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于丹-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意思是说:庄子虽然冷眼看人世间熙熙攘攘为名利而来往,但却是不能舍却那份热情;冷眼下隐藏的是他那满腔热血,也因为他的愤怒终是让他不能忘怀。这份“大爱”就是阻止他不能逍遥游的原因。正因为选择的是冷眼看待的态度,所以,天下的是非曲直,他都能超乎其外。虽然他知道那份“大爱”到头来是毫无用处,但依然冷眼热心,那种他倡导的以“齐物论”来达“逍遥游”,也始终未能做到。
这就是庄子自身的矛盾。他知道“道”是不可言说的,却要说出来;明白“得意而忘言”,却仍然要将之告诉世人;知道齐物才能逍遥,自己却不愿放弃那份对世人的怜悯和热爱。
胡文英又写道:“庄子最深情,人只知三闾之哀怨,而不知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盖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怨在天下;三闾之哀在一时,而漆园之哀在万世。”
三闾大夫屈原的自杀是源于自身信念的危机。信念和理想支撑屈原生活在人世间,这是活着的根基,一旦那些信念和理想被抽离、被否认,他便堕入了虚无之中。于是,他以死来捍卫自己的信念。我们看到了屈原作为一个爱国者的崇高形象。他奉行的是王道,心牵的是楚怀王所在的国家。他的痛苦不过是一时的人世盛衰变迁。而庄子看到了更宽广、更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种任何时代,任何人都无法逃避开的痛苦。
这种痛苦也就是人的局限性,人在世上所受的羁束与桎梏。于是,深受庄子影响的阿根廷作家说:“我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我是博尔赫斯。”人之所以为人的悲剧性便在于此。正因为如此,博尔赫斯一辈子都在以文字来营造迷宫。在他的作品里,迷宫是作为世界的一个象征,人永远无法超脱迷宫(即这个世界),唯有在死亡来临之际。
庄子思想和屈原的“九死而不悔”的精神实质并不会矛盾。这两个浪漫主义的合流集中在唐代李白身上。
近代著名诗人龚自珍在《最录李白集》中说:“庄骚实二,不可以并,并之以为心,自白始。”如果说在李白之前,还有晋代的陶渊明,是摇摆在两者之间的话,自李白开始,后世的诗人们身上集合庄骚两者思想的倒不算少。屈原的远大政治抱负、积极用世,被后世的诗人们纳入了儒家的传统中,而庄子主张的自然无为,齐物而超越的逍遥自由,却是深渗到诗人们的血液里了,但两者本是一对矛盾、相互排斥的思想,李白、苏轼却能够把它们集于一身。进则儒,退则道。更甚是可以说,进则是孔家的进取心态和屈原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情结,退则是老子、庄周的醒醒无为地痛苦,心中未曾放弃寻找那种“恶乎待哉”的逍遥。
李白在《大鹏赋》中写道:“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这是对庄周的《逍遥游》的重新叙述,读者自可从中看出李白对庄周的推崇备至。李白的诗歌里引及庄子的典故多达七十多处,可见庄周对他的影响。然而,在他那些神奇超旷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李白的形象却是个执著于世的人,无法改变的困境,和因为生在人世,无法超脱而痛苦。
苏轼的思想也是如此,他受到庄子的影响极为巨大,尤其是在其散文中,《庄子》的神韵闪烁其中。如《前赤壁赋》中:“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又如:“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这就是齐物的做法。
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认为,苏轼的诗歌,受到庄子影响的占了百分之八九十。( “出于《庄子》者十之八九”。其实苏轼的文赋中也多有《庄子》汪洋浩荡的文风,但是其中更重要的一点是:人无法超脱于世界的痛苦始终闪耀于字里行间。
《道德经》第五章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元代吴澄据解说:“刍狗,缚草为狗之形,祷雨所用也。既祷则弃之,无复有顾惜之意。天地无心于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无心于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刍狗为喻。”在一个最高意志的上帝之下,人的处境就如同花花草草一样无法把握自己,无法超脱终极意义上的困境。
因此,庄子是痛苦的,他找到了解治这种痛苦的药,但始终是耿耿于怀,不能齐物。首先他知道自己痛苦的缘由,再者知道自己为何无法用“齐物”来解除痛苦,基于这两点,因而庄子的痛苦也就更甚于平常人。
禅宗的〃觉悟〃;非于丹所说的〃觉悟〃(1)
文/唐唐
于教授在《于丹〈论语〉心得》一书中,常常引用一些原文来阐述观点,说明她对孔子还心存敬意,但一不小心,释文中却出现了不少错误,甚至对《论语》中一些核心概念也理解有误。网上最有力度的批判就是针对这一部分。
网友的批判多少让于教授有点底气不足,因此在《于丹〈庄子〉心得》一书中就很少再直接引用原文了,只是一个接一个地讲故事。其实讲故事也不错,轻松活泼又能传递真知,但是任何一个对传统文化满怀敬意的人,都有一道底线,那就是书中传递的信息首先要没有知识性错误,其次向读者讲述的应该是一个相对真实的庄子。
