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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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黄昏在无声无息中降临。猗猗玩累了,蜷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睡着了。赵瑟擦着眼睛从傅铁衣的怀抱里出来。她伸了个懒腰,回望傅铁衣,见他脸上仍是那样一番柔情、歉意与坚毅纠葛无限的表情,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于是傅铁衣终于如释重负。
“我们回去吧。”他说。
于是,他脱下外袍,将熟睡中的猗猗裹起来抱在怀里,赵瑟环着他的手臂。他们踩着钟山的石径慢慢下山去,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斑斑点点洒在他们的身上。
“说到婚事,瑟儿你也确实是该结婚了。就算不是士族,在你这个年纪也没有女人还是单身的了。”
“是啊。可是结婚的话总要首先有个对象才是,我和谁结婚呢?”
“你看曹秋何怎么样?”
“曹大嘛……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他了吧!”
齐家 。。。
傅铁衣向赵瑟提起他要去见曹秋何的打算是在一个懒样样的午后。
赵瑟躺在树荫下的竹榻上,将涔得冰凉凉的手巾蒙在脸上。侍奴们都远远地退开,四周极安静,只三五只鸣蝉“知了”、“知了”地唱着。
傅铁衣缓缓地说到此行金陵的公务:“皇帝此番肯能放我来金陵,主要是为了曹秋何。皇帝的意思是,能招安则招安,不能招安则杀之永决后患。所以朝廷命我在运河一线严密布阵,以策万全。”
这个是傅铁衣不说赵瑟也猜得出七八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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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哦”了一声,闭着眼睛道:“我就说嘛,招抚曹秋何这么大的事儿,即便欧阳怜光不能亲自出马,皇帝怎么也不能派那么个初出茅庐小丫头来。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力气活儿都让你来干。不好,不好!”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朝廷问罪的借口了。皇帝现如今拿着王氏叛乱当一棋盘在下,这一年来,已然是连杀了北庭节度使、陇右节度使,其余收复大大小小的地方豪强更是无数。没必要去触这个锋锐。”傅铁衣坐在赵瑟身边,穿着纱衣,手中折扇呼拉拉地开合着。
他笑眯眯地道:“再说也没什么不好嘛!正好让你假公济私,还咱们赵夫人一个清白,也免得曹秋何整天地见人就说你始乱终弃,不是东西……”
“哪有?!”饶是赵瑟这样的二皮脸也是招架不住,叫了起来。之后,她脸上红了红,双臂圈住傅铁衣的腰,很是不好意思地道:“阿傅,我和曹秋何的事情……我不是要瞒你的意思啊,只是在晋阳的时候没机会说,后来得了手,又不好意思说。一来二去也就拖了下来。可是,既然我没给你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傅铁衣大笑道:“是曹大那家伙自己说的。去年冬天,我出兵包围莱州跟他对峙。仗打了几个月,他突围出去的时候跟我炫耀来着。”
赵瑟恨得牙根痒痒,悻悻道:“曹大这个大嘴巴,我非撕了他不可!”
傅铁衣便道:“你取他啊,取回来不就随便收拾了么!”
两个人一阵笑闹,葡萄架下上演了好一番龙凤斗。半天,笑声才渐渐止住了。
赵瑟坐起身来,一边披了上纱,一边道:“不过皇帝派你来招这个安也是挺奇怪的。要说就算你和曹老帅以前有些交情,可……晋阳事后,怕是只剩下仇怨了。皇帝难道就不怕你故意坏事么,还是她有意为之?”
傅铁衣仍躺在榻上,侧身枕着手臂。他闻言沉吟半晌,方才缓缓道:“依我看来,晋阳之事的内情,十一应该不会透露出去。”
赵瑟一听脸色就沉了下了,用力拍在傅铁衣胳膊上,怒道:“不要提他!”
