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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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嘎!”林田数马巴掌扇了大竹。
“吆细!”大竹还得违心地说好。
宪兵队长林田数马打骂一阵下属,他那颗狼眼愤怒时,比另一只人眼亮了许多,道道凶光寒气逼人,令大竹曹长脊背发凉。
“啊!”曹长大竹感到自己面对不仅仅是上司,而且是一只咆哮的公狼。
这次进香洼山,大竹曹长不敢一无所获,一个上山挖药的嘱托向他密报,断崖顶的树洞里住着人。
“一个人?”曹长大竹问。
“一个人。”嘱托回答。
“个子有多高?”
“和我差不多。”嘱托比量自己身材。
“看清长相没?”
嘱托摇头:“距离太远。”
曹长大竹脸上被林田数马扇的血手印还在,吃不准的事他不敢向队长汇报,于是悄悄带上三名宪兵去了香洼山。
嘱托带路,很快找到了那处断崖,那棵参天大树远远可见。
“太君,你看。”嘱托指着黑乎乎的树洞,“他就住在那里。”
“啊呀!”宪兵们惊诧树洞的巨大。
“过去有一只黑瞎子住在里面,冬天在此蹲仓。”嘱托说。
熊在秋天拼命进食,把自己养得肥肥的,冬天到来就往树洞里一蹲,几个月不动弹,也不吃不喝,传说熊饿了就舔舔自己的掌,春天才爬出来。
“咦?他怎么能和熊住在一起?”一个宪兵异议。
曹长大竹就望嘱托,等待他合理的解释。
没等嘱托解释,小松原走出树洞。
“小松原!”一个宪兵惊呼。
“巴嘎!”曹长大竹责骂他的士兵,绝不比队长林田数马骂他差。
捉逃兵,必须慎重从事,他手里有武器,谁肯束手就擒?
“隐蔽好,别出声,悄悄地靠上去。”曹长大竹命令道,“捉活的。”
小松原发现宪兵来抓自己,不顾一切逃命。
曹长大竹开了一枪,光秃秃的树林里,枪声特别清脆。
小松原慌逃到断崖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要想逃命只能纵身跳下去,是死是活,将由天定。独眼老狼一次追杀一只岩羊,把羊逼到崖边,要么跳下去,粉身碎骨中尚存一丝生的希望,不然就葬身狼腹,岩羊跳了下去。
小松原和当时岩羊处境相同,跳下去或被活捉,别无其他选择。
曹长大竹一路狂追过来,军靴踩雪的声音渐近。
“小松原,你是个军人,要勇敢地走过来!”曹长大竹喊话,他看见小松原站在断崖边上,身子稍稍一倾斜就会落入深渊。
小松原最后看了一眼抓他的人,纵身跳了下去。
几个宪兵凑到断崖边,胆战心惊地往下看,除了一片白雪覆盖的错落的树冠,深不见底的崖底令人眼晕。
“怎么办?”一个宪兵问。
曹长大竹脱下军帽,宪兵跟着脱帽。
“为小松原送行吧!”曹长大竹朝崖底鞠躬。
半日后,曹长大竹将一把行军壶放在宪兵队长的办公桌上:“报告队长,这是小松原的东西。”
林田数马拿过行军壶,平静地看,像观赏一件古董,慢慢悬开盖子,呷一口水而后咽下去,嘴角牵动一下,猛然喊叫:“把尸体给我找到!”
“是,是队长!”曹长大竹低头,声音发颤。
林田数马在曹长大竹踉跄地一只脚迈出队长室的门槛时,叫住他:“带上宿营装备,和我进山!”