但是笔者又一次失望了。《于丹〈庄子〉心得》的第18页:
“觉悟”这个词是一个佛家语。大家可以看一看,“觉悟”这两个字的写法很有意思,“觉”字的下面有一个“见”,“悟”是左边一个竖心,右边一个吾。“悟”其实就是我的心。觉悟,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看见我的心”。
于教授又忍不住要帮读者释字,结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又引起了我们的疑惑。
“觉”字,繁体为“覺”,《说文解字》释为:
寤也。从見,學省聲。一曰發也。
寤,《说文解字》释为:
寐觉而有言曰寤。
也就是说,“寤”的意思是,睡醒时神智恍惚而说话。从上面的解释,我们可以看到,就算想象力再丰富,从觉字的本意也推不出于教授所说的“看见”之义。
再来看“悟”字。《说文解字》释为:
覺也。从心吾聲。
《说文解字》用“觉”与“悟”来互训,说明两字的本意是相似的。而于教授说:
“悟”是左边一个竖心,右边一个吾。“悟”其实就是我的心。
看来于教授认为,“悟”字是一个会意字,通过“左边一个竖心”和“右边一个吾”,就得出“悟”其实就是“我的心”的结论,不知道许慎再世,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将文字解释中暴露的知识性错误先抛到一边,我们再来看看于教授向我们推销的“觉悟”,到底是不是禅宗所提出的“觉悟”。
还是《于丹〈庄子〉心得》的第18页:
我们问问自己,终其一生,有几个人看见了自己的心?你可以了解世界,你可以了解他人,只有看见自己的心,才是觉悟。
于教授将禅宗主张的“觉悟”,解释为“看见自己的心”。对禅宗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犯嘀咕,这禅宗的“觉悟”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么,禅宗的“觉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它“悟”的是绝对的“本原心性”,也就是隐在感觉、认知“欲求之我”之后的“真我”。这个“真我”与于教授所说的“自己的心”,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自己的心”,可以理解为自己心中真实的欲望、理想、愿望等,与禅宗所说的“真我”有很大的区别。事实上,禅宗主张觉悟,目的就是要去除人的“外执”,去除蒙蔽人们“真我”的欲望、生命之外的目标等,以寻回自我本性。
“外执”,就是将生命的意义过多地寄托生命之外的目标上,比如认为生命的意义就是追求成功、占有财富、占有别人的劳动,结果往往是在占有的同时,自己也被对象所支配、所占有。
有这样一个故事:
亚历山大大帝拥有一个横跨欧、亚、非的大帝国,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个哲学家第欧根尼,是一个快乐的乞丐。亚历山大大帝很欣赏他的才学,很想把他收为己用。在一条河边的沙滩上,亚历山大大帝终于有了一次和他单独见面的机会。亚历山大大帝向第欧根尼发出了诚挚的邀请,希望他能到自己的帝国去做一名高官,帮助自己管理这个庞大的帝国,但是第欧根尼婉言谢绝了。
亚历山大大帝很失望,但临别时不失礼貌地问第欧根尼需要什么,说无论需要什么都会给他。
但是第欧根尼却说出了一句经典的对白:请走开,不要阻挡我的阳光。
这个故事说明,外在的财富、世俗的权力等,与人真正的快乐和真实的自我无关。
正如禅宗所主张的,“外执”很容易扭曲本我,人们倾心寻求的目标往往会反过来遮蔽我们的眼睛,挫钝我们对生命感知的敏锐性,抽干我们内在的生命之源,让我们忽略生命中宝贵的、美好的东西。如果人被扭曲了,那么一个被扭曲的人,他对世界的感知、印象和观念也是扭曲的。所以,禅宗反对“外执”,主张回归本身。这才是禅宗主张“觉悟”的原因。
那么,禅宗告诉我们该怎样觉悟呢?《于丹〈庄子〉心得》第18页是这样说的:
觉悟在佛家禅宗的开悟中,被描述为两个阶段:
觉是第一个阶段,比如说你听到了某种知识,有一个人跟你说了一句话,突然之间眼界通透,所谓醍醐灌顶,这叫有所觉。
但是你在一生的长长的修为,遇到任何一个事情,要反观内心,去思考,去明白,日积月累,这个长长的、参化的过程叫做悟。
觉是一个瞬间,悟是一个过程。把所有觉的瞬间,与长长一生的悟结合起来,你所到达的就是终于看见我的心。这是人生的大觉悟。
于丹教授的这段话,是将禅宗北派主张的“渐悟”和南宗主张的“顿悟”糅合在一起,事实上两派的主张各有侧重,不可能像捏橡皮泥一样,轻易就可以捏合在一起。
于教授所说的“醍醐灌顶,这叫有所觉”,应该指的是“渐悟”。北派领袖神秀有一段著名的佛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他认为禅宗所主张的“本源心性”时刻有被玷污的危险,因此,需要修行者从事长期的养育之事功,这一过程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我们的“本源心性”才会显现出来。这就是“渐悟”。
南宗领袖慧能有一段更加著名的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的意思是禅悟不需要刻意求事功,我们应自然而生,顺自然而生活,随时随地都可以从对生活的体验中,在刹那间有如灵魂“出窍”般的感悟中,获得开悟的经验,这就是“顿悟”。
两者进行比较,人们历来认为后者更加能够体现出禅宗的精髓。以致有人认为:“中国佛教的禅宗,是由慧能创始的,慧能以前,只有禅学,并无禅宗。”(《坛经校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