,可以知道国文里散文的一个大
略,也就不错。古人选本,从现代的眼光看去,不免有许多缺点,但在现今
急切得不到更好的选本,没有更完善更全面的,那么利用古本中比较为世人
所熟识的,也是不得已的事。四有书局本的铅印还是在民国十多年,去今尚
不很远,所以印本不难找到,希望在杭州一带地方的人加以留意。⊙如能设
法来从新印一下,那就比旧本要好得多了。

说到古文选本的缺点,我们这里不妨略谈一下。这也不只是《古文观止》
一书的问题,其实就是《古文析义》或北方盛行的《古文释义》,都是有同
样的毛病,就是中了“八大家”的毒。近代的更要不得的是“桐城派”,这
乃是古文之八股化。唐宋八大家以韩愈为首魁,他的文章气势轩昂,声调铿
锵,很适宜于考试、所以明朝人便以它为程式做八股文,于是选取同样的文
章,共得八家,桐城派更加约取,吴辏肮盼姆丁保负跻廴」
文之名为八家所专有了。

《古文观止》出现在桐城立派之前,还没有这种谬见,其所选自史汉开
始,这一部分比较的没有问题,所以更值得读,事实上《古文观止》的编者
的意见也是尊重“八大家”的,不过因为唐代以前的文章没有经过“韩文公”
的改造,还不大有什么“制义”气,所以较为纯粹罢了。所选唐宋以后的古
文,特别是韩愈的著作,仍是八大家的观点,看时须加注意,以免不意的吃
下八股调子去,譬如那篇有名的《送孟东野序》,用一个“鸣”字东拉西扯
的诌上一大篇,自宋朝洪容斋起识者时有皆议,但是有名如故,直到今日。
这就因为八股调与京戏一样,是中国人所喜欢听的缘故吧。

□1964年 
1月 
16日刊香港《新晚报》,署名岂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①本文从开头到第二段记号⊙止,曾刊 
1957年 
11月 
13日《新民报晚刊》。

第三辑谈旧小说等

镜花缘

我的祖父是光绪初年的翰林,在二十年前已经故去了,他不曾听到国语
文学这些名称,但是他的教育法却很特别。他当然仍教子弟学做时文,唯第
一步的方法是教人自由读书,尤其是奖励读小说,以为最能使人“通”,等
到通了之后,再弄别的东西便无所不可了。他所保举的小说,是《西游记》、
《镜花缘》、《儒林外史》这几种,这也就是我最初所读的书。(以前也曾
念过《四子全书》不过那只是“念”罢了。)

我幼年时候所最喜欢的是《镜花缘》。林之洋的冒险,大家都是赏识的,
但是我所爱的是多九公,因为他能识得一切的奇事和异物。对于神异故事之
原始的要求,长在我们的血脉里,所以《山海经》《十洲记》《博物志》之
类千馀年前的著作,在现代人的心里仍有一种新鲜的引力:九头的鸟,一足
的牛,实在是荒唐无稽的话,但又是怎样的愉快呵。《镜花缘》中飘海的一
部分,就是这些分子的近代化,我想凡是能够理解荷马史诗《阿迭绥亚》的
趣味的,当能赏识这荒唐的故事。

有人要说,这些荒唐的话即是诳话。我当然承认。但我要说明,以欺诈
的目的而为不实之陈述者才算是可责,单纯的——为说诳而说的诳话,至少
在艺术上面,没有是非之可言。向来大家都说小孩喜说诳话,是作贼的始基,
现代的研究才知道并不如此。小孩的诳话大都是空想的表现,可以说是艺术
的创造;他说我今天看见一条有角的红蛇,决不是想因此行诈得到什么利益,
实在只是创作力的活动,用了平常的材料,组成特异的事物,以自娱乐。叙
述自己想象的产物,与叙述现世的实生活是同一的真实,因为经验并不限于
官能的一方面。我们要小孩诚实,但这当推广到使他并诚实于自己的空想。
诳话的坏处在于欺蒙他人,单纯的诳话则只是欺蒙自己,他人也可以被其欺
蒙——不过被欺蒙到梦幻的美里去,这当然不能算是什么坏处了。

