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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刘白羽:第二个太阳-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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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从山脚三辆吉普车到山顶这一段坡路上,不断有人上去,有人下来。有的送来电报,有的送来报话机上的记录,有的带下一个什么指示,有的带下什么指令。太空中无声的信息,无数道看不到听不着的电波在颤动、颤动,飞逝、飞逝,传递、传递。这景象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而且秀丽,以至美到使你无法把它与战争这样残酷的屠戮行为联系在一起。一个突变就要迸然爆炸开来,而这个战争的命运就紧紧掌握在秦震这并不巨大,并不坚硬,而是柔软的不大的手心里。 
  当秦震抬头观察了一晌那燠热的雾霭濛濛的景象,感到不同寻常,他立刻吩咐黄参谋: 
  “问气象预报!” 
  黄参谋刚刚走到山坡中间,就逢到作战科长跑上山来。 
  秦震接电报一看:“今天有大雨。” 
  他命令立即通报全军,准备雨中作战。 
  这时前面遥远的地方突然响起一排枪声,那样响亮、刺耳。 
  他立刻扭转身说道: 
  “收摊子!” 
  他身边的人一听,就如同石头沿着陡坡滚转而纷纷跑下。 
  等秦震下来,一切继续前进的准备都已停当。他跳上吉普,吉普开足马力奔驶。贴近地面还有些残雾,三辆吉普也就一下闪现一下隐没。枪炮声愈来愈炽烈,吉普车向那火热战斗的地方飞进。 
    


