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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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步,我们固然是危矣,江南朝廷也同样是个死字。想来也是赵夫人必有不得不借重陆相之处,所以才有这一番作为。大王何不当真等等再看,或者另有一番乾坤?”
元元晒然一笑,道:“什么另有乾坤啊?不过是逼子周替她破局,稍带着赚我为她做打手而已。若非明知道我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和她翻脸,她又怎么敢这般明着下手硬抢。真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报还得,端是厉害,使人无话可说啊——其实这又是何必呢,当年我也不曾赢了她什么……”
包括沈文秀在内,所有的将军谋士都对元元这一番话不明所以。破局,破什么局呢?报仇,输赢,谁知道你们三个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元元自然不可能将之前她与陆子周在怡园密谈时说到的危机在此刻和盘托出,当然更没有道理向手下分说当年旧事的种种纠葛,于是便索性略过不做解释,只以一声喟叹来代替。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子周啊子周,此一番你我二人这自投罗网可是投得好了吧?不过……”她向后靠在虎皮交椅上,口中微微嘲道:“如赵瑟那般的好耐性,我元元决计是没有的……”
话音未落,元元便“霍”地站气身来,径直下令道:“传书给狄帅,请她近日之内务必回师南阳。另外小乙那里,令他再坚持一阵,至少坚持到狄帅回师南阳。不过,一旦叶十一亲自领兵前来,就千万不可再多做纠缠,立刻回转南阳与狄帅会合。至于我们出兵攻打汉中的计划,仍是照旧。”
众将起身,齐声称是。之后,一名大将越众而出,抱拳道:“可是大王,如此一来,中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方就要拱手送于江南了,岂不可惜。”
元元转眸一看,乃是自己那小夫君元蓬的族兄素何平。素何平其人也算是素何氏中少有的知兵之人,元元为了笼络素何氏玉与蜀中大族,便物尽其用委了他做禁卫军的大将之一。本来禁卫军是守成都,但此番结盟北伐,蜀中精锐尽出,元元再要亲自率军出剑阁,成都就空虚得很了。所以为免后方生乱,她特别将素何平一起带上出征。
于是元元便道:“中原那种地方,得得快就失得快,没什么好可惜的。莫说这一点儿地方,宣华二十七年的时候,我几乎打下了整个中原,后来还不是一夜之间丢了个干净?中原些许土地,今日让了没关系,明天再抢回来就是了。如果为了这个被赵瑟拿来当做抵挡叶十一锋锐的盾牌,那才真真是不上算。”
沈文秀心中一动,道:“大王是说叶十一有可能是从函谷关出兵反攻中原么?”
元元微微点头:“北伐已至极限,叶十一必要出关决战中原。既然散关外面有越鹰澜,那么以叶十一一贯用兵之大胆,大概不会因为我出金牛道击汉中就坐守长安白白放弃出关反攻的最好时机。自关中反攻中原,可出武关也可以出函谷关。出武关就意味着他要在南阳先和狄帅决战,而出函谷关嘛,和他对阵的就是张襄。你们说叶十一是会选择传说中的威武上将军啊还是选择已经被他打破了神话的张钰的孙子?我想他就算再怎么好战,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特意跟自己过不去吧……”
“我对赵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她扣了子周来说话,那么好吧,叶十一能用兵的三个方向,现在我替她顶住两个,剩下函谷关一面……”元元笑了笑,眼睛里射出凌人的光芒来,“如果她再保不住黄河一线,那就只能怪她自己无能了!”
素何平为之一窒,然后又道:“那么金陵……是否要另派使节,控制大局。毕竟陆相受制与人……”
元元看了素何平一眼,目光里很是有一些不同一般,然后她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必,金陵之事仍由陆相全权。所有的事情一概照旧,陆相可便宜处置。”
素何平为元元声势所摄,唯有低头应是。
“好了,”元元一挥手道,“我们来继续商量如何出兵与越鹰澜交战。这一次,她应该是要防守……”
沈文秀一面坐回到椅子上,一面在心里想:“这样两面夹击,苦苦相逼,子周非被你们逼的吐血不可。女人当真是不能乱惹啊,换了是我碰上这等事,大约早就被你们逼得自己抹脖子了。”
陆子周有没有被逼得吐血谁也不能爬司空赵夫人的墙头,于是不得而知,但没有抹脖子倒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三天之后,他就和赵瑟相携出现在金陵的宴会上。这是陆子周在赵瑟闹出“先扣再抢”的戏码之后首次公开露面。
之前三天,司空府和巴蜀使节馆驿可是好生闹了好几场大热闹,但赵瑟亲自出马炫耀也好,小成领着人打上司空府也罢,无论怎么闹陆子周都不曾露面。大家心里都存了侥幸。然而陆子周一旦露面,就是教赵瑟挽着手臂的形象,众人不免要在暗中大叹一声:“完了!”
极限
是啊,为什么一开始的战略目标是函谷关和晋阳,开战以后实际的用兵方向反应出来却是合围洛阳呢?
