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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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宪见他这样,知道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也不再怪他了。见他仍是一副做错了事又死要面子的倔强模样,便伸手拍拍他的头,拉他来屋里坐下。
将屋中灯点上,李承宪看看滕翼,也不气了,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此间除你我之外,再不能让别人得知,否则你我都有性命之忧。这样的话以後不能再说了,知道了吗?”
滕翼嘴唇抿了几抿,终是点了点头。
李承宪看他这样子,跟做错了事不敢承认的孩子没什麽两样,心下无奈,又他解释道:“我确是在瑞王麾下做事,此番碰巧赶上这场战事,为瑞王想也不能置身事外。西南联军趁新帝登基之时蠢蠢欲动,瑞王早对其有剿灭之心,只是忌惮他们势力太大,若要出兵征讨代价太大,到头来苦的还是西南的百姓。此次战事乃是西南联军内讧,正是削弱西南联军实力的良机,故此瑞王也派了陈亦鸣将军前来,目前还未与两方动手,意思也是要相机行事。况且湛城乃西南重镇,若是为我们所占,日後也可作为进军西南的跳板。故趁此良机,陈将军对湛城定是志在必得。若我能取得郭聃的信任,参与湛城军务,在内接应,对陈将军此次夺取湛城也是有益的。再者董元弼乃西南联军中的大将,素有无敌虎将的威名,我此番若能斩杀他,相当於斩掉邝胜左膀右臂,只可惜今次只是伤了董元弼,并未能将他斩杀。”
滕翼听了无可反驳,把头撇向一边不吭气,脸上神色却更是沮丧。
李承宪见他这样,不禁心软,回头瞄见桌上晚饭几乎没动,心中不忍,便问道:“怎麽没吃晚饭?”
滕翼仍是坐在桌边,低头不语。
李承宪也拿他无可奈何,看看桌上饭菜已经凉了,便起身端起饭菜走出屋,进了偏院的厨房。
李承宪与滕翼住的偏院自带有厨房,只不过平日也没人使用,二人吃饭都是由府里大厨房做好再派人送过来的。
李承宪,进了厨房,见灶柴都齐全,便动手生火,将饭菜重待新热下。
待李承宪热好饭菜重新装盘端出去时却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何时滕翼也跟到厨房门外,也不进来,就站在门边看李承宪在厨房里忙活。
李承宪有些莫名其妙,只好问道:“怎麽跟过来了?”
滕翼也不答话,默默无语的跟著李承宪又回到自己屋里。
李承宪将饭菜摆好,将碗和筷子塞进滕翼手里,柔声道:“快吃吧?别饿坏了肚子。”
滕翼端著碗呆呆看他半晌,终低下头,不言不语的扒饭。
李承宪看他终於肯吃饭,放下心来,也坐在桌边看著他吃。
吃到一半,滕翼突然开口:“李承宪?”
李承宪闻言一愣,想起这似乎是滕翼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总感觉听起来有些陌生。第一次听到自己最熟悉的三个字被滕翼那比女子略嫌低沈的嗓音叫出,不禁生出些莫名的感觉。
只听得滕翼又道:“李承宪?”
李承宪忙答道:“怎麽了?”
滕翼张张嘴,却又什麽也没说,放下碗筷,拉起李承宪的手查看他的伤势。
李承宪道:“一点小伤,没什麽大不了的。”
滕翼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个小瓷瓶子,还有几块干净的白布,走到李承宪身边,也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拆开包扎,看到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皱了皱眉,从那个小瓷瓶里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那药粉不知是什麽所制,一遇到伤口上的残血便化了,随即一股清凉从伤口处传来,李承宪一阵舒爽,心道不知这是什麽药,似乎很有效。
李承宪将视线移到滕翼身上,只见他专注的为自己处理伤口,双眉微蹙,想是极为关切。心念一动,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又想想滕翼一向对自己不闻不问,今日竟主动在门口等他,还对他发这麽大的火,想来也是因为关心自己了?该不会因为等自己所以才连晚饭也没吃?
这样想著想著,越想越像,心中不禁有些轻飘飘的,看著滕翼越看越是欢喜。
滕翼给李承宪重新包扎好伤口,抬头就看见李承宪对著自己傻乐,不觉脸一红,看看李承宪的伤势也没什麽大碍,便起身收拾东西要走。
李承宪今日好不容易见滕翼对自己表现出关切之情,正高兴著,那肯就放他走,连忙拉住滕翼,张口唤道:“丽儿……”
滕翼闻言,身子一震,如被冷水当头泼下。终是想起李承宪会对自己这麽好,都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姐姐。心中一点不知为何的小小情愫也瞬间熄灭,抬手甩开李承宪,头也不回地进里屋去了。
李承宪看滕翼突然间态度又变了,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想来是自己一时高兴过於孟浪,把人家又气走了。坐在滕翼房里怔怔的望著里屋的帘子在滕翼身後晃了几下,终是平静下来,没再打开。李承宪叹了口气,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自己房间。
滕翼在里屋听到李承宪出屋的动静,心里思绪纷繁,没法理清。想想他其实为人很好的,且又英雄了得,在战场上似乎很是得意,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对姐姐应该也是极好的。想到这里滕翼头一次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不该阻止姐姐与他成亲?