  当夜暴风雨果然来临。 
  南方夏季的这种暴风雨真是声势吓人!它不但不能给人带来一点清凉,而是更加闷气,更加燠热。因而雨水从外面,汗水从里面,把战士们的衣服湿透,特别是贴皮肤的地方,粘腻得变成浆糊。热汗蒸腾不出来,在人们身上汗和雨、雨和汗一起流淌。 
  今天,早晨的大雾,近午时一度疏散,不过空中凝结着濛濛水气,太阳不是红的而是白的,仿佛很哀伤,很惨淡。大自然酝酿着一场奥变,一转眼间,乌云弥满了整个天空,云和雾凝然不动,只是下沉,下沉,好像天穹要和大地挤压起来,要把一切生物都砸个粉碎,夹在地层中间,等亿万年后,变成化石。就在乌云将要垂到地面时,一道闪电,急如龙蛇,倏然飞逝。紧接着,和霹雳的巨响一道,大雨倾盆而降。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席卷地面,像一座大山倾倒下来,雨点,不像液体,而像固体,如同坚硬的铅弹和石块,合著云、雾、风向下猛打,使得人张不开眼,马仰不起头,而且给旋风推得歪歪斜斜,向后倒退。这种雨只要一下,稻田、河床、田坎、道路,立刻泛滥成一片汪洋。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一日,大军从襄樊一线南下,十二日就遇上了这样狂风暴雨。 
  黑夜如墨,风雨侵凌。陈文洪走在前卫团的最前头。自从兵团司令部那个“前进”的命令下达后,他是多么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从身上发出任凭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那么一股热望和热力。这种时候,他嘴巴闭得紧紧的,在必要时刻,发出命令,句子也是很短促,很果决,风雨和黑夜绞在一起,黑夜和风雨绞在一起。上午,曾经响起的那一阵枪声,是我方前哨部队与敌人发生了接触,军里电令频传,催促部队火速前进,但四野却又沉浸在静寂之中,这暴风雨,这黑夜,这寂静,在陈文洪心头笼下不祥的阴影。“难道敌人在暴风雨掩蔽下滑脱、逃遁了吗?”天神好像有意跟他为难,当他想到这里,风雨雷电更加凶狂。正在这时,秦震传来令人心惊的消息:军指率领两个团已经渡河,抓住敌人。命令陈文洪顶风冒雨跟踪涉渡,投入战斗!——这是十万火急的命令。陈文洪立刻挥师前进。不过,这当儿,雨太狂风太大,本来就跋涉不前,雨衣又缠裹住双腿。他一把把雨衣甩在地下,他一心一意就是要掌握住部队,使他们有秩序地前进、作战、追击、歼敌。可是夜如此漆黑,只觉得周围山崩地裂,天翻地覆,只听见隆隆的雨声和呜呜的风声。大地变成了急流,一脚拔上来,一脚又陷下去。这时,从各处传来“寻不到路了!”的报告。 
  陈文洪虎地一声喊道: 
  “路靠人脚踩出来!哪个天老爷子会给你设桥铺路,准备齐全?” 
  不过,他立刻冷静下来,因为他自己眼前也找不到路了。他马上命令:“停止待令!”警卫员找到一个小山坡,把他拽了上去。这儿有大片竹林,竹竿给风雨打得倒伏到地面,竹叶在风雨中唰唰一片紧响。 
  陈文洪伸手取地图,几个参谋就把雨衣撑起来在他头上搭了个防雨棚,可是风撕裂着雨衣,雨水还是往下流淌。陈文洪蹲在地上,在膝头展开地图,几只电筒同时打出雪亮的蓝光,光圈随着陈文洪的手指和眼光在图纸上移动。原来这条古老的大河,已经形成一片平坦辽阔的乱石滩,只有一条流水曲折宛转萦绕其间。大雨一下,河水就漫溢出来,淹没两旁各约一里之遥的河床,于是汪洋一片,你就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滩了。陈文洪传令找来的前头部队团、营、连的干部们都站在他旁边,围了一个圆圈,等待命令。 
  “卡——拉拉……”一声暴雷在陈文洪头顶上爆炸开来,不知是什么缘故,电灯光刷地一下都熄灭了。“卡——拉拉……”“卡——拉拉……”接连几声成千上百万吨钢铁一齐砸断的声响。然后,等雷电过去,手电筒又发出束束亮光,但也有几只灯泡的钨丝却震断了。 
  陈文洪大声吼叫:“不管是路不是路,对准指北针,向南!向南!” 
  正在这时,一科长陈葵从前面骑马跑来。这匹马在泥水里面,东奔西突,已经精疲力竭,在泥泞中一面大声喘气,一面焦躁地打旋。陈葵不顾一切,将缰绳一撂,就飞身下来,一脚扑通跌倒在水洼里,他爬起身,连泥带水,跑上山坡向陈文洪报告: 
  “师长!山洪暴发!” 
  陈文洪哗地一声折起地图站立起来。忽然透过闪电雷鸣,他听到河那面枪炮声大作,看情形战斗十分激烈,倏地一阵冷汗渗透他的全身:“军部只带了两个团,后面山洪一截断,孤军作战,岂不危急万分!” 
  从报话机上果然传来告急的声音: 
  “九江!九江!我是秦岭,我是秦岭……”狂风骤雨,山洪暴发,如火的军情,这一切一切都像山崩、雪崩、天崩,一起压上陈文洪心头。 
  在急风骤雨中,陈文洪摇晃了一下,小陈伸手想扶他,他发怒地一把甩开小陈的手。 
  他仰头南望,透过迷雾一般的风雨夜空,几颗红色信号弹在遥远地方一闪一闪发亮。 
  他的心隐隐地刺疼了一下。 
  这红色信号在河南面升起,好像敌人有意对他嘲弄、挑衅。 
  他的颚骨像钢铁一般咬着,发出坚定、镇静的声音: 
  “走!去看看大河,看看洪水。” 
  他意识到,在这时,一个指挥员应有的位置和在这位置上所应起的作用。 
  陈文洪率领一小批人膛着没到小腿肚的水流来到大河边上。 
  他忽然影影绰绰看见一个黑人影站在那里。 
  陈文洪喝问:“哪一个?” 
  那人站在那里兀自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只在那儿寻思什么。 
  小陈举起冲锋枪要冲过去。 
  陈文洪一把抓住小陈的胳膊。他膛着泥水艰难地跑上去。 
  这时,那沉默的人好像才发现这茫茫大野里,还有人在旁边,就慢慢转过身来。刺眼的电光忽地一闪,把这人和停在附近的一辆小吉普还有警卫战士都一起照亮。陈文洪又是心疼,又是喜悦地喊: 
  “秦副司令,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心里一阵滚烫,喊了一句再也说不下去。 
  雨水从秦震的头上冲到脸上,然后顺着袖口往下滴,他缓缓说道: 
  “果然,山洪暴发了!” 
  山洪,山洪,陈文洪在延安曾经以大无畏的精神战胜过它。不过,那时是他一个人,现在是千军万马呀!那回想倏然一下涌上心头,又倏然一下从心头滑过。 