对于赵瑟的执拗,傅铁衣也颇为无奈,只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于是一笑置之,扣了赵瑟的手认真与她说话:“当初晋阳之事,内情只有你、我、他,还有陆子周知晓。瑟儿,你再好好想想,当真不曾向曹秋何有所泄露吗?即便是床第之间也没有一两句?”
“哼……”赵瑟翻着眼睛道,“我还能傻到那份上?”
傅铁衣便道:“那我就可以放下心去见曹秋何了。”
赵瑟想了想说:“有一处地方倒是合适,我和曹大偶尔会在那里见面……”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瞪圆了眼睛,登时就是在傅铁衣腰臀之间一阵乱拧,大发娇嗔道:“好啊!那么多人里面合着你就觉得我一个是个靠不住的哇!”
傅铁衣着实冤枉,心道:除了你别人也不可能跟曹大有私情啊!
然而赵瑟闹得厉害,他也着实招架不住,只得笑着连声道:“夫人饶命吧……”
“不行!今日一定要与你分说个明白!”
于是,少不得一番赔罪一直赔到了日落西山才算是在赵瑟那里过了关。
三日之后,傅铁衣微服简行,与曹秋何密会于金陵城外一处专作暗倡生意的道观里。于此同时,朝廷钦派的招抚使柳大人与曹氏叛军的谈判也正式展开。
从宣华三十一年李珦称帝,王氏在彭城起兵开始,曹秋何就纠集了曹氏旧部和一大帮东海上的海寇,与扶桑倭寇勾结,一举就占了山东半岛上极为重要的出海口登莱二州。之后与东南沿海的四大海盗团伙一场火并,势力就延伸到了东南沿海,进而常以此为据点袭扰大运河,将朝廷的海运漕运搅得是一团乱麻,朝廷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而曹秋何这个人偏又十分乖觉,人干着造反的活儿,偏不打造反的旗。并且这家伙敌进我退,敌来我走,敌走我来,打不过就跑,打得过还是要跑的策略贯彻得非常标准。叶十一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蹲在运河边上跟个破落户儿较劲。
于是乎,这一年多,曹秋何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大郑运输线上,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而朝廷对曹秋何的袭扰也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可偏又分不出兵力来收拾他,只好破财免灾,招安了事。
关于朝廷这种无可奈何的心理,曹秋何当然是一清二楚。曹大何许人也啊?那压根就不跟你客气,谈判桌上漫天要价,那叫一个狮子打开口。
一会儿要粮饷,一会儿要封地。这还都不算啥,抽冷子这家伙就要翻旧账,动不动就提当年河东如何如何,要求皇帝下个罪已诏啥的,给他的死鬼老爹恢复名誉地位,归还河东旧地云云。把招抚使大人柳家的大小姐气得那是一抽一抽,几次掀桌子走人。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嘛!给曹文昭平凡昭雪什么的姑且不论,反正曹秋何这厮大约也不是真在乎他那老爹的身后名,可河东怎么可能让他染指?你说以前河东是谁的那没用,现在的河东可是永安君的大后方!
“你曹秋何提这种条件不是存心捣蛋是什么?那要说耍赖,我还说河东是大郑十万里锦绣山河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轮得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吗?”
最后,柳大小姐谈急了,不顾淑女风范跳起来指着曹秋何的鼻子一顿大骂,骂完她一甩袖子,走了,留下与会双方代表面面相觑。霎那间,大江两岸一片肃杀。
曹秋何突然抖开扇子,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跟着他的大海盗头子王余不解问道:“大帅,您笑什么?”
曹秋何道:“你不晓得,这话我都第二遍听了。”
于是,摆开宴席,朝野双方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大吃一顿后,重新请上柳大小姐来,咱还得接着谈。
就这样,谈判在曹秋何的无理取闹之下,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多月也没啥突破性进展。最后,连傅铁衣都被他耗得耐性全无,不得不私下里警告曹秋何道:
“这样也就可以了,再拖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等叶十一收复了彭城腾出手来,你就是想投降都没门了。我提醒你,就算是立即接受招安,没有大士族支持你在东南也是站不稳的。想一想吧,叶十一自彭城而下,只需以巡阅的名义在江上走一遭,你孤军一支还能有什么作为?不要忘记陇右节度使是怎么死的!”