做好进香洼山准备的宪兵八个人,都是林田数马亲自挑选的,曹长大竹再次被选中。
“进到谷底有路吗?”林田数马问。
曹长大竹答:“没有。”
“一条便道都没有?”林田数马又问。
“有,大雪埋着。”
林田数马等待雪化掉,头一场很难站住。果然,第三天,雪基本化尽,背阴处积雪还堆着,但不影响宪兵进山。
“出发!”林田数马手一挥,几匹马直扑香洼山。
林田数马熟悉香洼山。绵延近百公里的山地,没有一座挺拔的高峰,生疥子似的东鼓一个山头,西鼓一个山头,到处是山崖山谷。
宪兵队此次目标就是其中一处山坳。
若干年前,林田数马打猎到过那里,是秋季。追踪一只火狐狸,与俄人花膀子对相遇,双方争杀起这只狐狸。
当时,林田数马只是满铁护路队的日本警察,和今天的情形不同,那时俄罗斯人的势力不比日本人差。
“我发现的。”林田数马以理据争。
土匪大当家的卢辛,有他的强盗逻辑:“谁打住算谁的?火狐狸又不是谁家养的。”
林田数马的枪法远不及卢辛,结局是眼巴巴地看着卢辛驮走火狐狸。
“后会有期!”林田数马发狠。
结下的仇怨,在数年后报了,林田数马得意那次操纵,狩猎队为自己报了夙仇。韩把头灭了卢辛的花膀子队!
山风很硬,如剪似刀,林田数马忽然觉得头痛,是伤口痛。
“该死的娘们儿!”林田数马恨骂索菲娅。
索菲娅用铜蜡台砸出的伤口愈合了,但是经常隐隐作痛。他在雪地捡到索菲娅,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救了她的命……她突然起性,要杀死自己,他后来也想出个所以然,索菲娅十有八九是卢辛的什么人,或者说就是卢辛的人,在自己被窝里,不,在自己身下压了几年,竟未露出蛛丝马迹!
“卧薪尝胆!”林田数马想。
“队长,前边到了山坳口。”曹长大竹报告。
林田数马望着一片平展的地方,命令在此安营扎寨。
87
狼孩在一天里收获甚微,一只病老的兔子,还是从秃鹰的利爪下受伤的兔子,他没舍得吃,叼回洞里,给杏仁眼。
杏仁眼的牙齿,很难撕扯开韧性的老兔子皮,狼孩帮助杏仁眼,狼母亲曾经如此帮助自己扯开狍子的。
太饿了,一只兔子杏仁眼没吃饱。
狼孩决定夜晚再出去捕食。
初冬的山瘦了,许多依赖大山活命的动物,也正是为了活命,在萧条的食物匮乏的季节,先后离开了香洼山。终年栖居的动物,多数都进入越冬状态,相当一部分动物蛰居,早早储备下足够的食物深居简出。夜晚为寻找食物而外出的,实在是太少。
狼孩深知肩头的重量,窝中还有狼母亲等着自己捕到猎物带回,他朝山里走去。
月光下的裤裆河比白天温柔,浅水的地方结了冰,河中间有一条窄窄的水流,潺潺流淌的声音像一个少女向恋人喃喃倾诉。
狼孩沿着河边走,寻找河狸,这样寒冷的夜晚,河狸是否能出现,捕食者也不清楚。捉住一只肥胖的河狸可不错,鲜美的味道狼孩许久没吃到了。
想象吃河狸的情形,狼孩咽下口水。最后一次吃河狸还是在去年秋天,杏仁眼叼回来一只,它总是看着狼孩把猎物吃完,狼孩不吃饱它绝对不动一口。
亲情这个字眼放在狼和蛇身上,便是大不相同了。狼哺育它的幼崽直到身体长成,牙齿长硬,能够独立捕猎,才把狼崽赶出窝去。然而,小蛇出生后,睁开眼睛,它便没有任何亲人,是死是活全靠它自己。这就是所谓蛇蝎心肠!