王尔德有一篇对话,名 
TheDecayofLying(《说诳的衰颓》),很叹息
于艺术的堕落。《狱中记》译者的序论里把“Lying”译作“架空”,仿佛是
忌避说诳这一个字,(日本也是如此,)其实有什么要紧。王尔德那里会有
忌讳呢?他说文艺上所重要者是“讲美的而实际上又没有的事”,这就是说
诳。但是他虽然这样说,实行上却还不及他的同乡丹绥尼:“这世界在歌者
看来,是为了梦想者而造的”,正是极妙的赞语。科伦(P,Colum)在丹绥
尼的《梦想者的故事》的序上说:

他正如这样的一个人,走到猎人的寓居里,说道,你们看这月亮很

奇怪,我将告诉你,月亮是怎样做的,又为什么而做的。既然告诉他们

月亮的事情之后,他又接续着讲在树林那边的奇异的都市,和在独角兽

的角里的珍宝。倘若别人责他专讲梦想与空想给人听,他将回答说,我

是在养活他们的惊异的精神,惊异在人是神圣的。

我们在他的著作里几乎不能发见一点社会的思想。但是,却有一个

在那里,这便是一种对于减缩人们想象力的一切事物,——对于凡俗的

都市,对于商业的实利,对于从物质的组织所发生的文化之严厉的敌视。
梦想是永远不死的。在恋爱中的青年与在黄昏下的老人都有他的梦想,虽然


她们的颜色不同。人之子有时或者要反叛她,但终究还回到她的怀中来。我
们读王尔德的童话,赏识他种种好处,但是《幸福的王子》和《渔夫与其魂》
里的叙述异景总要算是最美之一了。我对于《镜花缘》,因此很爱他那飘洋
的记述。我也爱《呆子伊凡》或《麦加尔的梦》,然而我或者更幼稚地爱希
腊神话。

记得《聊斋志异》卷头有一句诗道,“姑妄言之姑听之”,这是极妙的
话。《西游记》、《封神传》以及别的荒唐的话(无聊的模拟除外),在这
一点上自有特别的趣味,不过这也是对于所谓受戒者(Thelnitiated)而言,
不是一般的说法,更非所论于那些心思已入了牛角弯的人们。他们非用纪限
仪显微镜来测看艺术,便对着画钟馗供香华灯烛;在他们看来,则《镜花缘》
若不是可恶的妄语必是一部信史了。

□1923年 
3月 
31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作人
□收入《自己的园地》

关于何典①

半农兄:

昨日下午往访掌柜先生,适值《何典》出世,便讨了一本,一口气
看了,觉得的是吴老爹之道统,颇有意思。张南庄的历史大可查考一下
子,想上海县志中或当言之。你是说《何典》当是《常言道》之老师,
现今看来似未必然,因张南庄系乾嘉时人,而《常言道》之序为嘉庆甲
子(九年——一八○四),据海上餐毒客《〈何典〉跋》似此书存稿至
光绪始刊行。大约当时有这一种风气。以俗语编故事,张南庄在上海,
《常言道》著者在苏州,(或此风盛于江浙,观缪莲仙之执《文章游戏》
之牛耳可知,)同时有这两种。若论成绩则自然《何典》居上也。尊校
有数处似不尽对,如一五二页黑漆大头鬼。。骂海骂,你说“当缺一山
字”,我想“骂海骂”当是一成语,只是胡骂,俗云“说海话”,即说
大话。又四九页“淀清阳沟水”,上二字亦未必是“靛青”之误,大约
是说澄(沉淀)过的水,绍兴语有“淀”字,读若丁去声,本字或即系
沉淀之淀欤。又九十页“无数铜银子”,恐铜下亦无脱字。本文中有数
处变了空格,觉得亦是缺点。阅了后,就所想到字此奉告,再会。六月
六,弟之作。

□1926年 
6月刊《语丝》第 
85期,署名“之作”
□未收入自编文集 
①见《语丝》刘半农《关于何典里方方方及其他》文中,题为编者所加。

聊斋鼓词六种序

回想小时候所读的书总有好些不能忘记的印象,其一就是蒲留仙的
《聊斋志异》。最初读小说自然都是白话的,但到了《三国志演义》作
一结束,一面便转到文言的小说里去,《聊斋志异》在次序上与价值上
都是第一部,所以至今想起来还是很有兴趣。他是继承六朝的志怪与唐
朝的传奇文而集大成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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