曹秋何幡然醒悟,谱什么的不消说也不摆了。三两下,快刀斩乱麻,和柳小姐在宴会上碰了杯,于是谈判就成了。
宣华三十二年九月二十七日,大郑朝廷正式招安了曹秋何。招抚使柳岩代表皇帝宣读了圣旨,封曹秋何为广陵侯,并授扬州大都督,统辖水军——就是曹秋何手底下那群海盗。
曹秋何刚刚走马上任,椅子都没等坐热,立即就请媒人持了冰贴,向当时的大行台尚书令金陵留守赵氏的族长夫人赵瑟求婚。
求婚本身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关注。但很快传出消息说赵夫人竟答应了,这一下,整个江南乃至天下的士族都炸了锅。虽说赵瑟在婚姻上的笑话多了点儿吧,可再怎么地谁也没想到她能看上曹秋何啊!于是便纷纷议论赵瑟一定是被公主横刀夺爱的事儿给刺激出毛病了!他们也不琢磨琢磨,那事儿都过去一年多了,啥毛病能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发作啊?
关于这桩婚事,皇帝本人也是相当惊讶乃至于反对的。一旦曹氏的海上势力和赵氏在东南的地方势力相结合,毫无疑问将产生奇妙的反应,使得两者都难以对付起来。东南也将被整合成一体形成更加游离于中央的地方势力。这对于她下一步的中兴大业来说毫无疑问是不利的。但是,臣子的婚姻做皇帝总是不好太干涉的,而且由于公主大婚的事情,皇帝也更加没有立场在赵瑟的婚姻人选上横加指责。所以,尽管皇帝很不高兴,很不乐意,但在得到赵瑟正式订下婚期的消息之后,还是勉强按照惯例下了祝贺和册封的圣旨,并赏赐了大批的礼物。
而另一位虽然不是婚姻的主角,但必然要受到比主角更多关注的男人的反应则比较费人思量了。当时,叶十一正在主持合围彭城的军事会议。内官向他禀报了有关赵瑟婚事的消息,叶十一只轻轻说了一句:“是吗?”然后就继续分派军马。的确只是这样,但在场的各位大将却着实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子。
傅铁衣也没有等到赵瑟的婚礼。他在曹秋何接了圣旨,招安的事已成定局的时候就回范阳去了。在冀北代地的燕王妃卢文瑶对他的牵制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傅铁衣现在还带兵留在金陵也是不合适的。既然曹秋何已经受了招安,那么大运诃一线也就没有必要再布下重兵设防了。如此则一旦叶十一以围攻彭城为借口就近调用这一部分兵力,那么不论奉不奉命,傅铁衣都将非常麻烦。
真正公开反对赵瑟与曹秋何婚事并形成阻力的人反倒是赵瑟的亲生母亲赵燕凝。
赵燕凝是那种比较老派的贵族,非常重视士庶之别。最早赵瑟与傅铁衣的婚约她就极力反对的,只不过那是现在已经过世的老夫人做主定下来的,傅铁衣也算不错,她才勉强点的头。后来的叶十一那是全家都拗不过她的宝贝女儿,她当娘的当然也没办法,而况那事儿不是最终也没成么?现在到好,赵瑟竟给她找了和个泼皮赌棍作东床快婿,她能满意才叫鬼了呢!
奈何女大不由娘,其间又牵扯着家国大计,赵燕凝反对不得,只好索性来个不出席婚礼,只当眼不见心不烦。她不去,新川侯兄弟当然也没法去。赵瑟的父亲新川候只好写信嘱咐赵瑟向曹秋何解释,并提醒他们婚礼之后择日回乡拜祭家庙。而他的七叔也打点了给新女婿的诸般礼物隆而重之地使人送去。
这事儿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