人类通常把狼心喻为凶狠,但不是无情,没人说狼无情。在哺育儿女方面,狼的母性表现更为充分,有时甚至人类都无法与之相比。这也就是韩根儿成为狼孩的先天条件。
狼孩的意识中没有人类的概念,他在襁褓中掉下爬犁,杏仁眼拾回他来,老天注定了一段狼人奇缘。杏仁眼为狼孩的成长付出了做母亲的艰辛,之前它生产过一窝狼崽,做过一次母亲,狼只有认为幼崽能够独立生活,才去交配,制造另一窝生命。孩狼带在身边,一年二年三年……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真正独立捕食。因此,杏仁眼始终没有怀孕的打算。上次蹓蹄公狼从荒原回来,要和它亲密,它拒绝了狼王,显然是它不想怀孕,带狼孩逃离领地,也是怕蹓蹄公狼使自己怀孕。
杏仁眼这种良苦用心是否被狼孩所知无从考究,他吃了杏仁眼的奶水,生命中便有狼血在周身流淌,他对狼母亲充满真挚的感情。特殊的生存境遇,使狼孩比同龄的人类早熟,智商无法和人类的小孩比,身体,人类的小孩又无法和他比。他仅靠稀疏的体毛赤身裸体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能够去追杀一只黄鼠或野兔。
肩负起照顾狼母亲的重担,狼孩是出于人类的天性,还是动物的本能不得而知。
狼孩在这个冰冷的夜晚没沿裤裆河走得太远,当见到一棵大树横在河面时,他停下脚步,望向对面的玻璃山。
狼孩从来没去过玻璃山。
玻璃山山势比较平缓,没有悬崖绝壁,树木也没香洼山茂盛,一河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狼孩走上树桥,他要到河对岸的玻璃山去。
索菲娅也是在这个夜晚出现在玻璃山上的,宪兵队到处追捕她,她不敢白天出现。林田数马派出的第一组宪兵,在安屯长率领下到叶家抓她,索菲娅逃出敖力卜,而后她进入荒原躲藏起来。
躲藏的日子里,她得知韩把头始终在寻找自己,而且一找就是四年多,找遍了爱音格尔荒原,这使她深受感动,渐渐改变了要杀掉韩把头为卢辛报仇的初衷,复仇计划中划掉了韩把头的名字。
改变了对韩把头的看法,索菲娅要找到他。听说狩猎队在架树台泡子打鱼,她就去了那里,结果扑了一空。
“狩猎队去了哪里?”索菲娅苦想。
到玻璃山找找,索菲娅把找到韩把头的希望放在玻璃山上。她在夜幕落下时进入山中,好在今晚有月亮,攀登也容易些。
索菲娅与狼孩将在十几分钟后相遇,他们是两条不同的林间小道绳子一样拧在一起时不期而遇的。现在,他们还没碰到一起。
狼孩走过树桥,朝山上走,眼盯着附近的树干,一些夜出的动物大都靠着树干走,一遇危险以树干做掩护逃脱。
林木间高大黑影一闪,狼孩敏捷地躲在石头后面。
索菲娅没发现异常,径直地走向石头。
狼孩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人类。攻击如此庞然大物,狼孩没这胆量。
索菲娅走到石头跟前,冷不丁发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惶恐地靠向身后的一棵树上。
狼孩动弹一下,索菲娅看清,脑海里一闪:狼!
索菲娅在狼孩的视线里,轰然倒下去。
狼孩没立刻走过去探听虚实,一旁观察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慢慢走到索菲娅身边。
索菲娅受到惊吓一时昏厥,长拖拖地躺在地上。
狼孩仍然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短暂的思考十分简单:从哪儿下口,咬死猎物,再撕掉块肉弄回去喂狼母亲。
脖子,任何动物的脖子都是狼首先攻击的目标。狼孩目睹几次杏仁眼咬断猎物脖子的情景。
狼孩效仿狼母亲的捕杀猎物,朝索菲娅脖子咬去,突然停住,它嗅到一股气味,一种久违的亲切气味。
狼的世界里,识别亲疏的方法,时常通过气味。
狼孩愣然,辨别这种气味,某些地方和狼母亲相似……他无法理解索菲娅怎么会有如此气味,有这种气味的动物不能伤害。
狼孩调动他的全部思维,想索菲娅要去哪里?他的目光放远,看见远处的山间有灯光闪烁,像跳跃的幽幽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