  
  



第十一章 夜露



    


  陈文洪从警卫员手中拿过雨衣,想给秦震披上。 
  秦震轻轻推开说: 
  “大家都一样么!” 
  这时,原来在河边待命的队伍里,有几个人踩着泥浆扑哧扑哧地走了过来,从秦震、陈文洪身旁走过去。他们好像在察看河床,找寻渡口,根本没留心,在这样风天雨夜,也委实看不清楚这里站的是谁。秦震和陈文洪却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笑呵呵地说: 
  “好老天爷,让我们跟敌人来场游泳比赛呀!” 
  这是牟春光,人们可以想见这个矮小粗壮的人摇晃着膀子边走边说的模样。 
  在这种焦的紧急时刻,一个普通战士发出这样一种泰然的声调,对于指挥员来说,真是一种无以形容的安慰、支持和鼓励。 
  几个战士带着笑语,没入黑暗,没入风雨。 
  秦震捅了捅陈文洪的胁部,小声说: 
  “听见没有?师长同志!” 
  “战士是乐观的……” 
  “对呀,有乐观的战士,就会有乐观的师长。” 
  在秦震从容、镇定的神态之下,陈文洪说: 
  “首长!我想下水探一探……” 
  “莫忙,我先问你,河那面情况怎样?” 
  “军部带两个团已渡河,山洪切断了后路……” 
  “这天王老子硬是要发道洪水,给他们找个空隙……我怕他们避实就虚,乘机溜之乎也。” 
  “我也这样想。” 
  秦震决然转过头,对黄参谋吩咐:“发报给军部,叫他们狠狠咬住不放,我们后续部队急速涉渡!” 
  话没说完,河彼岸又升起几颗红色信号弹,不过愈来愈远了,陈文洪见此情况,一股怒气直冲而上,两眼霍然一亮。 
  秦震一挥手,用压倒风雷雨电的洪亮声音吼道: 
  “莫管闲事,莫管闲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想探一探河水深浅,看能不能寻路涉渡。” 
  秦震点点头说:“这倒是要紧的一步棋,我去!” 
  “那不行,你坐到车上去,先避一避雨吧!” 
  秦震伸手往黑茫茫对岸一指说: 
  “我的坐处在那里!” 
  陈文洪一听这话,心如火燎。可秦震还有点迟疑: 
  “要不让一科长陈葵去……” 
  话未说完便被陈文洪截断: 
  “我是一师之长,我必须向军部告急,急如星火,把一师人带过河去。再说,怕陈葵也没有我这样水性呢!” 
  经这一提,秦震蓦地想起陈文洪在延安从暴发的山洪中抢救白洁的事来,就点点头说: 
  “好吧,你去吧!” 
  陈文洪立即组织了十个人的一支小队伍。为了便于联络,每人颈上扎了一块白毛巾,手里拿一支手电筒。参谋和警卫员都想抢在前面,却给师长一声喝住,他决然说: 
  “听我的!我打头……” 
  秦震站在河岸上,借着闪电的光亮,见那黑压压的怒涛,阵势实在不小,便说: 
  “还是听我决定:侦察科长理所当然走在前面,师长在中间掌握全局,一科长陈葵留在我这里跟我组织队伍。你们探路探成功了,把十支手电筒打亮,划圆圈,给我们个信号,我们就放队伍,走吧!” 
  陈文洪一行十人,一个跟一个下河去了。 
  风雨紧逼,山洪猛泻,洪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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