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什麽来,现下被困危城,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或许等到两人脱困後,再重新考虑他与姐姐的亲事也未尝不可。
拿定主意,终於宽衣睡下,却又睡意全无,瞪著眼睛望著床顶。
李承宪对自己关心照顾,为自己做饭,为自己耐心解释自己的作为,为自己忙里忙外,为自己高兴欢喜……其实为的都不是自己,是姐姐。
滕翼翻了个身,仍挡不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疼。
06
自那日後,滕翼对李承宪终有所改观,退婚之念也暂且搁下,故此对李承宪也不同往常了。加之滕翼本是少年心性,本性好动张扬,之前只因对李承宪有成见,且所处之处人地两生,这才少言寡语。现在两人之间渐渐话多起来,再不似之前那样一个不愿开口,一个不知如何开口。李承宪自是心中欢喜,每日日间依旧去郭聃跟前做事,晚间回偏院与滕翼一起吃晚饭,聊些日常之事。
李承宪也常与滕翼聊些军中之事,滕翼正是对什麽都好奇的年纪,再者男孩子骨子里总会有些对战争与鲜血的狂热,在对战争最初的恐慌之後,反倒开始感兴趣,天天缠著李承宪讲些刀枪剑戟、兵戈铁马的事情。李承宪想滕翼是西南夷族,总有些与中原女子不同之处,对这些舞刀弄剑的事感兴趣也无不可,便也依著他,讲些上阵杀敌的事,净是些刀剑无眼、见血见肉的勾当,每每听得滕翼心惊肉跳,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去听,又总被李承宪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吓得一惊一乍,看得李承宪暗道有趣,就越发想去逗他,两人整日里倒也其乐融融。
李承宪看滕翼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且对自己也开始放下防备,亲切起来,便思量著滕翼天天穿著侗彝族的装束太过惹眼,就想著让滕翼把衣服换下来。红著脸去街上买了几件女装,拿回府来跟滕翼商量让他换装。滕翼也无可无不可,而且对他来说反正汉服是异族服饰,无论男装女装都是累赘不便,故也不挑,拿来便换上了。
李承宪本也怀著小心思,想著滕翼脸盘本就长得好,平日穿侗彝族服饰就好看得不得了,现在穿上汉族的服饰,不知要有多好看。待看到滕翼换上女装从房里出来,却不禁叹气。只觉得好看是好看,更显身姿挺皙,腰身纤韧,只可惜毕竟是夷族,还是少了汉族女子那种娇弱贤淑的风致。
不过转念一想,以滕翼的性子,还真是想象不出他娇弱贤淑的样子。想到这又忍不住发笑。
滕翼听李承宪叹气,小脸一红,自己从未穿过汉族服饰,本就感觉别捏,这边再听李承宪唉声叹气也不说话,一会儿又怪笑起来,当时火就上来了,怒气冲冲的冲上前来揪住李承宪质问他。李承宪无言辩解,又没那脸皮去说些肉麻讨好的话语哄他高兴,只能任他抓住撒了会儿气,再拿些话岔开他。好在滕翼少年心性,也不记仇,一会儿便将不快丢开一边,转头又去拉扯李承宪身上的铠甲,说这个好看,闹著也要穿。李承宪无奈只好任其将自己身上铠甲剥下,罩在身上,倒也是英姿飒爽。李承宪看看也觉好看,反倒比滕翼身上的女装还要合适,看来这才符合他的性子吧。再想想,我李承宪的妻子,自也应是不让须眉的英雄人物才是。如此想来又不禁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与滕翼笑做一团。
这日傍晚,李承宪自军中回来,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便闻听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心道不知是何人来此?推门进去,见滕翼正与一人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院中两人见李承宪回来,起身招呼,李承宪这才看清那人一身白衣,面如冠玉,年约二十许,正是郭聃面前红人,谋士许臻。
李承宪心中蹊跷,这许臻年少得志,才智超绝,郭聃对他言听计从,这些日子来实际上正是此人总理湛城军务政务,做事面面俱到,算无遗策。不知这样的人物到自己这里做什麽?想到此间顿觉心中一凛,莫不是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再看看许臻对自己笑容满面,与滕翼也言谈甚欢,看来又不像。
边想著,走上前来与许臻见礼:“许先生客气,在下不在,内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不知许先生来此间可有何事?”
许臻洒然一笑,道:“也无甚事,今日许某闲来无事在府中花园散步,偶遇令妻,令妻性情豪爽,与我相谈甚欢,便相邀来此一歇,正巧在下也有心拜访李将军,在下对李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很是仰慕。”
“哪里哪里。许先生才智过人,才是令我等粗鲁蛮勇之辈心向往之。”李承宪笑著与许臻寒暄。
两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互相恭维,李承宪不请许臻进屋去坐,许臻也不主动告辞。滕翼见这两人这样一来二去的,反倒将自己晾到一边了,看自己反正也插不上话,就转身进屋去了。
不多时,滕翼从里屋出来,晚饭也张罗好了,见这两人还站在原地你来我往的磨嘴皮子,便邀许臻也进来一起吃。
许臻这才向主人家告辞,出了偏院。滕翼还跟在许臻身後送出去老远,最後还远远喊著让许臻以後有空再来玩。
送走许臻,喜孜孜的走进院子里,就看到李承宪黑著一张脸盯著他。
滕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索性不理他,直走进屋里吃饭去。
不一会儿,李承宪讪讪地跟了进来,坐在桌边,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跟那个许臻怎麽认识的?”
滕翼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在意,答道:“花园里啊,刚刚许大哥不是说了吗?”接著又道:“许大哥好厉害啊,什麽都懂!我们聊了好久,要不是你回来,我都不知道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许大哥?叫得这麽亲热,叫我就是李承宪……”李承宪不快的小声嘀咕。
滕翼没听清楚,问道:“李承宪,你在嘀咕什麽?”
“没什麽。”李承宪被这句“李承宪”叫得更是心理不平衡,“以後你跟那个许臻少来往。