难道攻打洛阳不是必须的吗?难道攻打函谷关和晋阳、攻陷关中和河东不是以首先占据洛阳为前提的吗?傅铁然皱紧了眉头。
自己这个弟弟啊,终究是怎么教也教不出来了。虽然也算是极为勇猛的将军,但始终无法具备洞察变化、驾驭全局的能力。毕竟不是那块料,强求不来啊!傅铁衣心中很是有些心酸,毕竟自己这十几年来曾经悉心教导。虽然早已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真不适合,但还是不免要失望——铁然这个样子,让他怎么能放心将自己一生的功业托付呢?猗猗是那样的小,叶十一……
他心中无比遗憾地想:“如果阿云还活着就好了……”
奈何世间没有如果。
于是,傅铁衣只好耐下性子,继续教导自己不成器的弟弟。
“谁告诉你北伐就一定要占据洛阳的?没错,历代北伐,都是先控中枢。可是,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战略。现在的局势,叶十一既然困于长安,不能出关,那么,洛阳之于全局就不重要了。因为即使放过了洛阳,没有叶十一的呼应,以洛阳现有的兵力也不可能对北伐军后方造成什么威胁。而攻打洛阳就不同了。东都是什么级别的城池啊,没一两个月能打下来吗?先攻洛阳,就是在给叶十一出兵争取时间。与其如此,就不如绕过洛阳,径取晋阳,直接威胁关中。并且,只要晋阳一下,反过来就是下临中原,遥制洛阳的局面。洛阳的战略意义将彻底被抵消,还有必要专门去攻么?其实,陆子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打洛阳,你看他的布置。很明显,荆襄、中原、山东三路大军。他一开始的意图就是,罗小乙攻武关牵制关中兵力,狄桂华攻打函谷关。曹秋何径取晋阳,而张襄牵制洛阳。荆襄一路军,可以把叶十一彻底困在关中,因为当世能在战场上压制住叶十一的人只有狄桂华了。剩下他的部下在中原和河东各自为战,曹秋何的晋阳自然手到擒来。晋阳一下,东都不战可下。我再挥师北上,控制住河北。这样,就是以天下合围关中,叶十一非败不可。所以,”傅铁衣道,“陆子周的战略并没有错,可为什么正确的战略执行起来就这么差强人意呢,阿然?”
傅铁然没法回答。
好在傅铁衣也没有继续再为难自己的弟弟,直接就给出了答案。他将局势详细的剖析开来,给自己的弟弟解释道:“战略是正确的战略没错,然而一切战略都将受制于政略。江南与巴蜀之间必须在北伐中互相戒备与赵瑟必须在这场门阀斗争中取得最后胜利,这两者纠结在一起形成的政治气候,终于使得唯一正确的战略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本来这个战略正确的结果应该是巴蜀和江南共同消灭叶十一,平分天下。巴蜀获得汉中、关中、河东晋阳以西的部分和中原洛阳以西的部分,而江南得到河北、晋阳至洛阳一线以东全部地方。然后天下的归属将取决于东西相争的最后结局。但是由于江南的政治气候以及随之而来不得不做出的妥协,无论赵瑟还是陆子周都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旦江南的门阀斗争决出了胜负,一旦赵氏彻底控制了江南的局面,瑟儿就很有可能和叶十一和好了。而一旦江南和关中合流,将会给巴蜀带来最大的危机,说成灭顶之灾也是毫无为过的。那么,为了规避这个危机,陆子周就只好在江南的门阀斗争中隔岸观火,不肯为瑟儿出谋划策。没有陆子周全力相助,赵瑟自已一时之间自然是做不到威压全局,于是只好从战局上向陆子周施压,迫他低头援手。同时,江南斗争正酣,政出多门,门阀贵族都要拿北伐来做文章,大拖后腿。陆子周站在巴蜀使节的立场上既不能受胁迫,也不能不受胁迫,只能硬着头皮从战场上反压回去。几番反复,终于搞成了个恶性循环。”
“所以此番北伐,才刚刚打开局面,江左诸多豪门就纷纷上书江南朝廷,说什么‘军破于外,资竭于内’,又强塞监军,以为牵制。所以曹秋何兵至枋头却不直驱邺城,狄桂华已下蒲州却不敢径攻函谷。几番僵持,几番反复,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兜回头来打洛阳……”
傅铁然惶然大悟,说道:“这么说,北伐最后还是要在中原决战了。”
傅铁衣点了点头:“是啊,洛阳城池坚固,这一打至少就是一个月。北伐开战足有半年了,如果从叶十一进长安算起,更是已经过了十一个月。大约洛阳易手之时,差不多也就是他整顿好关中,出兵反击之时。届时,南方的战略优势将不复存在,那将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傅铁然愁容满面道:“那恐怕是要不妙,谁能在公平的条件下打败叶十一啊?”
“那倒也不尽然,”傅铁衣笑笑道,“不管怎么说,能将叶十一逼到完全防守的地步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叶十一是擅长进攻的统帅,长时间的防守对他来说也会有相当大的影响。至少需要一两场战斗,他的状态才能回到巅峰。而对于和他匹敌的对手来说,可能只需要一场战斗就足够了。很不凑巧,他的对手里正好有一位不逊于他的绝世名将。”
傅铁衣将视线投射于远方,喟叹道:“如果战争真的演变到这个局面,那么北伐联军唯一的胜算就在于狄桂华了。我是多么地期望,这样地战争,可以由我参加……”
甲申年九月初七日,傅铁衣将大军出邯郸,威压常山、燕云一线。本来蠢蠢欲动,将要出增兵增援洛阳的庞炜、韩德功诸军,不得不立即采取守势,彻底放弃了救援洛阳的希望。
九月十一日,罗小乙袭向长安的脚步终于被宇文翰阻拦住了。两只军队重整旗鼓再开张,在长安之外百余里的蓝田陷入了僵持。或者因为受到了蓝田战事的牵制,或者是因为其他别的原因,长安没有表现出任何救援东都的意向。
就这样,内无粮饷,外无救兵,东都洛阳遂成孤城一座。然而守城的士兵还没有放弃,面对三路大军合围,他们又拼死血战了一个多月,直到无论如何无法继续支撑下去。十月十二日,洛阳城破,主将萧延让仅以身免,逃往河东。
一旦洛阳到手,中原底定,江南大后方立即一片喧腾。金陵城中大肆欢宴,庆祝胜利。一时之间,烟花绽放,歌舞升平。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